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林真從林小幺手裏把糖水端過來,蹲下身像躲貓貓一樣湊到小孩的面前,揉了揉他枯黃的頭發:“這是叔叔特意叫哥哥給你倒的,喝點呗~”
年輕婦人忐忑又心慌,連連擺手:“謝謝真哥兒,不用了——”
“孩子渴得嘴都起皮了,喝點水沒什麽。”
年輕婦人怎麽不知道孩子跟着自己遭罪了,她喏喏地看着林真和他手裏的紅糖水,聲音喑啞地對孩子道:“小峰快謝謝阿叔。”
小峰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把碗接過去:“謝謝阿叔。”
“不用謝,那兒有張小凳子,你去那裏坐着慢慢喝吧。”
中午的太陽曬得人腦袋暈,小峰的臉蛋紅得跟抹了胭脂一樣,眼神都有些呆滞,要是再不坐着歇息補充水分,中暑是肯定的。
安排好孩子,林真随手抓了把幹筍,很快就發現這幹筍的品質出奇的好,采摘的時辰也掌握得不錯,又嫩又厚實。
他看了看這個年輕婦人:“嬸子,你們那兒竹林多嗎?”
年輕婦人道:“就在我家房子後邊,那原本是座荒山,我丈夫的爹娘以前随手種了幾根竹根,到現在成了一片林子了,這些竹筍就是在那個竹林裏摘的。”
“真哥兒……是這竹筍不能用嗎?”
林真把幹筍放回口袋:“不是,這竹筍不錯的,你家裏要是有全拿來都行。”
“真的,”年輕婦人臉上一下子出現喜色,“那可太好了,謝謝真哥兒,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嬸子嚴重了,我出錢,你們出東西,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林真道:“是這樣的,我想買長大的老竹子,就像這樣的,”他去屋裏拿了一個竹筒,“你可以在家裏鋸好了拿來我這裏,一文錢三個。”
麻辣燙的生意做到現在,客源穩定,消耗的竹筒也是一個極大的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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鯉魚村這邊竹子少,幾乎被林真嚯嚯完了,要等到明年新筍長出來才行。看到這婦人拿來的幹筍,他便順口提了一句。
年輕婦人一聽到他說收竹筒,一文錢三個,激動得手都在發抖。
他們村子人少,總共才十幾戶人家,她家房子後面的竹林說是生在荒坡上,其實已經是一大片荒山。
她僅僅想了一下,就覺得眼前冒着光:“好的,我明天就砍來!”
十一斤幹筍,九斤幹蘑菇,總共六十六文錢,年輕婦人把這些銅錢貼身揣着,帶着喝了一碗紅糖水,臉色都好看了一些的兒子走了。
她先去鎮上抓了一副藥,再踏上回瓦窯村的路,一路爬坡上坎,終于在月亮落在樹梢上的時候回到家。
還沒進屋,就聽到裏頭劇烈的咳嗽聲,她連忙放下背簍,小跑進去拍了拍坐在門邊的人的背:“不是叫你躺着嗎,怎麽起來了。”
“你和小峰都不在,我擔心,”身材中等,面色泛着潮紅的中年男人道,他指着身後竈頭上的兩個蓋着的碗,“我炒了兩個菜,你和小峰趕緊吃。”
抓了藥,又找到一條賺錢路子的年輕婦人完全遮掩不住心裏的開心,把剩下的八文錢塞到男人手裏:“你要好好吃藥,把身體養好,其他的不要擔心。”
“……”男人臉色晦暗。
怎麽能不擔心,以前沒生病的時候家裏的開支全靠自己在鎮上做工維持,雖然艱難些但還能過得下去。
現在自己生了病,丢了做工的機會,家裏的銀錢又全給自己抓了藥。
他沒跟媳婦說,今天起來的時候他起過走進大山了了這條命的心,但就是想再看看他們娘兩。
年輕婦人完全不知道自家男人在想什麽,接着道:“今天我帶着小峰去鯉魚村賣幹筍和幹蘑菇,收東西的真哥兒說要收咱們家的竹子,一文錢三個竹筒!”
邊說她邊比劃:“就這樣長的竹筒,比我手臂短一點,鋸好洗幹淨裏面的白膜。”
“你說,咱們家後邊的竹子能賣多少銀子啊!”
男人身體一震,“真的!要收咱們家的竹子!”
“是呢,叫我明天就砍一些去,不過真哥兒也說了,要大一些的,竹稍那段太細的不能要,有蟲洞的也不能要。”
年輕婦人很能理解,畢竟林家賣的是吃的東西,要是有蟲洞,誰看着不隔應。
男人虛軟的身體仿佛被注入一股力氣,有想着房子後邊的竹林,想着一文錢三個的竹筒,想着自己手心裏的八文錢,聲音裏帶了些力氣:“你們娘兩吃飯,我自己去煎藥,咱們砍竹子賣給林家!”
并不知道自己一個臨時起意的主意改變了一些事兒的林真把最後一筆銅錢拿給賣幹筍幹蘑菇的人,錘了錘肩膀,把冊子遞給林小幺:“賬我都記在上頭了,等到這個月月末的時候再一起算就行。”
“對了,阿父呢,怎麽沒見着人?”
林小幺回:“被村長叫去了,聽說村子裏有不少的人都想問禾苗追肥的事情,今天中午就叫人來喊阿父。”
入了夏,田地裏的高粱苗和荞麥苗已經長到膝蓋那裏。
林家的田地和別人家的大不一樣,不僅杆粗壯,葉片還又肥又綠,任誰都看得出來今年的收成鐵定好。
那些一開始覺得林家白折騰,折騰也折騰不出什麽來的人不少都轉變了想法,聽說不僅堆肥有用,後邊追肥也有用,再也坐不住來找林父了。
其實裏頭還有一層,堆肥的法子是林真提出來。
那時候大家嘴上不說,但心裏都瞧不上他,根本不認為他會真正懂莊稼,能讓莊稼收成好。
但現在不一樣了,村裏人都看到他做麻辣燙生意賺了銀子,時不時地就在村子裏收那些幹菜,只要長了眼睛的都知道林家真哥兒有出息了,對他說的話,做的事便不由自主地信服。
知道了林父的去向,林真就不再問了,跟着家裏其餘人把收的東西都存放好,洗手吃飯。
一家人正吃得熱火朝天,林父回來了,臉上笑意滿滿,嘴巴咧開,嘴裏還罕見地哼着小曲兒。
林真仰着頭道:“阿父這是撿錢了?”
林父拍了拍胸口:“比撿了錢還高興,”他道,“今天村長叫我去教他們追肥,人多得很,要不是天黑得厲害,現在還在地裏頭泡着呢。”
“德行~”跟了他幾十年的林阿爹哪不知道自家那口子是被人誇得找不着北了,跟屋子裏的人說,“你們都快吃吧,他今天不缺飯吃。”
林父點頭:“哎,我今天在村長家吃的雞,好大一只公雞,炖得又軟又爛。”
林小幺拿着筷子,湊到林真耳朵邊道:“那些人不知道給阿父灌了多少甜湯,你瞧那樣,快要飄起來了。”
林真望着坐在椅子上,眉目舒展的阿父,道:“他高興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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