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同榻眠
剛剛師尊說了什麽?
初七深深懷疑他的耳朵出了問題。
他呆愣愣地跪在那裏,一時忘了言語。住在大祭司寝殿這種事……連他十一歲時都沒有辦到啊。
那時他剛剛成為沈夜的弟子半年有餘,而這半年的時間,早已足夠讓他摸清沈夜的真正脾性。說白了,沈夜沈大祭司就是一個外表看來無比冷酷無情實際上比誰都脈脈溫情的人。
他撒嬌打滾無所不用其極,連“夜裏冷”、“我怕黑”之類的借口都拿了出來,為的只是晚上睡覺時和自家師尊蓋一床被子,把關系搞得更加親近些,奈何沈夜寧願每晚一天三趟地跑到他的寝殿給他蓋被子,也不允許謝衣和他同榻而眠。
現在想來,許是沈夜早就把謝衣當做将來的大祭司培養,要讓他足夠獨立自主;許是沈夜夜裏更容易受病痛折磨,擔心被謝衣瞧了去;然而不論初衷如何,這都是沈夜特有的溫柔。
“初七?”沈夜見初七跪在地上不動,心中疑惑,低低喚了初七一聲。初七這才如夢方醒,應了一聲站了起來。
“屬下這就去書閣找尋紀錄水下閉氣法門的簡冊,請主人先行休息。”
“不必。我已經把那些簡冊找了出來,就放在桌上。我猜想你這幾日急着趕回流月城,也疲累了,明日再看吧。”沈夜說着,開始卸下身上繁瑣的飾品,言外之意便是,今日莫談公事,你我洗洗睡吧。
“……”看着厚重的大祭司袍被沈夜脫下,露出白色的中衣,初七一陣緊張,竟然有心跳加速的錯覺。他想了想,道:“那主人早點休息,屬下為主人守夜。”
“初七,本座不喜歡不乖的玩偶。”沈夜冷聲說完,走到初七面前,如夜般清冷的雙瞳直直看進初七的眼底心底,“還是你去了下界,看那裏桃紅柳綠,可供你肆意快活,便覺得本座的話聽與不聽皆是無所謂了?”
這若是換做以往的初七,定然只會木讷地答個“是的”或者“不是”便沒了言語,然後讓沈夜和他一直大眼瞪小眼,直到沈夜徹底發火責罰于他。然而初七畢竟找回了一部分記憶,心思不知不覺間活絡了許多,況且他對于沈夜太過熟悉,單聽沈夜又用了“本座”這兩個字,就知道他家師尊這回氣得不輕。
“不是,主人。屬下只想追随主人。下界縱使繁花似錦,日暖生香,屬下也不曾欣羨半分。屬下離開流月城的這幾日,一直在想着主人,主人在哪裏,屬下就在哪裏。屬下這就睡覺。”
初七說着就開始解腰帶,毛手毛腳的沒有了半點一貫冷漠的樣子。
沈夜看着初七動作,心底薄薄的怒氣還沒來得及聚起來便散了。初七的這個樣子,和百年前謝衣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讓沈夜有半刻覺得,他的寶貝謝衣又回來了。
初七見沈夜不說話,手下脫衣服的動作也不敢停,轉眼就把自己扒得只剩了中衣。他從有意識起,還未在人前穿得這麽少過,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然而他又不敢直接鑽進被子,只好觀察沈夜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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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面具摘了,睡吧。”沈夜瞧見初七清瘦的身形,終于軟了心,拿過初七剛剛脫下的外袍走向衣櫃。
“主人要幹什麽?”初七拿下面具,暗色的魔紋在燈火下蜿蜒出妖嬈的紋路,他看着沈夜,露出稚子一般好奇的神色。
“你的袖口有一處脫線了,我給你補一補。”沈夜打開櫃門拿出針線盒,自然地坐在小幾一側,好像衣服破了交給他補天經地義似的。
初七雖然憶起了當初他升任破軍祭司時,祭司袍就是沈夜親手縫制的這件事,但是那畢竟是沈夜對謝衣的好。他不曾想到像他這種殺人工具也能得到沈夜的關懷。
他怔怔的站在床榻一側,體內的蠱蟲似乎翻騰着湧上頭頂,濡濕了他的眼底。他張了張嘴,艱難地發聲:“主人,屬下……屬下怎敢勞煩主人?破了屬下也能穿的。”
“若換做別的衣服,你去換件新的也無妨,只是這件是我做破軍祭司時穿的,私心裏總想讓你一直穿在身上。”大概因為今夜的初七話比較多,沈夜的話也多了不少,他繼續用他那低沉醇厚的聲音說着打動初七的話,“若是你嫌棄我手藝不好,便在明早去偏殿拿件新的換上吧。”
初七見沈夜伸向針線盒的手轉回來,就要将外袍疊好放在凳子上,心下一急,三兩步走到小幾邊上,按住了沈夜的手。正要說話,又覺得俯視着沈夜頗為不妥,便半跪在沈夜面前,擡眸看進沈夜的眼底。
“主人,屬下是怕主人深夜勞累,不想再勞煩主人。主人肯為屬下縫衣,屬下高興得緊,又怎麽會嫌棄?屬下……”初七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穿的是沈夜曾經穿過的衣服,臉頰微微染上了紅暈。
原以為只有天真活潑的謝衣才能得到的沈夜的關懷突然降臨在自己的身上,這令初七多少有些喜出望外,忽略了他一直按在沈夜手上的,他自己的手。
沈夜垂眼看了看初七的手,又看了看初七微紅的臉頰,因為砺罂搗亂而有些沉重的心情忽然明快了一些。
“你一櫥的衣服都是我閑暇時添置的,現在只是補兩針就喜不自禁了?”沈夜微微挑眉,擡手摸了摸初七的臉頰,“夜裏寒,趕緊蓋上被子睡覺去,凍壞了又要勞累瞳來修。”
初七支吾着“嗯”了一聲,只覺得臉頰越來越熱,逃難一般撲回了床上。
沈夜一邊穿針引線一邊想,初七是不是有哪裏不一樣了?
當然不一樣了,剛剛初七一緊張,連口頭禪“是的,主人”都沒有說……
這邊沈夜借着燈光補衣服,那邊初七躺在床上裝睡。
他不敢亂動,怕沈夜呵斥他,然而內心又十分不寧靜。好吧,他應該是沒有心的,這樣形容大概有失妥當,但是他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理此時的忐忑之感。被窩裏沈夜的氣息包圍着他,沉穩孤高,讓他無法不去胡思亂想。
他憶起過往,找回的不只是十一年的記憶,更是一些為人最基本的感情和知識。他知道了眼裏只能看到一個人,心裏只能想着一個人的感情叫做|愛,知道了少年謝衣的心中對于師尊沈夜的感情是愛慕,知道了,這一百年來,傀儡初七對主人沈夜的感情,從來不只是順從和忠誠。
初七想,我對于主人的感情,竟然是愛。
謝衣對沈夜的,還不算是情人間的愛慕。他敬重沈夜,覺得師尊如同高天孤月,美麗而高不可攀。他不敢愛。初七沒找回記憶時對沈夜的,也不算是情人間的愛慕。他服從沈夜,覺得主人就是整個世界,永遠都是正确的。他不懂愛。
當謝衣的心竅回歸到了已然陪伴沈夜百年,見過了沈夜的各種姿态的初七身上的時候,這份感情終于不再原地踏步,而是沖破了一切理智搭建的藩籬,直奔紅心。
他怎麽能不愛沈夜呢?這個男人沉默着撐起了整個流月城的春夏秋冬。縱使為了沈夜殒身受死,他也絕無怨言。
看來他不是個合格的傀儡呀,不然怎麽沒有了心還妄圖心動呢?
作者有話要說: 诶嘿嘿,不好意思~~某焰最近有些忙~脫得久了些~~親們不要扔臭雞蛋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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