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斬貪狼
“可惡。”風琊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逃到了星羅岩的入口。他滿以為親自出手便能毫不費力地将謝衣的小徒兒擒下,怎知變生肘腋,冒出來了個地仙和他作對。一想自己那些含恨而死的骨碟,風琊不禁想要再吟詠幾句詩歌,以示痛惜之情。
“謝衣,謝衣!你活着不讓老子好過,死了還弄來個弟子讓老子難看,別讓老子知道沈夜把你的腦袋扔到了哪裏,不然老子一定把它拿了去喂狗。”他一邊走一邊憤恨地罵,絲毫不曾覺察他罵的人就站在他身後靜靜地看着他。
“城規,章三,目九。污蔑紫薇祭司,煽動人心者,拔舌戮首。”冷冰冰的聲音恰若審判,響起在風琊的身後。
風琊一驚,急忙轉身護住背後空門,只見不遠處的巨石上站着一個黑衣人。那黑衣人雖然衣着普通,臉上帶着面具看不出五官,卻自有一股冷肅的氣勢。至少風琊覺得,這人的氣場讓他身上泛起了似曾相識的冷意。
“你是何人?”
“拔舌戮首之刑雖然狠辣,料想你平日的行事作風與此也相去不遠。在我動手之前,你可還有心願?”黑衣人并未回答風琊的問話。
“哼,老子堂堂貪狼祭司,就算犯了律令,也需大祭司親自裁定,憑什麽由你動用私刑?莫不是你看老子有傷在身,打算趁人之危?”
“看你的樣子,是沒有憾事了。那麽,永別了——貪狼。”黑衣人不欲與風琊啰嗦,說着便亮出兵刃,一劍斜劈了下來。
劍鋒親吻到胸膛的那一刻,風琊都沒能相信這是真的。就算他身上帶傷,也絕無可能被一劍殺死。
死亡鼓起銀色的灰埃。
就算死到臨頭,也不能阻止風琊詩興大發。
他終于體會到了死亡啜飲靈魂,血肉祭祀利器的感覺。
“那仿若落日一樣輝煌的劍光,那恰似流星一樣迅捷的劍法,那好像靈魂出竅一樣銷魂的痛感……這劍招明明只有沈夜會用,你怎麽可能……你究竟是誰?”
“……”初七實在是佩服風琊的雅興。
“莫非?不……不可能,沈夜已經把謝衣給殺了,他當着我的面砍下了謝衣的腦袋!事實已經證明了,當年他收謝衣而不是我當徒弟是多麽的愚蠢——呃……”風琊大聲說着,卻被呼嘯而至的第二劍截斷了所有的下文。
“若你的心願便是讓師尊收你為徒,那你便死了心吧。”初七冷冷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風琊,好像在看一只蝼蟻。若說剛剛他出劍之時還有些猶豫,那麽現在,他已經再也不想聽到風琊多說一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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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收謝衣為徒,怎麽會是愚蠢?
初七想到不久前,沈夜在月色下,問偃甲人謝衣,可曾後悔。
不悔。
謝衣不曾為叛出流月城後悔,即使他對沈夜有愧。因為他心中懷着希望,希望能找到神劍昭明,破除魔翳,解救一城族人。而如今的初七,也不曾為跟随沈夜為劍為盾後悔。這多出來的一百多個年份,并不是當初的十一年能夠比拟的,初七站在離沈夜最近的地方,看着他一點一點犧牲掉自己,用病症日益嚴重的身體撐起流月城中族人的将來。
當年謝衣離開之前,并不知道沈夜罹患重症。若他知道……
若他知道還會不會離開,初七也不知道。畢竟,他和當年的謝衣,已經不盡相同了。
“你……你果然是他……”風琊身上湧出了大量黑氣,黑氣之中漸漸現出一只只魔偶,那些魔偶争先恐後地撲到風琊身上,啖其血肉,風琊卻露出了一種猙獰的愉悅表情,“哈……哈哈……你不是比誰都幹淨嗎?怎麽……被沈夜派來幹這種活計?謝衣……謝衣!你最後也會和我一樣,也是要下地獄的!”
風琊憤怒的尾音在星羅岩的上空久久回蕩,而他的身軀,已經被魔偶分食殆盡。
初七轉身離開。
地獄?說不定還挺有趣的。若是他的永堕地獄能換來流月城的前途或者沈夜的康健,他簡直甘之如饴。
初七再次回到流月城的時候,流月城中已經又過去了三個晝夜。此時,正是沈夜坐在沈曦床頭給沈曦講故事的時候。初七靜靜隐藏在暗處,聽着沈夜低沉魅惑的聲音,心中淺淺動蕩。
他必須裝作若無其事,冰冷僵硬一如之前的活傀儡初七,絕對不能讓沈夜察覺他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不然,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對沈夜。
沈夜身負神血,又是初七的主人,自然感應到了初七的氣息。他想到砺罂或許正在此間窺伺,不禁暗暗擔憂,等待沈曦睡去的時間好似被誰拉長了一般。偏偏沈曦有了初七給的青鳥,喜歡得緊,總怕第二日醒來便見不到了,硬撐着不肯睡。
最後直到華月來彈安神的曲子了,沈曦才在琴音的催眠效果下入睡。
華月見沈曦睡着了,便想停止彈奏詢問沈夜處死風琊的因由,奈何沈夜做出的手勢是讓她繼續彈奏。她不甘心地看着沈夜走出沈曦的寝殿,手下樂音未停,心中怨怼之感漸生。
其實她是知道的,就算她對沈夜說,風琊縱無大功,亦無大過,應該從輕處罰,不能不問因由便草菅性命,沈夜也是不會聽的。她愛沈夜,作為一個女人,她無法抗拒這個堅強又脆弱的男人,無法忽視沈夜自小到大對她的維護;她也恨沈夜,作為前任紫薇祭司做出來的活傀儡,她存在的意義不過是陪伴年幼的沈夜玩耍,她本身的價值被一概抹殺,即使此時擔任了廉貞祭司,又有幾個人看得起她?
她在愛與恨之間苦苦掙紮,得不到,放不下。沈夜卻仿似毫無所覺一般,仍舊把她死死釘在幼年玩伴的位置上,不準她再挪動一寸。
沈夜走回自己的寝殿,初七自然小心地掩藏着行跡跟了上去。
初七是知道砺罂的存在的,也知道沈夜忌憚砺罂,然而忌憚的緣由,卻是前幾日憶起往昔後才明白。他随着沈夜進了寝殿之後,便現身行禮。
“屬下來遲,還請主人原諒。”
“無妨。進展如何?”
“他們在星羅岩找到了昭明之‘影’,本欲繼續前往南海從極之淵尋找昭明之‘光’,怎料突生枝節,如今正耽擱在太華山。”
“太華山……那風琊呢?”
“風琊遭魔偶反噬,已然伏誅。”
“還有……青鳥呢?”
“青鳥?”初七心中打了個凸,面上仍強作淡定,“主人是說那只小鳥?那是屬下閑來無事做的小玩意兒,拿來哄小曦小姐的。”
初七自恃臉上帶着面具,掩下了心中的小小慌張。
“閑來無事?”沈夜在初七面前俯下身來,微卷的長發幾乎落到初七的面具上,“怎麽本座閑來無事之時做不出來?你的一身本事都是本座所傳,本座教過你削木頭?”
“……”
“初七,你……”沈夜想問初七是不是想起了些什麽,然而他又明白地知道,有些事情一旦點破了,就再也無法挽回。
“你兩日之後趕去太華山,監視那群小毛孩兒的動向,必要時送他們一程,務必使他們盡早趕到從極之淵。至于這兩日,你住在我的寝殿,學習一些水下閉氣運功的法門。”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此時某焰已經在家了~這是存稿箱大人的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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