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黑魔法

“澳洲空運過來的大龍蝦也好吃, 長得也很威武，吃進肚子裏就很有成就感。”

“漢堡包，我們改天去肯德基吧, 我有好久沒去了。”

洛凱旋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都說得口幹舌燥了, 才發現沒有人應和。

他扭頭看過去, 發現只有顧唐在他身邊玩着玩具，至于淼淼，正挨在洛言霄的身邊，她自己吃完了, 就看着洛言霄吃。

滿心滿眼好像都只有跟前的洛言霄。

洛凱旋的兩只小手緊張地攥在了一起，他說不上來是為什麽。

這就好像，他總認為家裏的長輩偏愛洛言霄，他們都越認為洛言霄懂事，洛凱旋就偏要做一些不懂事的事出來, 他在急切地證明，自己和洛言霄不一樣。

哪怕是以如此慘烈還惹人讨厭的方式。

沒有傷及敵人半分，卻自損一千。

可淼淼又不一樣, 洛凱旋不想做個讓她讨厭的人, 他只是想不通，我恨不得把我世界裏的最好都給你，怎麽你還是喜歡洛言霄呢。

淼淼是個傻子, 才會被洛言霄一哄就走了吧？

洛凱旋有點難過。

他看看一旁的好朋友顧唐, 顧唐也感覺到什麽，這會兒停下手裏的動作, 認真盯着洛凱旋看。

用眼神問他：你怎麽了又？

是哪根筋兒又不對了嗎？

洛凱旋看着他, 思路卻仿佛茅塞頓開一般, 神秘兮兮湊過來說：“是兄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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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唐：“……”

他遲疑着點點頭，當洛凱旋開始認真的時候，一定要提高點警惕。

洛凱旋：“都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顧唐：“……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鬼知道他又抽什麽瘋了。

洛凱旋勾着他肩膀說：“你看看我家的房子，還有我們車庫裏的車子。”

顧唐：“？？？”

怎麽了？你是要送給我？？

洛凱旋關子賣得差不多了：“所以以後嫁給我的人，肯定會過得很好，你懂了吧？”他說完還眨眨眼。

顧唐：“不懂。”

他放下手裏的玩具，站起來往別處走：“時間不早了，我想起來作業還沒寫完。”

洛凱旋：“诶，要不你倆是兄妹呢，一個比一個的傻。”

顧唐在心裏想：你才傻呢。

老話裏“不到黃河不死心”說的就是你吧。

洛凱旋說完搖了搖頭，一轉頭，看見倚着身子靠在牆邊的媽媽。

程雯聽了個大概，她和洛銘城在教育孩子這塊還算民主和自由，每個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靈魂和思想也同樣是。

可是現在，她真的有點想幹擾下洛凱旋，因為如果這麽任其發展的話，程雯懷疑他會成為一個偏執狂。

別人的偏執可能是因為太喜歡了，但洛凱旋絕不會是，洛凱旋是因為智力不夠，只能想這麽多。

程雯輕嘆了口氣，才緩緩開口道：“洛凱旋，喜歡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迎接對方進入你的世界，你把你認為好的都送給她。”

“但……你是不是也該先問一句對方，是否喜歡這一切呢？”

才幾歲的孩子，他們的感情也就停留在有好感喜歡一起玩耍的階段。

跟成年人帶有沖動的“喜歡”當然是不一樣的，程雯也不會現在就往這個方面去想。

但她希望洛凱旋能學會換位思考，而不是總那麽自以為是，“你喜歡芒果，你天天送芒果，可是人家萬一芒果過敏呢？”

洛凱旋也難得如此認真地聽媽媽說話，他認真聽了，也安靜思考着，然後眼裏困惑片刻，他微微仰起頭問：“那媽媽，你是喜歡我的嗎？”

程雯一愣：“……”

洛凱旋變了，如果是以前的他，大概只會憤憤然地抱怨“就知道你不喜歡我”、“我在家裏沒什麽地位”……

哪怕程雯也試圖多次和他擺事實、講道理，洛凱旋短淺的眼界，讓他根本就聽不進去。

程雯想了想，撩了下裙擺，然後蹲了下來。

可能一瞬間腦海裏冒出來那麽多的回憶，讓她感觸頗多，她和洛銘城工作都忙，陪洛凱旋最多的日子還是他在會走路之前的。

程雯露出自己最溫柔的一個笑容來：“別的人可能會沒那麽喜歡你，可我是你的媽媽，你是我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我怎麽會不喜歡你？”

“我當然喜歡你，媽媽……”也訓過你，兇過你，已經是很大程度上的讓你自由成長了。

洛凱旋打斷她道：“既然你也是喜歡我的，那我不想上學，你還不是送我去上學了。”

洛凱旋小嘴一張一合的，身板站得直直的，在媽媽越來越懵逼的目光裏，他得意極了，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麽能說會辯過。

他覺得自己說得非常有道理：“你送我的那些早教書，再貴也沒用，我連翻都不想翻。”

程雯：“……”

就很無語。

我能收回剛才的感觸嗎？就不該對這孩子抱有任何期待。

“所以既然你喜歡我，那我明天想睡個懶覺再去上學，可以嗎？”洛凱旋大膽提出自己的要求，還“威脅”道：“要不你的喜歡也是假的。”

“不可以，”程雯站起身，有輕微的低血糖，讓她眼前黑了黑，“那你就當是……假的吧。”

洛凱旋：“？！！”

成年人都是這麽不講道理的嗎？

程雯扶了扶額頭準備走開，擡手在洛凱旋腦袋上狠狠挫了一把：“我問你班主任了，你們明天早讀課要檢查作業，做不好的要家長簽字展覽一周。”

“請你加油，”程雯生無可戀地說：“我和你爸爸是絕對不會簽字的。”

她可丢不起這個人。

視線裏程雯快步上了樓，洛凱旋才慢慢收回目光來，他看見了還沒來得及跑路的顧唐。

笑嘻嘻問道：“顧唐，我們一起寫作業吧？我先不打游戲了。”

顧唐看着他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好一會兒不知道該說什麽。

“洛凱旋，”顧唐小心翼翼問道：“你不是最喜歡你的媽媽嗎？那你幹嘛不……”跟她好好說話呢。

顧唐剛才都覺得，他媽媽好溫柔啊，這是最好的撒嬌跟媽媽拉近距離的機會啊，但是洛凱旋說了啥呢……

顧唐在想：他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可明明在外人面前，洛凱旋是永遠把“喜歡媽媽”幾個字刻在臉上的。

“你不懂，”洛凱旋慢悠悠打開了作業本，“我反正做得再好，也就那麽回事，還不如不做。”

“這不像你啊，”顧唐想了想說，“你不希望他們更喜歡你嗎？你只要再做得好一點……”

洛凱旋攤開書本，表情忽然凝重了：“顧唐，如果你的爺爺奶奶是北大清華畢業的，你爸爸是讀的是世界名校，媽媽，長得很漂亮的媽媽……”

“她讀書也很厲害的，然後還有個天才兒童的小叔，在你還只會放屁和尿床的時候，他已經自學完了小學的課，啊……你不覺得很可怕嗎？”

那是在洛凱旋才四歲多的時候，發現的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得多麽努力啊，才能成為像他們一樣的人。

一樣優秀有所成就的人。

洛凱旋只是想想就覺得不可能，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的。

這是他真正思考過很多次的問題，所以在心裏記得牢牢的，說出來的話就好像有幾分閱歷似的，倒是給顧唐都給說懵了。

啊……

什麽畢業的？

世界名校是什麽樣的？

自己連那些學校都記不住，洛凱旋是怎麽一口氣說得頭頭是道的。

顧唐都被他給說服了，雖然他壓根就沒聽懂，但并不妨礙他知道洛凱旋的家裏人都很牛逼這件事情。

洛凱旋也不過才六歲半啊。

顧唐愣了好久，才輕聲說：“其實你也很厲害啊。”

洛凱旋“啊”了一聲，有些不相信。

顧唐說：“你的口才很好啊，這些東西讓我說我都說不出來的，我嘴笨，媽媽說我三歲多還只會兩個字，兩個字說話。”

“我現在說多了，都會容易亂，可是你不會哎。”

洛凱旋甚至很有自己的想法，不會輕易被人帶跑題。

“诶，是嗎？”洛凱旋撓撓頭，被誇得都有些額不好意思了。

“這說得是我嗎？不過我說話就很早哎，還不會走，話就說得很好了。”

現在是越發的嘴皮子溜。

有時候程雯都說不過他。

比如剛才。

顧唐不知道自己簡單的幾句鼓勵，滋生了洛凱旋的勇氣，他把攤開的課本和作業本又合上了：“是人都有缺點，我的缺點就是不愛讀書。”

“就這樣吧，不是什麽事努力就有用的。”洛凱旋說完，重新抱起他的手機，玩他新下載的游戲了。

顧唐：“……”

這樣真的是可以的嗎？

無措的顧唐，視線去尋找洛言霄，洛言霄的飯吃了一半，旁邊趴着的淼淼，把腦袋擱在桌子上，一眼不眨地盯着人家看。

洛言霄的吃相很好，不疾不徐地進食，無論是傳統的筷子，還是刀叉他都用得熟練。

淼淼很喜歡看他吃飯的樣子，看着看着，淼淼眼睛動了動。

唔，給她看餓了。

她盯着洛言霄還剩的半碗焗飯，還有一小塊的披薩，淼淼：“……”

“你還想吃？”洛言霄只是有些意外，她的肚子到底有多能裝。

但也沒太猶豫，就把自己面前的碗推了過來。

繼續又喂起了淼淼。

淼淼吃到眯起了眼睛，滿足得不得了，吃飽喝足了，她就開始幹點活消消食。

柯基身上的黑霧已經不算多了，淼淼陪它待了一會兒，沒事給它呼兩下。

柯基懶得往地上一趴，不時掀兩下眼皮，看見是淼淼，就會繼續閉着眼睛睡。

大概是洛凱旋的熱情已經消退了，今天都沒來騷擾它，柯基體會到了無比的惬意。

淼淼拍了拍它的腦袋，轉身坐在了洛凱旋的身邊。

是她這兩天工作不努力嗎？她怎麽感覺黑霧更濃郁了呢？

淼淼視線盯着他手裏的黑色盒子，連那四周都萦繞着層層的薄霧，可見洛凱旋的影響力。

淼淼用手支着自己的下巴，一點一點地吹。

吹到有些餓了，她在洛家又吃了個宵夜，然後揉着肚子和眼睛，被洛言霄送回了家。

洛言霄把手機給她：“充好電了，晚上睡不着的話，玩這個。”

他已經不太執着于一定要糾正她的生物鐘了，至少這一陣子，洛言霄也能看出淼淼有很多事。

雖然還不清楚她是在做什麽，但一定是好事。

“好的呀。”淼淼兩只手捧着手機，歪着腦袋左右看了看。

這手機上有一點點金色的霧，她好奇觀望着，心想之前好像都沒太注意。

這都是從言霄哥哥身上帶過來的吧。

淼淼以為今晚會是個亢奮的夜晚，畢竟她白天睡了一整天了。

可言霄哥哥給的神奇盒子大概有魔法吧，她只是想聽話地學會兒知識，可才看了半個多小時，眼皮就開始不受控制地打架。

淼淼勉強又掙紮了半個小時，腦袋一歪，身體攤開成大字，就睡了過去。

唐敏都沒來得及給她洗澡換衣服，一推開門，小姑娘都有了輕微的鼾聲。

只有旁邊的貓使勁兒給她拽着被子。

唐敏笑笑，低頭摸摸淼淼的腦袋，給她整理了下床鋪，也誇了貓姐：“你真是貼心，自己還沒全好呢。”

貓姐不會說話，只是看着一旁的手機。

唐敏出門前把手機關上，放在了旁邊的小桌子上。

淼淼又掉了一條尾巴。

最近她做的小事情很多，她自己也是有預感的。

早上起來，腦袋有點昏昏沉沉的，一起身，兩條鼻涕泡就流了下來。

唐敏：“有點感冒了啊。”

淼淼卻是被窗外給吸引了。

怎麽今天這麽亮呢？淼淼想着就趴到了窗戶前面，往外一瞧，竟然是下雪了。

她拍拍手，忽然就高興起來：“媽媽，下雪了。”

洲市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始料未及，也來勢洶洶。

只一個晚上過去，外面就是銀裝素裹了。

唐敏給淼淼穿得厚厚的，還搭上了毛絨絨的帽子和圍巾，都是粉色的。

她往門外的雪裏一走，好像一只晃晃悠悠的小豬崽。

她靠近了洛言霄，就用冰涼的臉蹭蹭對方的：“言霄哥哥，我好累啊。”

哪怕睡了一整個晚上。

洛言霄給她把帽子圍巾摘下來，放在車座上，先遞上雷打不動的茉莉花，再從口袋裏掏出兩顆糖給她。

“這是獎勵，”洛言霄說：“我看到你的學習進度了，淼淼真棒。”

“哇~”淼淼兩眼放光。

她太開心了，開心得趁着洛言霄湊過身子給她系安全帶，淼淼用兩只冰涼的小手捧着對方的臉，“吧唧”啃了一口。

言霄哥哥給了兩顆糖。

淼淼“吧唧”又啃了一口。

洛言霄微微挑了下眉毛，沒有猶豫地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攥住了淼淼的。

“是穿得不夠厚嗎？”洛言霄自言自語地問：“怎麽手這麽涼？”

淼淼自己覺得沒事，她只要能吃東西不餓肚子就不是什麽大事。

淼淼嘻嘻一笑，扒開了糖紙：“可能吃顆糖就好了。”

這一個早晨，在雪花和糖果的陪伴下，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不只是淼淼，于顧唐來說也是一樣。

班主任今天挨個檢查各科的作業，顧唐抱着自己的作業本走到講臺上時，是怎麽也沒想到，自己能得一個太陽花的徽章。

老師非常認真地摸了摸他的腦袋，說他做得非常好，進步很大，希望他繼續保持。

顧唐飄飄然地回到座位上，前後左右的小同學都扭頭來圍觀他的太陽花。

有錢人家的孩子，已經什麽都缺了，但也缺老師的這一顆太陽花。

“顧唐，你真厲害。”

“老師誇你了呢。”

有人挨誇，當然就有人挨批，洛凱旋就是挨批評的那一個，一點都不叫人意外。

其他同學還會在來學校時，努力趕一趕作業，只有他，全程在玩，別人還以為他都寫完了呢。

他幾乎一個字都沒寫，老師連評語都不知道該怎麽下筆，直接給他打了回來。

洛凱旋無所謂地聳聳肩膀，回到位置上，他一擡眼，就能看到顧唐被人包圍着，洛凱旋坐的位置，只能看到好兄弟的後腦勺。

晚上放學的時候，洛凱旋踩着雪，“咯吱咯吱”的，他問顧唐：“你怎麽開始用功了呢？還偷偷的……”

跟做賊一樣。

“學習多沒意思啊，顧唐。”

顧唐聽他說完，才開口說：“洛凱旋，我和你是不一樣的。”

顧唐想了想說：“我家的房子沒有你家的好，也沒有你家那麽多的車子，我家裏人也沒有那麽好的學歷，所以只有我努力了。”

他說不出來，但在心裏想過：他想成為爸爸媽媽的驕傲，想給淼淼做個好榜樣。

“所以，我不能像你一樣。”顧唐繃着小臉說。

“哥哥，”身後傳來淼淼的呼喚，她也和洛言霄才下車，淼淼今天愛上了踩雪的感覺，朝着顧唐沖了過來。

顧唐也轉過身，朝着淼淼的方向而去：“你慢一點跑。”

洛凱旋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

他想說還有一點不一樣。

就是你有個像淼淼一樣的妹妹。

我沒有。

所以我要努力了。

努力讓她喜歡我。

洛凱旋也匆忙往前跑，邊跑邊喊淼淼，故意比顧唐喊得更大聲。

他嗓門大，腳上的動靜也大，路過兩旁的樹，就震得樹頂上的雪噗簌噗簌往下落，一瞬間，就把三個人都給埋了。

洛言霄無語得很，他快速沖上來，先把淼淼扒了出來，趕忙就半抱着她離開了這危險的地方。

洛凱旋和顧唐是掙紮着，從雪堆裏跑出來的。

身上頭發上，脖子裏全是雪，連眉眼上都是。

顧唐服了：“洛凱旋，你可真是……”

神奇物種。

洛凱旋拍拍自己身上的雪，又咳嗽了幾聲：“你別說了，我最慘好嗎，我剛才張着嘴的……”

吃了一嘴的雪。

他都沒來得及反應咽了下去，這會兒還覺得，這雪味道好奇怪。

作者有話說：

淼淼：我最多只能給洛凱旋花一條尾巴，再多都是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