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擔心
齊弩良叫了輛出租車,一口氣跑到洪城邊上,在一家小旅館裏開了個房。
他關上房門,拉上窗簾,把床挪到窗邊,從窗簾縫裏看着樓下旅館的出口,看有沒有人跟過來。半小時過去,沒人跟着他,警察也沒跟過來。
緩過一口氣,他有點後悔自己的沖動。他承認看着李志被人生生切下的手指,有些被刺激了,那時氣血翻湧着,就像爆發的火山,以至于瞬間蓋過了理智,讓他下了狠手。
躺在地上那人少不得傷筋動骨,但應該還沒什麽生命危險。
他試着給鄧江華打幾個電話,都通了,但是沒人接。他也差不多猜到,這夥人應該都進了警察局。這時他才真的開始焦急起來,結局會怎樣?他會不會也被抓起來,再進去一次。
他要是又進去了,蔣彧一個人要怎麽辦?
若是他帶着那孩子一起逃跑呢?
無論是留蔣彧一個人在外面,還是帶着他逃跑,對那孩子都是災難。齊弩良後悔了,剛剛不應該下手那麽重,若只是簡單的打個架,大不了拘留幾天。
傍晚他接到蔣彧的電話,問他怎麽還不回家。齊弩良只說他有點事,今晚不回來了。挂斷電話,他更是愁苦萬分,只顧一根接着一根吸煙。
直到深夜,一個陌生的號碼打進來,張口便問他在哪裏。
齊弩良十分警覺:“你是誰?”
“是我,付紅霞。”
“霞姐,”齊弩良緊繃着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些,“你們那邊怎麽樣了?”
“我沒事,其他人還在局子裏呢,估計幾天拘留是跑不掉的。”
“那我呢?”
“我打電話就是跟你說,你不要緊,沒事就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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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弩良心裏一松,仿佛得救的感覺,但馬上又将信将疑:“我真沒事?我把那人打挺慘的。”
“我說沒事就沒事。你把那人打了,是我們和對方幫派的事,這事兒過後私下再說。警察這邊,我們已經和解了。”
“這樣啊……那過後再說會怎樣?”
“現在我也說不好,不過也不用太擔心,鴻叔會想辦法解決的,事情我已經跟他說過了。不過真沒看出來,小齊,你下手還挺黑啊。”
不等齊弩良解釋,付紅霞又說:“不過打得好,多虧你,這件事少不了你的好處。”
好處不好處,齊弩良現在也不關心,他只希望自己能沒事就好。
“對了,李哥手怎麽樣?”
“轉去市醫院接手指頭了,還沒消息。”
“被我打的那人呢?”
“也送了醫院,死不了。”付紅霞安慰道,“別擔心,時間也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有什麽明天再說。”
挂斷電話,齊弩良總算放心了些,沒再繼續琢磨怎麽安排好蔣彧的一切自個投案自首,或如何帶着孩子一塊兒跑路。
第二天蔣彧一早起床,發現齊弩良已經回來了,正坐在沙發上抽煙,還買了早餐。
“哥,你回來了。”
“嗯,洗把臉吃飯吧。”
等蔣彧洗了臉出來,才看清齊弩良的正臉,發現了他眉骨上的一條破口,以及嘴角淤青和腫脹。
他趕緊上前,捧起臉仔細檢查,越看眉頭越皺在了一起,張嘴便是一連串問題。
“你臉怎麽回事?是被打了?昨晚是去打架了?”
齊弩良握住蔣彧的手,從自己臉上拉下來:“沒事,先吃飯。今天正好沒什麽事,吃完我送你去學校。”
秋日的早晨,空氣清冷。
路上遇到街坊打招呼,問齊弩良去哪兒。得知他送蔣彧去學校,笑話蔣彧這麽大還要人送,又揶揄齊弩良沒正事幹。
面對取笑,蔣彧煞有其事地告訴那人:“老師說學校附近最近有人**出現,讓家長盡量接送,你家孩子沒跟你說嗎?”
“真有人**?”
“你回去問問你家孩子就知道了。”
見蔣彧說得認真,那人撒腿兒便往家裏趕。他瞅着對方匆忙離開的身影,因厭惡而皺起的眉頭終于松開。
“你們學校有小孩被拐了?”
“還沒有,但學校安全教育讓大家也要小心人**。”
“你騙她做什麽?”
“我煩她說話。”
“不喜歡的話就當沒聽見,何必要騙人。”
“以後不會了。”孩子垂着眼皮,一副已經知錯的羞愧模樣。
走出巷子,蔣彧趕上去,拉着齊弩良的手,他還惦記着昨晚的事,試探道:“哥,你昨晚是不是去工作才沒回家?”
齊弩良默了一會兒,這種事瞞也瞞不住,而且蔣彧已經猜到他臉上的傷和他工作有關。
“嗯,昨天事情比較多。”
“哥……要不你別做那個工作了。”蔣彧總覺得那工作不是好事兒,有些急切地,“我現在也不用補課,錢可以省着花……飯我也可以少吃點。”
“別說傻話,正長身體,飯怎麽能少吃。”
“……我很擔心。”
他抽出手拍了拍蔣彧的肩膀:“不用擔心,我有分寸。”
“不是我說不擔心就能不擔心。我不想你做這種要打架的工作,就跟你不想我在學校打架一樣,你能明白嗎?”蔣彧雙手緊緊抓着書包帶,焦急地看着齊弩良。
從他開始做這個工作,蔣彧就沒安心過。但之前那麽缺錢,是沒有辦法,如今他們尚有餘裕,只要省着點花,應該沒什麽大問題。特別是經過這樣的事,蔣彧覺得有些話他不得不說。
“我昨晚擔心得一夜沒睡。”
齊弩良詫異蔣彧突然講出這種話。但詫異歸詫異,他倒是第一次知道這孩子對他的工作那麽大意見,也是第一次知道蔣彧為他擔心成這樣。
“我再想想。行了,你快進去,一會兒遲到了。”
看這孩子的身影消失在校園,他說要想想,也并非是敷衍。
這份工作對他來說很危險,只不過不是蔣彧以為的他會挨打,而是剛好相反,刺激和盛怒下,他剎不住車。
當年遭他父親毆打,第一次有了反抗的力量,就用家裏的木凳将他父親顱骨給打裂了。要不是他爸力氣比他大,甩開他逃走,可能那次他就會失手殺死他父親。
他父親住院回來,大罵他不孝。兒子揍爹,天打雷劈。罵歸罵,從此後再沒對他動過手。還說他生來讨債,身上有反骨,總有一天會出大事。果不其然,幾年後他就失手殺了人。
說是失手,但那個時候他心裏感覺到了無比的快意。至今想起,仍能回憶起當時釋放暴力時靈魂的顫栗。即便後面進了成人監獄,他年紀尚小,體格弱,卻也憑着那股不要命的兇狠給自己生生打出來一條路來。
或許他父親說得對,他天生有反骨,所以心頭總有一團火在燒着。他感覺自己內心就像有一座活火山,被某些契機所刺激,便會肆無忌憚地噴發,把周圍燒成一片焦炭,而他自己根本無法控制。
他羞于承認,但他的确擅長使用暴力,也沉迷于使用暴力。
還在上學時,他就成天打架,身上總帶傷。姚慧蘭總是一邊替他處理傷口,一邊責罵他為什麽總是打架。
有一次他被學校外邊的流氓給揍了,揍得厲害,姚慧蘭一邊替他抹藥,一邊掉眼淚。讓他以後不要再打架了,害她一直擔心,害怕他還沒長大就被人給打殘打死,也怕他把別人打死打殘蹲大獄。
盡管一語成谶,姚慧蘭的擔心仍然是緊緊系他理智的那條線,是蓋住他火山口的罩子。
而如今,蔣彧又對他說了同樣的話。
或許他是該收手了,算算卡上的錢,眼前是夠了,可過兩年他上高中、上大學才正是最花錢的時候。如果現在不做這個,萬一中間遇到點什麽麻煩,他倆都無親無故的,連借都沒地兒借去。
齊弩良仍然很猶豫。
幾天後,那天參與打架的人都放出來了,鄧江華來找齊弩良,身後跟着李志。
李志兜着手,那根斷掉的小手指被裹成了一個棒槌。
“李哥,手指怎麽樣,能接上麽?”
李志看了看手:“醫生說送來及時,問題不大,還要等兩周看能不能長好。”
“那就好。”
坐下後,李志從腋下拿出一個牛皮紙封,遞給齊弩良:“小齊,這是兩萬塊錢,算我個人對你的一點感謝。”
“不不,李哥你這是做什麽。”齊弩良原本已經有些愧疚,“那天要是我再及時一點,你也不用遭這罪了。”
李志強硬地把錢塞給他:“你該得的。要不是你,不定後面還會發生什麽,而且要不是你,我追回來那筆款保不住。”
鄧江華也勸:“齊哥,你拿着,這是你應得的。公司給我們所有人都一人獎勵五千呢,都是因為你我們才贏了。”
“那天來的那些究竟是什麽人?”
鄧江華搖頭就算了, 連李志也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們是市裏來的。”
“市裏的?”
“嗯,不過不用管了,霞姐說鴻叔那邊已經在處理這件事,不用我們操心。”
鄧江華突然興奮起來:“對了,齊哥,還有一件事。
“鴻叔說想見見你。”
“要見我?”齊弩良一頭霧水。
“是啊,畢竟這件事你是功臣,說不定會給什麽額外獎勵。”
作者有話說:
不是什麽天生反骨,而是從小接觸暴力的小孩,長大後很難沒有暴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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