35 除夕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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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沒想到，厲望說喜歡喝餃子皮菜餡湯，是真的喜歡喝。

冷邪厲跟着他進廚房時，正見他盛了滿滿一碗的餃子湯，眼裏露出三分懷念三分落寞四分意猶未盡：“是小時候的味道。”

冷邪厲愣了愣，就着他的碗，低頭喝了一口，沒嘗出什麽特別的味道來。他疑惑道：“你小時候就吃這個？”

厲望說：“是只剩下這個了。”

……這也太慘了！冷邪厲知道他小時候不受家裏人待見，但沒想到這麽不受待見。

除夕夜，可憐的小厲望，哦不，小鐵柱，連像樣的食物都沒有，只好喝着別人喝剩下來的餃子湯，孤零零望着窗外綻放的煙花，祝自己新年快樂……這一副場景，冷邪厲光想想就覺得鼻子發酸。

他一把握住厲望的手，哽咽道：“嗚嗚嗚太好了，原來不會包餃子的人不止我一個。”

厲望：“……嗯？”

“餃子有什麽好吃的，不吃就不吃，以後我們去吃更好的，”冷邪厲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認真道，“我知道幾家馳名全球的寶藏餐廳，只招待最頂尖的霸總，下次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好，”厲望的目光溫柔下來，“是哪家這麽厲害？”

“這個嘛。”冷邪厲朝身後看了看，一臉緊張地沖他勾了勾手指。

厲望湊過去，就聽見他壓低聲音道：“金拱門和開封菜，一流的美國料理店。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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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望：“……”

他沉默了一下，努力誇贊道：“前面那家聽名字确實挺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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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冷邪厲滿是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又看了眼時間，“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不然二哥又要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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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等他們回到餐廳時，二哥掃了他們一眼，破天荒什麽都沒說。

他搖晃着紅酒杯，一手撐了頭，饒有興趣地盯着白醫生看。他那雙桃花眼本就顯得多情，現在眼角眉梢都帶了點微醉的薄紅，看人時別有一番勾人意味。很少有人能被他這麽看着還不心動的。

……這個“很少人”裏可能包含白醫生。

面對如此熾熱的目光，他竟然看也不看，而是仔細端詳着一截圓溜溜的東西，目光專注得像是在看實驗室裏的小白鼠。

好慘一二哥，魅力還比不上半截肥腸。冷邪厲默默嘆了口氣，替二哥流下一把心酸淚。

老實說，他們冷家的餐桌上從未出現過肥腸這種東西，偏偏喜歡吃這個的白醫生一來，爆炒肥腸也就跟着來了。

某人雖然嘴上問着“你怎麽來了”，還要趕人家走，實際上連人家喜歡的菜都準備好了呢。

真不愧是游戲人間的二哥，玩得好一手欲擒故縱。

冷邪厲正想着，就見二哥湊到白醫生身邊，把腦袋抵在他肩膀上：“怎麽了，塗塗，是裏面有……有什麽髒東西嗎？”

“不、不是，”白醫生拿筷子在裏面搗鼓着，把什麽挑了出來，紅着臉說，“是有腸、腸結膜。”

“……？”二哥一愣，随即鎮定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拉到眼前看了一眼，用詠嘆調式的慵懶嗓音道，“塗塗，你真是一個有趣的男人。”

“你、你也有趣。”白醫生的耳尖越來越紅，他的手腕抖了一下，筷子上的東西就直直掉了下去。

“嗯？”二哥目光暧昧地朝下看了一眼，啧了一聲：“這個位置……塗塗，要我幫你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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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邪厲：……淦！情侶狗！

厲望：……真會玩。

大哥：“……情侶狗有完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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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望：“？”

冷邪厲：“？”

是……大哥嗎？連大哥都忍無可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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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一怔，疑惑道：“老大，剛才是你在說話？”

“沒有，”大哥那張面癱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他用力地敲了敲桌子，說，“好好吃飯。”

“這不是在吃嗎？”二哥捏了捏白醫生的耳垂，笑着坐回座位上，“大哥，我看你是不是也該找個人了？”

大哥說：“不感興趣。”

“是嗎？”二哥喝了口紅酒，順口道：“你是對“找人”不感興趣，還是對找‘人’不感興趣？”

大哥頓了頓，道：“都不。”

等等，不找“人”還能找什麽……？冷邪厲望着大哥難得露出這副飽經滄桑的樣子，忽然想起他講的那個吸血鬼和騎士的故事。

不會吧不會吧，難道那也是“我有個朋友”系列？不然大哥怎麽講得這麽熟練？

但這應該是個正常世界吧，雖然他們祖上确實有過各種奇怪的世界設定……？主要大哥看起來也不像會變身的樣子啊。

越想越害怕，冷邪厲趕緊甩了甩腦袋，舉起酒杯，高聲道：“大哥你高興就好。今天是除夕夜，我先敬大哥你一杯！”

他像是要給自己壯膽似的，更大聲道：“祝孤寡老哥新年快樂！關愛孤寡老哥，人人有責！”

……不知是不是錯覺，冷邪厲覺得大哥聽見自己的話，臉色越發滄桑了，隐隐還透出幾分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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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邪厲，你胡說什麽，”二哥趴在白醫生肩上笑得前俯後仰，“怎麽能當着孤寡老哥的面諷刺孤寡老哥是孤寡老哥？今天你得把這酒喝了，給孤寡老哥賠罪。”

“等下！”冷邪厲慌亂地比劃，“二哥，你你你說的次數不是比我多嗎？”

“有嗎？我我我才沒有。”二哥慫恿道，“快喝快喝，除夕夜不喝什麽時候喝？冷邪厲，你酒量不是很好的嗎，不需要厲望替你喝吧？”

“當然不需要！”冷邪厲被他這麽一說，從厲望手裏拿回杯子，頗為自信地點了點頭，“我，冷邪厲，千杯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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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就醉了個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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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了的冷邪厲挺直腰，雙手放在膝蓋上，像小學生一樣坐着。

“打……打游戲嗎，”他晃着小卷毛，委委屈屈道，“我……我不菜的，不要……不要趕我去包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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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多了冷邪厲确實不菜。

不僅不菜，他還格外英勇，屢次為團隊勝利做出了卓越貢獻，他提供的人頭數幾乎占總數的一半――如果從敵方角度看的話。

二哥忍了再忍，在又一次險勝之後，惱怒地捏住了他的臉：“你怎麽回事，這就叫不菜？”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臉上又軟又燙，像團棉花糖。二哥捏了一下，見他沒反應，又輕輕捏了捏。

誰知冷邪厲突然扭過了頭，濕漉漉的眼睛直愣愣盯着他：“二哥……你和大哥……不要讨厭我嗚嗚嗚……”

“……”二哥不自在地收回了手，“你說什麽，讨厭你還和你玩這麽久？小邪邪，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我沒喝多，他們都在背後罵我傻，我……我不要上學了，”冷邪厲抽噎着，用手把眼睛擦得通紅，“我不傻的……不傻的……我也想爸爸抱抱我嗚嗚嗚……”

氣氛突然安靜下來。

一片沉默中，厲望把他摟進懷裏，安慰道：“你不傻，誰罵你我去幫你罵回去。”

冷邪厲迷瞪瞪看了他一眼，哭得更委屈：“你，就是你！……你比他們還讨厭！憑什麽就把我忘了啊……你是小王八小王八嗚嗚嗚……我……我要去外面堆個小王八……”

“……對不起，”厲望沉默了一會，把他摟得更緊，起身沖沙發上的幾人示意道，“我陪他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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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還下着雪，細碎的雪花在暖黃色燈光下，輕輕地飄蕩着。

冷邪厲仰着頭，傻乎乎地望了會雪花，然後掙脫了厲望的手，踉踉跄跄在雪地裏走着，沒走幾步，他就“撲通”摔了一跤。

寬大的羽絨服像鍋蓋一樣蓋在他身上，他撲騰了幾下，活像個四腳朝天，怎麽翻也翻不過來的烏龜。冷邪厲拍了幾下雪花，一手捂着眼睛，嗚嗚地哭起來。

厲望低頭看看他醉醺醺的模樣，突然想起那次去酒吧，冷邪厲喝醉了，也哭着說自己也想像大哥二哥那樣優秀。

只不過那時候，他覺得這冷家三少有點沙雕，沒想到他是喝醉了才會說自己的委屈。

厲望皺着眉，蹲下身去拉他：“起來，地上冷。”

“不冷不冷，”冷邪厲從指縫裏看了他一眼，哼唧着握住了他的手，用力一扯。

厲望一個沒防備，就被他拽倒在雪地上。

“王八精……捉到個王八精……”冷邪厲按着他的胸爬起來，又掙紮着騎到他腰上，又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嘟囔着，“不聽不聽，王八念經，你……你不能聽……”

厲望：“……？”

他正思考是不是哪裏不對，一擡頭，便見冷邪厲越來越近的臉，唇上随即落下一個帶着涼意的吻。

冷邪厲睜着那雙狗狗眼，拽過他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臉，小聲說：“我……我很乖的，小王八，你不要再忘記我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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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望喉頭一哽，許久才應道：“好。”

但那時冷邪厲已經趴在他身上，打起了小呼嚕。從厲望這個角度看去，只看見他的小卷毛垂在酡紅的臉上，随着呼吸一顫一顫的。

……怎麽看都很可愛。

厲望的目光頓了頓，他拂去落在冷邪厲頭上的雪花，望着暗下來的燈光，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