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溫以穗不止一次收到過玫瑰, 甚至有一回,顧媽媽心血來潮,送給了她一整片玫瑰山林。

姹紫嫣紅, 百花齊放。

紅玫瑰豔麗,粉玫瑰嬌嫩,白玫瑰聖潔。

然而幹枯的玫瑰, 卻是第一次收到。

皺巴巴的花瓣卷曲幹燥, 疊着層層日光, 莫名有種驚心動魄的悲怆哀憐的美麗。

幹枯玫瑰攥在手裏, 花枝末端也呈現出枯竭的棕褐色。

陸延眉眼低垂, 那雙亮麗眸子染上微醺日光, 好似成了亞麻色的代表。

“我……”

第一次送心上人玫瑰,最後出手的, 卻是一束幹癟的枯花。

陸延氣惱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有點後悔剛剛沒有重新買一束。

然而手中的這束, 也是那日他外拍趁着休息的間隙,跑了十來裏路,跌跌撞撞, 好不容易才在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找到了一家花店。

陸延半蹲在門口,一支一支精心挑選的。

送玫瑰也沒什麽旖旎缱绻的心思,只是想祝賀溫以穗演出成功。

思忖間, 手中的花束忽的被人抽走,溫以穗無奈嘆口氣。

“不是說很生氣嗎?”

剛才那陣勢, 溫以穗差點以為對方是來質問吵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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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陸延沒有否認,玫瑰成功送出去, 久違的笑容也再次回到陸延臉上。

“好不容易見到你, 一直生氣太不值得了。”

“所以你突然跑出來, 就是為了這個?”溫以穗晃晃手中的幹花。

陸延眼神飄忽:“算……是吧。”

送玫瑰是其次,見溫以穗一面才最為重要。

醫院不是敘舊的好地方,陸延向後張望:“唐……唐冉老師怎麽樣了?”

陸延兩手空空,“門口有水果店,我過去買……”

“不用,她爸爸媽媽剛到。”

這會唐冉父母肯定在病房陪女兒,溫以穗無意上樓打擾,“你不是還有拍攝任務沒完成嗎?”

陸延壓低帽檐,出門着急,一頭小卷發壓得亂糟糟的,有點像剛睡醒的小金毛。

他不甘心唔了下:“現在就回去。”

提前和導演通了電話,衆人只當臨近決賽,陸延作為最受關注的選手,壓力非同一般。

從醫院回來後,陸延立刻參與鏡頭的補拍。

待回到宿舍,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低頭編輯發送給溫以穗的微信,陸延未曾注意推開宿舍門,拉開,險些以為自己走錯門。

又讪讪退開一步,看門牌號。

“幹嘛呢你。”

俞遠披着浴巾從浴室走出,滿身的水汽彌漫,頭發濕噠噠的,顧不上擦,眼睛直直往陸延身上瞟。

“去找溫老師了?”

“嗯。”陸延的重心不在此,下巴朝自己床鋪擡了擡,“這是什麽?”

“隔壁宿舍,還有隔壁的隔壁宿舍送來的,說是給你解壓用的,怕你想不開。”

下午找人的動靜不小,隔壁幾個宿舍都幫忙找了一圈。

陸延過意不去,想着等會請大家吃宵夜。

俞遠渾然不在意:“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見到溫老師了嗎,你沒……和她生氣吧?”

“我和她生氣什麽?”

“……沒生氣?”

俞遠不留情面戳穿,“沒生氣你對着那破玫瑰盯了三天三夜,還有你那表情。”

俞遠沉下臉,模仿陸延這兩日的狀态,“幹嘛,見到我就生氣,見到溫老師就變臉了,雙标!”

話落,俞遠還不甘心,翻出自己珍藏的表情包送給陸延。

是一只白色卷毛小狗狗躺在床上流淚咬被單。

俞遠:“像不像這幾天的你?”

險些挨揍。

隔壁有人聽見動靜,陸續過來送關心,得知陸延去找了溫以穗,紛紛出謀獻策。

“這個我熟啊,我告訴你,追女孩就得這樣……”

……

送走陸延,溫以穗上樓又去看了唐冉一眼,彼時兩位老人家已經擦幹眼淚,正在幫忙收拾床鋪。

瞧見溫以穗進門,立刻圍上來道謝。

唐媽媽老淚縱橫:“我聽我們家冉冉說了,幸好有你幫忙,這醫院也是你幫忙聯系的。來得匆忙,家裏也沒什麽好的,就是這玉米是自家種的,你別嫌棄。”

怕女兒聽見上心,唐媽媽刻意避開唐冉,小聲問溫以穗,“家裏的存款都在這裏,手術大概要多少,不夠我再回老家去借。”

小小的存折多了好幾道褶皺,溫以穗只收了玉米:“醫藥費可以報銷的,不用花錢。”

溫以穗十八歲那年,顧珩就曾幫她申請了公益基金會,其中有一項便是針對舞蹈病傷患的資助。

只是未等溫以穗幫忙申請,忽的卻從醫生那得知,已經有人幫唐冉申請過。

心裏隐約有了猜測,溫以穗喃喃眨了眨眼:“……是誰?”

“傅先生,那天他也在醫院。”

……傅明洲。

連着幾日心思撲在唐冉身上,溫以穗險些忘記,演出當晚自己本是要詢問傅明洲傷勢的。

電話撥通,最先傳入耳中的,卻是蕭瑟呼嘯的風聲。

層山遍野,綠意環繞。

呼嘯的山風低聲嗚咽,卷來一片清涼和舒爽。

“傅先生,你的手……”

瞧見傅明洲亮着的手機,經理識趣收聲,欠身往後退開好幾步。

傅明洲緩緩行至樹蔭下。

耳邊落下的不止風聲,還有溫以穗着急的聲音:“你的手怎麽了?”

傅明洲垂首斂眸。

方才不小心被樹枝紮傷,破了一道小口子。

若是再晚一點詢問,估計傷口早就愈合。

深墨眸子微微斂着,傅明洲聲音不疾不徐:“沒什麽。”

溫以穗顯然不相信:“你在哪裏?”

……

車子繞着山路蜿蜒前行,滿山的風聲和方才在電話中聽見的重合在一處。

下車,最先入目的,是南山賽道的标識。

司機彎腰幫忙開車,他只負責将人準确送往目的地。

“溫小姐,你先等一會,傅先生應該快回來了。”

溫以穗點頭,擡腳步入看臺。

往前走兩三步,女孩視線忽然被半山腰一抹亮光吸引。

車子疾馳在賽道上,風聲鶴唳,黑夜中好似只有車子和風聲并存。

急速越野的車影沖破黑夜的束縛,山路崎岖蜿蜒,駕駛難度極高。

明明看不清駕駛座上的人影,溫以穗卻莫名有一種直覺的,開車的,是傅明洲。

車影在夜色中穿梭,一體式碳纖維合成的車身,漂亮淩厲。

跑車音浪震破山林,驚起一窩山雀,在空中展翅飛翔。

驚弓之鳥劃過天際。

邁凱倫塞納穿過重重夜色,急速沖破賽道終點。

一場賽事終于抵達尾聲。

傅明洲面容嚴肅,颀長清隽影子立在月色下,森嚴五官找不出半點柔和之色。

負責賽道的經理早就習慣傅明洲的不茍言笑。

然而今晚卻是例外。

如往常一般,傅明洲緩步下車,卻在看清看臺上某個人影時,唇角忽的往上揚了一揚。

大步流星朝vip看臺走去。

經理後知後覺,方才傅明洲接到那通來電,表情也和此時如出一轍。

依舊是淡淡,只是莫名多出一點人情味。

……人情味。

這三個字和傅明洲牽扯上關系,經理陡然哆嗦,飛快抹去自己的胡思亂想。

再擡頭,看臺上的人影已經變成了一對。

傅明洲目光輕飄飄,不動聲色朝下方瞥了一眼,經理後背一僵,不敢再多看一眼,同手同腳迅速離開。

“要下去看看嗎?”

賽道提前清場,濃墨夜色中只有他們二人。

溫以穗怔怔站在原地,還是難以将眼前的傅明洲和剛剛在賽道上疾馳的人聯系在一處。

她随之走下看臺:“你經常來?”

“偶爾。”傅明洲淡聲。

近距離觀賞,磨砂黑色車身低調奢華,如沉睡野獸靜靜伏于夜色。

溫以穗眉眼輕動,躍躍欲試。

她車庫的藏車不少,可惜身子的緣故,顧珩始終不放心她自己開車。

飙車這種事,更是想都不用想。

近年最出格的,估計是上回只身去賭場。

“……想試試?”傅明洲一眼看出女孩眼中的渴望期盼。

溫以穗猛地擡起頭,雙目躍着亮光:“可以嗎?”

直至坐上車子,溫以穗依然恍惚,眉眼間盡是好奇和蠢蠢欲動。

同款她車庫也有一臺,只不過坐上駕駛座,溫以穗卻是第一次。

傅明洲偏頭側目:“這麽好奇?”

溫以穗嗯一聲:“就是想不到你也會玩車,感覺這種是年輕人才會……”

聲音戛然而止。

鶴唳風聲自窗邊呼嘯而過,溫以穗反應慢半拍,讷讷轉過頭。

恰好撞入傅明洲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年輕人?”

低啞笑聲從喉嚨跑出,傅明洲傾身,男人半張臉隐在陰影中,晦暗不明。

“穗穗,你好像對我有什麽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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