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外冷內熱的人

目送谷老太離開的背影，曲照立在原地，腦海裏不斷回響起谷老太最後說的話，以至于回去的路上，她的心都是沉甸甸的。

回到宜清苑，傅宗羨正在沙發上看電視。刻板的軍事節目，并沒有因為她回來而分心。

曲照有些累，不想再跟他費心勞神，自顧自上樓。

還沒上幾節臺階，背後忽然伸出一只大手，硬是攔腰将她又抱了下去。

傅宗羨掐着她的腰将她壓在扶手上。俯身，熟悉的溫熱氣息散落在她的臉上。他不懷好意地調笑:“怎麽？不聽話送上門挨罵了吧。”

曲照沒有心思同他調情，避開他的臉作勢要推開他。傅宗羨一把将她的腰摟得更緊，恨不得将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斷斷續續，開始索吻。

曲照有些抗拒，扭動着身體躲避。實在沒有那個興致。

“怎麽？是準備聽谷老太的話離我遠點了？”傅宗羨擡頭。

曲照眉心打了個結，不耐地同他對視:“你又監視我？”

可轉瞬想到介懷也于事無補。她思想鬥争了會兒，最終放下，身體也跟着放松下來。

畢竟這是在傅宗羨的地盤，她再怎麽抗拒也躲不到哪裏去。萬一再惹得他不悅，他不知又要做出什麽人權喪盡的事。

見小刺猬收去一身刺，傅宗羨眼底的光亮重新被點燃。怕她再生狀況，他幹脆三下五除二解下領帶綁住她的雙手，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這是一個格外漫長的吻。輾轉反側，翻來覆去，不遺餘地。以至于曲照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變成了傅宗羨的味道。

傅宗羨從她的下颌一路吻到她的耳垂，在她的耳邊呢喃:“下次不許再自作主張。”

他說着吻到她的頸間，那令他流連忘返的美好寸地，輕咬、碾磨，以示懲罰。

就這麽抱着曲照從樓梯口糾纏到沙發上，心癢難耐，傅宗羨壓着她單手急切地解襯衫扣子。

曲照呼吸急亂，頭腦卻還是清醒的，知道他要幹什麽，急忙雙手抵住他的胸膛:“他們都在呢……你要現場直播嗎……”

傅宗羨原本繃得像弦的神經，被她的一句“現場直播”弄得沒忍住崩斷，好氣又好笑:“你是說小冉他們嗎？我給他們放假了，明天才回來。從前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幽默？”他脫去上衣，手鑽進她的衣服裏，四處游走。

曲照招架不住，他的手游刃有餘，所到之處無不是她的敏感點。

入耳盡是她情難自禁的嘤咛。傅宗羨只覺得心頭有無數只螞蟻在咬噬，有股沖動叫嚣着要沖脫。

情到濃處，曲照忽地想起什麽。猶豫許久，喘息未定，她小聲在他耳邊道:“你不要再為難他們了，好嗎？學長只是受我之托，不好推辭才幫我，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錯了……”

傅宗羨聞聲停下動作，粗重的呼吸聲和起伏的胸膛交織。他看着曲照，額上還挂着薄薄的汗，漆黑的眼睛深不見底。

只是短暫的一瞬，忽地變澄明。他揚眉，一臉雲淡風輕道:“學長？叫得可真親熱。”輕哼一聲，他掐了把她的腰，“算起來，我也是你的學長。”

他的确是她的學長，因為他本科也畢業于祁城大學。

曲照知道，這也不是什麽秘密。可她現在關心的不是這些。帶着稍許哄勸的意味，她說:“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的心裏還有氣，就沖我來吧……我真的不想再連累別人……”

“怎麽來？”傅宗羨惡意往裏頂了頂，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微眯，似笑非笑，“這樣來嗎？”

曲照忍住聲音，難為情得兩頰像是有火在燒。咬牙閉眼，她讷讷道:“只要你別再遷怒其他人……怎樣都行……”

傅宗羨難得笑出聲，一臉受用:“瞧你這一臉視死如歸的樣子。”而後正色道，“沈舟渡最好別有下次才好。”語夾脅意。

不知道折騰了多久。半夜，曲照從床上醒來，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的卧室。

她聽着身側傅宗羨勻稱的呼吸聲，久久不得入眠，起身去到陽臺，看着角落裏的畫具，她打開陽臺的燈，拉上窗簾。

蒼白的燈光下，她握着筆，一筆一筆在紙上留下線條。循着深處的記憶。

停下時注意到手腕上那被領帶勒出的微微紅痕。恍惚間，她記起與傅宗羨的第一次。

那是他醉酒後的失誤。她很清楚。

如果不是那次稀裏糊塗的開始，他對她永遠都會是避之若浼。

許是嘗到了甜頭，她感受得到，傅宗羨是有些沉迷于她的身體的。可也只是身體而已。

他們做這件事時，傅宗羨剛開始是不許她發出聲音的，因為不想聽到她的聲音，因為心裏過不去那道坎。

他本應該恨她，卻和她做着最親密的事。這就算了，他竟然還享受她在這件事上帶給他的極致歡愉……從未體驗過的滅頂快意……

曲照雖然什麽也不會，可她就是什麽都不用做，她那具身體就能讓他無比歡愉。

他們的一切似乎都是契合的。

他矛盾，于是自欺欺人。覺得只要她不出聲，他就可以不去想身下的人是她。

當然，開了葷就不會再吃素。

之後他也不是很在意她在這件事情上忘情發出聲音了。有時潛意識裏竟還很渴望她發出聲音來。她只要一出聲，他還會産生莫名的成就感。

漸漸的，予取予求。

思緒漸回，曲照的視線重新回到畫上。

雪白的畫紙上，不算寬敞的走廊裏火光沖天。地板、牆壁、窗戶……俨然面目全非。

長發女人的背上覆着一個男人，男人的背上壓着一塊燒紅的大木板……女人很狼狽，長發鋪在地上，臉上挂着淚。男人穿得很嚴實，戴着口罩，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而那雙眼睛，卻是整幅畫裏最讓人移不開眼的存在……

女人是她，男人是傅宗羨。

曲照想，當初如果不是他，她或許早就死在了那場大火裏。

最後看一眼畫，她将它收了起來。

回到床上，傅宗羨仍舊睡得很沉。她朝他靠近了些，臉緊緊貼着他的肩膀，伸手環住他的腰。

再醒來時，天已徹亮。

身側早已沒了人影，曲照伸手摸了摸，被窩裏似乎還留有他的餘溫。

今天的早餐還是很講究。曲照看了眼，一小塊面包搭配西藍花、甜玉米和小番茄等等蔬菜，精致的擺盤，還配了一小碗蔬菜粥和一杯熱牛奶。

當然，旁邊毫不意外放着一顆避孕藥和一杯水。

她忽然想起，小冉已經很久沒給她做過魚了，從她出院開始。她幾乎脫口而出:“你怎麽不做魚了？”

小冉一愣，有些尴尬，忸怩道:“先生吩咐我照顧好您呀……再說您也不愛吃魚嘛……”說完不好意思地笑。

曲照覺得她很善良。

因為傅宗羨只要不明确要求什麽，小冉是絕對不會為難她的。她來這裏的第一天就發現了。只是因為和傅宗羨的矛盾，她的情緒一直比較低，對小冉也一直比較冷漠。

想到這裏，曲照的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手機在這時響了聲。

曲照看了眼，是郵件信息，發件人是祁城大學，是封校慶邀請函。

她還沒點進去，沈舟渡打來了電話。

想起昨天茹清舒的話，她猶豫了會兒。最終不太自然地接通:“學長？”

“起來了嗎？”

“嗯。”

“學校要辦120周年校慶，你知道嗎？”

她想起剛才收到的郵件:“嗯，看到了。”

那頭沒有立即回話。安靜了幾秒，才問:“那你來嗎？”

這回安靜的變成了曲照。

過了有一會兒，她才回:“我看吧……去的話告訴你。”

她得征求傅宗羨的同意，她不能老是不管不顧跑出去。一次兩次傅宗羨能算了，總是這樣他真的會生氣。

“嗯。”沈舟渡低低應了聲。

挂斷電話，曲照看向廚房裏小冉忙碌的背影。想到什麽，起身過去，試探地問:“你知道傅宗羨喜歡吃什麽嗎？”

小冉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邊做着手裏的事邊說:“先生除了不吃蔥姜蒜，其實不怎麽挑食，什麽都會吃一點。要說喜歡……他比較愛吃蝦，他喜歡我做的孜然芋頭芝士蝦，醬焖排骨他也挺愛吃的。”

曲照若有所思。

“對了，”小冉提醒，“先生對芒果過敏。”

“是嗎？”曲照有些意外。

“可要注意，不能讓他吃芒果。之前卓家二小姐給先生過生日，做了個生日蛋糕，裏頭就加了芒果，都吃到醫院去了。”

“卓莞莞呀？”

“是啊，我覺得這位卓小姐很奇怪。她喜歡先生這件事也不是什麽秘密，大家都看得出來，不然她怎麽老是纏着先生？她喜歡先生，卻一點都不了解先生，連先生不能吃芒果都不知道，他們可是認識了很多年。”小冉唏噓。

曲照不言。

小冉又說:“差點是她姐夫的人她也能喜歡得下去，我真是搞不懂。”

“看來我也不太了解傅宗羨。”曲照笑道。

“您不一樣。”小冉搖頭，眉頭蹙起，“您和先生三天兩頭別扭着，我要是您，就算想了解也沒那個心情。”

“你這是在安慰我還是在挖苦我？”曲照噗嗤笑出聲。

意識到說錯話，小冉有些慌亂:“曲小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曲照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小冉埋頭道:“我是覺得您和先生好好相處的時候其實挺好的，每次看你們鬧別扭，我都不好了……”

“好啦。”曲照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将頭發綁成馬尾，清爽利落，“你來教我做你剛剛說的那些菜吧，我想今晚給傅宗羨做飯。”

“真的？！”小冉很激動，“那先生肯定很開心！”

曲照卷起袖子洗了個手:“但願吧。”

他開心了，或許能批準她參加這次的校慶。

小冉喜上眉梢，開始忙碌着準備材料，笑吟吟道:“您能這麽想可太好了。先生也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其實他也是很在乎您的。”

曲照無言，澀然一笑。

小冉的開心都寫在臉上，只要這兩個人不吵架，不冷戰，她就有幹勁，世界就是美好的。

曲照在廚房忙碌了一整天，學了做，做了倒掉，再重來……可謂是精疲力盡。

所幸最終的成品還是那麽回事。

她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氣:“怎麽你就燒得一手好菜，我就這麽艱難啊……”

小冉端着她做好的菜小心翼翼放到桌上擺好，柔聲道:“剛開始嘛，哪有那麽容易啊？”

曲照接受這個道理。

突然又想到什麽，她驚呼:“你說傅宗羨會來吧？他今晚要是不來的話，那我不就白折騰一天了嗎？”

小冉認真想了想，問:“您跟先生吵架了嗎？”她突然也有點擔心。

曲照思忖片刻，語氣不太肯定:“沒有吧……”

畢竟吵的次數太多，她有種傅宗羨随時看她不爽的感覺。她也不知道他今天是什麽心情，會不會沒來由生她的氣，這又算不算矛盾。

“沒有的話應該會來吧……”小冉也陷入沉思。但據她以往的觀察經驗來看，沒有鬧別扭一般是會來的。

“我也不知道啊，他時不時發個瘋，生我的氣又不需要理由呀。”曲照不假思索地說。

小冉觀察着她的表情，早已看透一切，抿嘴笑:“對了，您今天怎麽想起給先生做飯呀？”

“因為我有事求他啊。”曲照挑眉壞笑。

看到小冉渴望知道的表情，她也不想賣關子，幹脆說了出來:“我想去參加我們學校的校慶，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話落，臉上浮現出一抹愁雲。

對上小冉的目光，她忽地又來了精神:“哎，你說怎樣他才會答應我去呀？”

小冉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後了，一本正經地說:“撒嬌啊！”

“撒……”曲照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下去，“撒嬌？！”

小冉誠摯地直點頭。

曲照捧着臉湊到她面前:“你看我像是個美嬌娘嗎？”

“不是像，您就是！”

曲照無語扶額。人哪，太會說話了也不好，容易把別人哄得沒臉沒皮。她就經不住誇，還是不要當真的好。

“小冉，傅宗羨有沒有說過你油嘴滑舌啊？”她揪住小冉的臉，左搖右晃，“這小嘴是抹了蜜嗎？我看看……”

說着兩人瘋鬧起來。

小冉一個轉身，視線毫無防備落在門口立着的高大身影上，瞬間僵在原地。

她連忙松開曲照，輕咳着壓低聲音:“曲小姐，曲小姐……先生回來了……”

曲照扶着桌子勉強站穩，拖鞋都甩飛了一只，她連走帶跑過去穿上，轉過頭滿臉堆笑看向門口的傅宗羨:“你……你回來啦……”

他什麽時候站在那兒的！聽了多少？！

傅宗羨看了她一眼，朝她們走過去。小冉給他讓出一條路，說:“先生，這些都是曲小姐為您做的……”

傅宗羨看了眼桌子上的菜，視線又落到曲照身上，見她神情別扭，若有所思，松了松袖口，他拿起筷子嘗了口青菜:“事出反常必有妖，說吧。”

曲照和小冉交換眼神。

有戲！

她立即拖來一把椅子坐在傅宗羨旁邊，眼神讨好，說:“祁大要辦120周年校慶你知道吧？我想去……”

傅宗羨不吭聲。

她又竭力放柔聲音:“我能去嗎？”

傅宗羨終于擡頭，凝着她，墨黑濃密的眼睫下眼角微彎，神情散逸:“撒個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