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憶相逢
“罷了。”沈夜揮了揮袍袖,看着自己的手掌,“謝衣,為師最後問你一次,你——可曾後悔?”
可曾後悔。
謝衣不知道沈夜在問他什麽。是離開流月城可曾後悔?還是離開沈夜可曾後悔?亦或是在外流浪游蕩百年,與流月城作對可曾後悔?
然而不論是哪一方面,謝衣都知道,他是不悔的。即使記憶模糊一片,他仍舊堅定。只要他要做的那件事情沒有完成,他就不會後悔。
“謝衣不敢言悔。生平所做,皆出自于所願,又因何而悔?”
“我不該來找你,再聽你親口說出這種話。”沈夜的眸色沉下來。他的眸子本就極黑,如今摻雜了情緒,讓人看了頓感心慌。
“師則,章二,目三。滅師悖命、累及他人者,杖二十,鸩殺。本座可有說錯?”
“……未有。”謝衣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過敏感了,但是沈夜的确是用了“本座”這兩個字。如此多的年歲裏,沈夜一向對他自稱“為師”,或者幹脆用“我”,“本座”這兩個字,從未出現過。
的确是要,就此恩斷義絕了吧?
“喂你這個混蛋,憑什麽要對我師父打打殺殺的?要想動我師父,先過我這一關。”一旁的樂無異見跟在沈夜身後的貪狼祭司風琊就要動手,趕忙跳出來擋在謝衣前面。
“哦?師父?當真可笑之極。”沈夜打量了兩眼樂無異,“比蝼蟻都要弱小,何談回護?”
“你!”樂無異氣急,晗光閃出一絲異芒。
聞人羽等人見事态嚴重,急忙在樂無異身邊拉好架勢。
“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風琊在一旁怪聲怪氣地說道。他身形極為迅捷,說着話已經如一道流光一般沖了出去,去勢極猛,眼見得就要和樂無異對上,卻被謝衣橫|插|進來,格擋住了這一招。
謝衣橫着劍,臉上一派肅容。這般認真的樣子,讓沈夜忍不住又開了口。
“謝衣……”沈夜讓風琊退下,向前走了一步。他那烏嗔黑亮的眸子望進謝衣的眼睛,“你很愛惜你的徒弟,容不得他有損傷。那麽,你可曾想過,當年你叛師出逃,本座該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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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過錯在我……大祭司又何苦為難這些孩子……”謝衣想不起當年情狀,但是心中微微疼痛。将心比心,當年的沈夜定是十分痛苦失望的。
“呵。你有何分辨、是否後悔、曾否顧慮為師……這百餘年來,為師無數次想要問你,也想過無數次答案。可真正問出了口,又有何用?兩次會面,并無任何不同……今日之後,為師只當從未結識謝衣此人。”
“師尊……”謝衣無言以對,只得擡手施禮。這聲“師尊”雖終于得以喚出口,卻還不如不曾言明,其中苦澀,難以盡說。
“師尊恩情,弟子畢生難以回報萬一。只是君子有所不為,謝衣所求,唯心而已。”
“謝衣……你真是本座的好徒兒,不但術法功夫學得到家,連固執也學得十足。”沈夜擡手,掌心光華流轉,“既是如此,那麽,永別了。”
“無異,你們快走。”謝衣大喊道。
他這百餘年來平心靜氣,與人交多清淡如水,并不曾如此為人心焦過。他知道沈夜已要痛下殺手,也知道自己同沈夜相差太多。他不想讓樂無異等人死掉。這些人一路艱險随他來到捐毒,就算沒有師徒情分,他也不可能忍心讓這些年輕人死在這裏。況且,他也不想再逃了。
他平舉手臂,劍尖直指沈夜,翠綠色的法陣精光流轉,阻礙了沈夜的視線。
“你竟然再一次……對本座刀劍相向?”沈夜看着那光盾。
謝衣沒有答話,一劍用盡全力刺出。他本就沒有實力能夠攔住沈夜,如今還要順便攔下華月和風琊,只求多搶到幾許時間讓樂無異等人跑路。
沈夜嗤笑一聲,擡手奪下了謝衣掌中的劍,好似那道翠綠的屏障只是擺在那裏的玩物一般。他的手掌穿過法陣搶走謝衣的劍,絲毫未曾受到法陣的阻礙。實力之強橫,已至于厮。
那劍到了沈夜手裏,只是微微頓了頓,便斜掠向上,砍下了謝衣的頭顱。謝衣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主人身死,跟随着謝衣的那只偃甲蠍立時爆炸,沈夜不懼爆炸之力,風琊和華月卻不得不後退了三五步。
待得一切重歸寂靜,地上已經只餘偃甲蠍的碎木殘渣。謝衣的肉身似已被炸毀,唯有沈夜手中托着的頭顱完好無損。
“大祭司大人?”風琊試探着問了一句。
“……”沈夜冷冷掃了風琊一眼。
風琊已位居貪狼祭司,絕不是個不會看眼色的,但是此事從他小時便如一根入骨肉刺一般釘進了他的心裏,不吐不快。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大祭司大人,破軍祭司……還是享有宗廟,得入主神殿嗎?”
“破軍的職權,我早已移交他人,其他方面,暫不做另行處置。你有此問,是懷疑本座的決議?”沈夜的語調冰冷,眼中更是一片黑沉,話語雖是問句,聽進耳中卻如責難。
“屬下不敢。”風琊趕忙躬身行禮,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之色。
沈夜吩咐廉貞祭司華月去将樂無異等人帶回來,便托着謝衣的頭顱回了無厭伽藍。
風琊跪在廣袤的沙漠之中,恨恨地咬着牙。沈夜離開之時,并未讓他起身,就算是走形式,他也須得再在這裏跪上個把個時辰。
沈夜啊沈夜,你就那麽瞧不上我,你還是那麽瞧不上我……
無厭伽藍的神殿裏。
沈夜将謝衣的頭顱置于桌案之上。
剛剛他已讀取了這頭顱中的記憶,這頭顱已經無用。
可是他還是仔細地将頭顱擺在了桌案上,沒有半分想要丢棄的意思。
“初七。”他輕喚。
“主人。”在沈夜身後,倏然出現了一條黑色的影子,影子跪伏于地,恭敬地向沈夜行禮。
“你瞧,這張臉怎麽樣?”
初七定定的看着桌案上謝衣的頭顱,沒有答話。這張臉很熟悉,熟悉到他每天都要見上兩遍。
是啊,見上兩遍。真的只有兩遍而已。除了早晚洗漱的時候,他都必須帶着面具,那是沈夜的吩咐,他不知道戴面具有何必要,亦不知不帶面具又能如何,只是那是沈夜的命令,而他絕對不會違背。
“……”初七想了想,還是不知道如何做出評價。這張臉就是他的臉,主人怎會不知曉?
“呵呵,相隔百年,與自己的巅峰之作再度重逢,你……有何感慨?”沈夜倒是沒有計較他的沉默,只是盯着初七的眼罩說道,仿佛想要知道那眼罩下的眼睛,流露出了怎樣的感情。
“……主人?”初七死板的語氣終于帶上了疑惑。自己的巅峰之作?他雖然略通偃術,但憑那點微末之技怎麽可能做出個如此精致的偃甲人來?他最精通的,可是暗殺之法啊。主人這是……什麽意思?
“……”沈夜沉默了一下,走到初七面前,擡起了初七的下巴,“啊,我忘記了,你早已什麽都不記得了。你現在,只是我的初七。這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說周更就周更……嘿嘿~~
但是通關了,也許會不定時發放福利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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