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折磨

望着窗邊慢條斯理系袖扣的男人,曲照從床上坐起。第一次,開門見山問:“傅宗羨,你還預備折磨我多久?”

男人動作一頓,幾秒後擡眼,立體的臉部輪廓線條分明,似笑非笑:“誰知道呢。或許等我厭倦了,可能就放過你了。”

神色漠然又冷酷,語氣漫不經心。

不是一句認真的話,曲照明了。但沒忍住追問:“那你什麽時候會厭倦?”

“你很清楚我沒有心情和你閑聊。”他穿戴整齊,不耐地睥睨她一眼,“別抱不切實際的幻想。我要是不開心,你就別想見到曲陽。”

嗯。他要是不開心,她就別想再見曲陽。不用提醒,她清楚。

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前,曲照垂眸。心想她的世界,或許比傅宗羨身上的那件黑色西裝外套,還要黑。

樓下傳來汽車的啓動聲。

她看一眼時間,就這樣間斷地看了三次,下床去到浴室。

溫熱的水在身體上自由流淌,與雪白的肌膚形成強烈對比的褐紅痕跡觸目驚心。如同枷鎖,将她牢牢禁锢。

看着一盤盤做法不同的魚被擺放在面前,她擡頭看餐桌對面略顯局促的小冉。

再一次,打從心底佩服這個年紀比她還小的傭人。

小冉低着頭,面露難色:“曲小姐……傅先生說……”

“明白,我會吃完。”曲照點頭,拿起筷子。

桌上除了魚,還有一顆藥丸和一杯水。

她面無表情吃完所有的魚。最後,将藥丸放進嘴裏,喝一口水咽下。

目光和一直在偷偷打量她的小冉對上。她冷嘲,卻又不失禮貌地微笑:“你不用擔心我不配合,難道我還會傻到去懷他的孩子?”說完看一眼時間,自顧自起身去到門口。

腳還沒踏出去,兩個身型魁梧的男人立即出現攔住了她。

其中一個曲照有印象。之前她憑欄望月,被他理解成要跳樓逃跑。淩晨兩點驚動傅宗羨從傅家趕到宜清苑,鬧了一場烏龍。

他支支吾吾,對曲照說:“曲……曲小姐……你不要為難我們。”可見上次的陰影還沒消散。

“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是一定要出門的。”

他的眉心擰成一團,本就不太明朗的長相此刻顯得格外難看。卻也不再多說,轉身去到一旁打電話。

曲照冷聲說:“你幫我轉告他,曲陽還在他那裏,他大可放一百個心!”

很快,就見他回來和另外一位交換眼神。給她讓出一條路。

臨走前,他仿佛格外不放心地叮囑:“那……您要盡快回來……”

曲照本不想理。想到什麽,還是點了點頭。

車窗外一草一木飛快掠過,她從未覺得萬物如此生動。許是因為它們自由,她想。

将近一年的禁锢與折磨,足夠摧毀一個人的意志。要麽瘋,要麽死。她想過很多次。

不過這一切都在傅宗羨的掌控裏。他的手裏緊緊握着她的軟肋,他清楚明了。她不能讓自己瘋,也不敢去尋死。

所以,她行屍走肉地活。

出租車在花店門口停下,她進去精心挑選了一束,是曲明妍生前最愛的雛菊,黃白相稱,小巧玲珑。

結賬時忽然有人認出她。

周圍開始嘁嘁喳喳:

“你們看……她是不是去年那個把傅宗羨未婚妻逼得自殺的女人?”

“聽說當時才剛大學畢業呢……”

“真是不要臉……”

“怎麽還有臉出來……”

……

曲照幾近顫抖地結完賬,倉皇逃離。

但上天似乎總不讓她好過。

就在過馬路的時候,不知從哪冒出一輛車,直直朝她駛來。她整個人受驚後仰,倒向地面,後背磕在路邊的臺階上,痛得眉頭緊皺嘶嘶抽氣。

不遠處傳來關車門的聲音。有人來到她的身邊檢查她的情況。

“怎麽樣?要不要緊?”

說來也是巧,曲照幾乎一眼認出了他。

“學長?”

男人反應了幾秒,在看清楚她的臉後,有些難以置信:“曲照?”

曲照難得笑了,發自內心的。

“真的是你?”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沈舟渡喜上眉梢。

他攙着曲照起身,撿起掉在地上的花拍幹淨,将她轉一個圈前後檢查:“傷到哪裏沒有?我們去醫院。”說着拉她走。

曲照連擺手:“學長我沒事,醫院就不去了……”她不是有時間去醫院的人。

沈舟渡考慮了會兒。沒有堅持,轉而說:“那你要去哪裏?我送你。”

曲照作難,還是開口拒絕:“不……不用了……”

沈舟渡沒有聽她的,他拿着花将她塞進車裏,說:“不行。你這樣我不放心。”

曲照拗不過。

車最終停在半山墓園。

沈舟渡跟着她來到一個墓碑前。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裏,女人笑容明媚,雙眼熠熠發光。

曲照蹲下身,将墓碑前的雜物清理幹淨,把雛菊放在上面,看着照片上的女人說:“我姐姐她應該很開心見到你,畢竟有這麽多年沒見。”

沈舟渡盯着那照片上的人看了很久,不敢相信。視線回到曲照身上,他喉嚨滾動了一下。

“明妍姐怎麽會……”

“羊水栓塞。”

簡單的四個字,輕輕松松要了曲明妍的命。

沈舟渡蹲下身,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輕撫她的後背。

曲照低頭,勉強一笑。

瞬間,沈舟渡看到她脖頸間遍布的痕跡,手驀地僵住。

曲照:“你不是出國了嗎?”

沈舟渡收回視線,不自然地看向別處,聲音有些僵硬:“剛回來,現在受邀在祁城大學做講師。”

“你……”他有些遲疑,但還是說,“有時間可以回學校看看。”

聽到“時間”曲照笑了,但還是點頭。

“那你現在在哪裏?”沈舟渡努力壓制心底的某些躁動。

曲照擡頭看他。

熟悉的面容經歷歲月的雕琢多出幾分陌生的沉穩和幹練。她清楚,沈舟渡不是五年前的沈舟渡,她也不再是五年前的她。

“我能不回答這個問題嗎?”她從容地笑,盡量不讓人看出什麽。

沈舟渡不自然地避開她的眼睛,沒有說話。

他們沒有停留太久。在曲照看了眼時間後,離開半山墓園。

時間曲照是算好的,只是不料來時的路突然施工,沈舟渡只能繞路,兜兜繞繞花了不少時間。

曲照讓他把車停在離宜清苑還有一段路的山腳下。

此時已是晚霞遮天,金黃的太陽被掩罩其後。

曲照解開安全帶,看向沈舟渡:“今天謝謝你,學長。”

沈舟渡:“嗯。”

卻在她開門的時候,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你會來學校嗎?”

曲照被他吓一跳,對上他的視線,她緩緩垂眸,不吭聲。

“我可以留你的聯系方式嗎?你之前的……”

“學長,我……”曲照打斷他,喉嚨發哽。

意識到不合适,沈舟渡有些僵硬地松開她,“沒關系……”

他快速翻出紙筆寫下一串數字,塞進她的手心,說:“這是我的號碼,如果你想聯系我……就打給我。”

目送沈舟渡的車消失在轉角,曲照轉身朝山頂走去。明明不是段遠路,回到宜清苑天卻擦黑了。

她一眼就看到車庫裏停着傅宗羨的車。

宜清苑燈火通明。

進門時,門口兩位魁梧大漢偷偷看了她眼。曲照知道他們眼神裏所傳達的信息——

自求多福。

果不其然。

大廳裏,雙腿交疊的傅宗羨冷着張臉,如同一尊大佛坐在沙發中央。

不遠處,小冉抱着曲陽正在哄逗。

傅宗羨雙手合握在身前把玩着。看到她回來,擡眼,朝小冉招了下手,曲陽便被遞到他懷裏。

“來,你不是最喜歡解釋嗎?給你時間,說說到底是什麽事要辦一整天。”他夾着曲陽的腋下将已經不輕的小家夥輕松提起,在身前微微搖晃,逗得小家夥很是興奮,手舞足蹈。

曲照立在原地,不說話。

他把曲陽放到地上站穩,對她招了招手:“過來。”

曲照遲疑,還是順從地過去了。

還沒走近便被他伸出長臂一把拉過去壓在身下。

曲陽哭了。她聽到小冉慌忙哄着将他抱走。

傅宗羨有力的手指死死捏着她的下巴:“誰給你的膽子擅自離開?”

他另一只手鉗制着她的肩膀。

曲照沒忍住痛,發出嘶嘶呻吟。

傅宗羨目光落在手掌下,微微蹙眉:“怎麽了?”

曲照肩膀縮了縮,但還是倔強地撇過頭。

傅宗羨粗暴地将她翻了半個身,找到後背的拉鏈拉開裙子,左肩上一大塊發紫的淤青赫然映入眼簾。

他眸光一沉,惡意按了按那淤青。

曲照痛得叫出聲。

“你是和沈舟渡打了一架?”

曲照猛然回頭:“你跟蹤我?”

傅宗羨挑眉,像是覺得好笑,“難不成你覺得在我這裏,你還能有秘密?”

曲照沒再說話,埋着頭趴在沙發上。

傅宗羨吩咐人拿來了冰袋和醫藥箱。

冰冷的觸感刺得曲照一個激靈,下意識想躲,傅宗羨死死按着她不讓動。

視線在她身上那些暗紅的吻痕上徘徊,他不自覺下腹一緊,沉聲道:“再亂動,今晚就不只是這裏痛。”

曲照很快會意他話裏的含義,又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不敢再動,任由擺布。

最後在淤青的位置噴好藥,拉好拉鏈,傅宗羨從她身上下去。

“離沈舟渡遠點,晦氣。”

曲照一愣。

傅宗羨居高臨下看着她,輕哼道:“起來吧,你姐姐都能過祭日,曲陽也應該過過生日。”他譏诮地勾唇。

曲照坐起身他對視,咬緊牙:“傅宗羨,你可以羞辱我,但請你不要連帶我的家人。”

傅宗羨一臉聽錯了的樣子:“你在要求我?”

曲照垂眼,甕聲甕氣:“沒有。”

“當然,你沒有資格。”

他眉梢一擡,寒光一掃,“矯情完了就趕緊起來,別讓我三請四催。”

曲照跟着他來到餐桌前。不出所料,仍是各種魚。紅燒的、清蒸的、水煮的……應有盡有。但和早上不同的是,這些通通沒有去魚鱗。

有一股什麽東西從她的胃驟然湧上喉嚨口,被她努力壓下。

傅宗羨在主位坐下,雙手攤開向她展示這一桌佳肴:“怎麽樣?為了做這些,小冉可花了一下午。”

一旁小冉抱着曲陽瑟縮在一旁,生怕戰火牽扯到她。

“傅宗羨……”曲照的聲音微微顫抖。

傅宗羨搖頭:“別說話,我會不開心的。”

他從小冉懷裏抱過曲陽,溫軟的小家夥趴在他的身上摟住他的脖子。

如果這個人不是傅宗羨,曲照會覺得那是一幅無比溫馨和諧的畫面。

傅宗羨撫摸着曲陽嫩嫩的後頸,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們讓小姨把這一桌子魚都吃完,好不好?”

小家夥小手在他肩膀上揮舞着,嘴裏咿咿呀呀。

傅宗羨:“好。”

然後看小冉:“你還愣着?還不請曲小姐坐?”他看一眼斜對角的位置,“就坐這,我們看着她吃,好不好?”他邊說邊和曲陽碰額。

曲陽歡喜得在他腿上直蹦。

小冉神色糾結地拉出椅子。

曲照覺得就像有只無形的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坐在那位置上,動彈不得。

她終是吃完了那些魚,在傅宗羨冰冷的注視下。

就近跑到廚房的洗碗池前,她把胃酸都吐了出來。

傅宗羨抱着曲陽遠遠立在門口。

“俗話說,罪有應得,你現在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你應得的。把這當作是在為曲陽積福吧。我想,曲陽會喜歡這個生日禮物的。”聲音比洗碗池裏的冷水還要冷上幾分,“畢竟,沒有人會想要一個罪孽深重的親人。”

宜清苑對于整座山來說是孤單的存在,寂靜的夜将屋外的引擎聲襯得更大。

曲照對于宜清苑來說,也是孤單的存在。

盯着那條已經融入夜色的下山路看了好一會兒,曲照回到卧室。摸到口袋裏回來前沈舟渡留給她的紙條。靜默幾秒,她轉身從書架抽出一本書,将紙條夾了進去。

書架上方,魚玄機的畫像在壁燈的映照下晦暗不清。

她想魚玄機一定想不到,明明是被辜負才有的堕落,過去了千年,還要被人拿出來羞辱。

而這這些都僅僅只是因為,她喜歡她。

躺在床上,感受着身體像沉入大海一般,周圍是無邊無際的空蕩與虛無;像一葉獨木舟,只有零落和孤單。

曲照再一次夢到那場大火——

一雙濃煙中抓緊她不放的手,一個為她擋下燒紅的木板的肩膀,以及,火光中注視着她的那雙深邃眼睛……

還有,那模糊的名字和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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