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破軍首
“是的,主人。”沈夜極少觸碰初七,那停駐在下巴上的手指讓初七有些不知所措。他用仍舊呆板的聲調向沈夜訴說着他的服從,然而剛剛沈夜說的話,并不需要答語。
沈夜摘掉初七的面具。
他的手指撫過初七面頰上的魔紋。
初七的身體異于常人,體溫偏低,是以沈夜的手指雖然稍涼,觸碰到初七的皮膚,仍是給初七帶去了一絲暖意。
沈夜正要說些什麽,就聽得門外華月求見。
沈夜走回桌邊,初七已無需吩咐,自覺地退回了暗處。
“何事?”沈夜并沒有看娉婷着走進來的華月,而是垂目端詳着謝衣的頭顱。
“尊上,屬下已經将那四個下界人關進了無厭伽藍的地牢,不知接下來該如何處置。”
“且關他們兩天,便尋個機緣放出去。”
“屬下把他們抓回來時,有個女孩子放了求救煙火,想必不久營救人員就會趕到。尊上,這桌上是……”華月看着桌上謝衣的頭顱,面色複雜。
“……”沈夜沒有答話。他自謝衣十一歲時便将謝衣收歸門下,華月和他一起長大,對謝衣自然也再熟悉不過。這桌上的是什麽,何須他來回答。
“尊上,屬下不明白,為何尊上一定要帶回破軍的頭顱。下界濁氣甚重,尊上本就不宜連番施用高階術法,可為了破軍……尊上竟然強破瞬華之盾,放棄了自身的防禦。如此作為,屬下實在……”華月越說面色越難看。
“這百年來,本座一直在疑惑,謝衣他這小腦袋瓜裏在想些什麽。難得今日有此機會,自然要把這聰明的腦袋拿過來探查一番。”沈夜說着,面上帶上了幾許溫和。
華月很熟悉沈夜的這個表情。那是只有在面對謝衣時,沈夜才會露出的表情。沈夜少時遭逢大變,被生身之父親手送進矩木,自此性情不複當初的爛漫。他的表情,從那之後便只餘幾種,雖然在外人開來,這幾種也不過都是板着臉的嚴肅樣子。
沈夜面對妹妹沈曦時,總是逼迫自己嘴角帶笑,雖然那樣看起來稍顯詭異,但是滿目的寵溺削弱了那不和諧感;面對城主滄溟時,雖然表情和平時無甚區別,偶爾蹙起的眉頭和低垂的目光卻洩露了他的愧疚;唯有面對徒兒謝衣時,他的整個人都會放松下來,收起淩厲的氣息,在眼角眉梢放上些溫潤柔和。
如今沈夜的表情,就好像是正對着剛剛過了弱冠之年的小謝衣那樣,帶上了稍許的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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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尊上準備何時回到流月城?”華月心中嘆息。曾經的沈夜和謝衣,關系親密到了何種地步,只怕只有她這個完全屬于沈夜的活傀儡知道。
“本座今晚就會回去。算來明日便又是三日之期,小曦離不了我。華月,你暫時留在無厭伽藍,處理好所有事務後将其廢棄,回流月城協助瞳監理生滅廳。”
“是。不過尊上,現下有風琊管理生滅廳諸事,我和瞳插上一手,于理似乎不合。”
“風琊……當初本座惜才,才把生滅廳交給他,如今他的愚蠢實在是挑戰本座的底線。”
惜才?華月暗暗翻了個白眼,若不是風琊背後的老一派勢力盤根錯節,你會留着他?單憑他前些年一直找謝衣的麻煩這一條,就不知道該死過多少次了。
最終華月還是領命而去,沈夜又喚出了初七。
“初七,本座從這頭顱中得知,謝衣叛逃流月城之後,一直在尋找神劍昭明。你……知道嗎?”
“屬下不知。”初七有些恍惚。本來應該脫口而出的應答也帶了點遲疑。
謝衣。
他該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才對。可是剛剛主人和廉貞祭司談話的時候,他看着謝衣的頭顱,眼前竟暈暈乎乎出現了幻覺。
那是一條長長長長的甬道,甬道盡頭藏匿進黑暗之中,完全不知盡頭在何處。他被一只手牽着向前走,心中一時忐忑。大祭司是什麽樣子的呢?是不是像大家說的那樣,兇巴巴的,長着四條眉毛?大祭司願不願意收他當徒弟呢?如果沒有被大祭司看上,他是不是應該哭鬧一番讓大祭司回心轉意?
初七微微皺眉。這些心理活動百轉千回地出現在他的頭腦裏,清晰得好像,這些便是他自己的想法一般。可是……怎麽可能呢?他是沒有過去沒有将來、只有大祭司沈夜的初七,而不是這個仍舊懵懂的孩子啊。
他茫然地跟從着那只手的引導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看到前方出現了一絲光亮。
忽然從黑暗之中接觸到亮光,應該擡手遮擋一下保護眼睛才對,可是初七就呆愣在了那裏。
不遠處的高臺上,端坐着沈夜。
在這一片無邊的黑暗之中,只有沈夜的座位扶手上嵌了一顆夜明珠,散發着幽幽的冷光。然而初七清楚的知道,他看到的,分明不是夜明珠的光輝,而是沈夜本身所散發出的,宛若高空之月一般皎潔的光芒。
他癡癡地站在那裏。作為初七,他分明不知道什麽是癡迷。可是此時,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中的鼓動。那就是大祭司,宛若高天孤月一般照徹一些黑暗嚴寒的存在。倘若能夠和他修習術法,那該是……該是……
初七從未體味過如此激烈的感情。那種崇敬打碎了層層堅冰突破到他的心裏,深深烙下了一個印記。他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你,為何呆在那裏?”他聽到沈夜問話。還是那樣冷肅的聲音,和他所知的,主人說話時的音調表情無甚不同。若非要挑出些不一樣的地方,這時的主人,似乎有一絲溫和。
“啊?我……我看大祭司大人看呆了,嘿嘿。”初七聽到自己在說話,軟軟糯糯的童音十分讨喜。可是……他何曾會說這種話?他的聲音,又怎麽會是這樣的?頭中泛起了隐隐的痛楚,難道……
“哦?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如此對本座說話。”
“是我說錯話了,可是……大祭司大人真的很好看呀。只要想到,我可能跟着這樣高貴的大祭司大人學習術法,我就……”
“你為何想學術法?”
“我想要幫幫大家。”初七能感覺到,說出這句話的孩子是怎樣的天真,“我看着大家受苦,心裏很難過,我希望能夠做些什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
“若——我不收你呢?”
“那……那我就去找別人修習。今天能夠見到大祭司大人,我已經十分滿足了。”初七驚訝地發現,他的心情竟然在一瞬間和這個說着話的身體達成了同步。小小的失望在心中彌散開來,帶着絲絲苦澀。
“有趣。你叫什麽名字?”
“謝衣,我叫謝衣。”
謝衣!
初七一下子清醒了,恰在此時,華月離開,沈夜叫他現身。是以雖然他現在跪在地上聽着沈夜的吩咐,心神卻十分不安。過于相似的面容,主人對他說的話,還有那個太過清晰的片段……
“初七?”沈夜察覺到了初七的心不在焉,心中略感煩躁。
“是,主人。”初七趕忙止住自己的胡思亂想,可是有些事情,越是想要無視,越是會占據你的所有感官。他不自覺地看向仍舊擺在桌案上的頭顱。
答案,會是怎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只想寫十章,可是為什麽某焰深深覺得……這是不可能的?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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