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錢景元像被踩住腳的貓,一改剛才的軟綿好拿捏的模樣,拿起東西和蔡金珠打起來。

突然,一個頭發參雜了銀絲的老婦被兩個丫鬟攙扶着走進來,看到夫妻二人大打出手的樣子,狠狠戳了戳拐杖對不敢挨邊的下人道:“還不快把少爺和少夫人拉開,傷了哪兒可怎麽了得。”

夫妻兩個你拿瓷瓶我拿椅子,身邊的人都不敢靠近,生怕砸到自己身上。

但老夫人發話不能不從,只得兩邊同時動手,前後左右把錢景元和蔡金珠包圍起來:“少爺,把東西放下吧,老夫人來了。”

“少奶奶,您別和少爺置氣了,沒得因為外邊的人傷了你們夫妻情分。”蔡金珠會嫁給錢景元,就是看中他的樣貌和讀書人的氣質,對他也有幾分真正的喜歡,所以在發現錢景元對前面的妻子念念不忘後才會如此動怒。

她惡狠狠地瞪着錢景元,任憑丫鬟把她手裏的東西拿下來,胸膛起伏着看向錢老夫人:“娘,景元前頭娶的那個小賤人就在鎮上,你為何瞞着我!”

錢老夫人皺眉,很不喜歡她這樣質問自己的語氣,但她比錢景元蔡金珠多活了幾十年,心性比較穩,不緊不慢地道:“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你才是景元的妻子,糾結于一個被休出門的人做什麽。”

“原來娘知道那個小賤人在鎮上,卻沒有告訴我,把我像傻子似地蒙在鼓裏!”蔡金珠恨極。

錢夫人更加不高興:“金珠,進了我錢家的門就是錢家的人,要為家裏着想,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不要還像閨中一般肆意妄為。”錢老夫人後半段話沒說,蔡金珠嫁給她兒子之前可已經嫁過一門了,要不是看在她父親發份上,她絕對不會同意蔡金珠進門。

蔡金珠看看錢景元,又看看錢老夫人,知道自己讨不了好。

她恨錢景元,也恨錢老夫人。

阻止了這兩夫妻,錢老夫人叫上錢景元:“景元,你跟我來。”

“是。”錢景元是錢老夫人一手撫養大的,對她很是恭敬,二話不說跟在後邊離開院子。

錢老夫人帶着他直接進了自己的院子,她坐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錢景元拉到身邊,上上下下摸了個遍,埋怨地道:“金珠的脾性太糟糕了,動不動就跟你動手,也不知道她家裏是怎麽教的,一點兒教養都沒有。”

有林真做對比,錢景元對蔡金珠徹底厭惡了,他道:“她父親是府城衙門的小吏,有的是人捧着她,她自然不會讓着誰。”

說着,錢景元有些難受,對錢老夫人道:“娘,兒子後悔了,兒子不想與蔡金珠做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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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安慰他的錢老夫人手一頓:“景元,蔡金珠是嬌縱了一點,但是她父親有官身,你不可與她和離。”

“什麽官身,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吏罷了,也不知道當年塞了多少銀子才進了衙門!”衙門裏頭不止上頭的老爺,還有管理繁雜事務的不計入品級的吏,這些吏人員錯雜,水很深,雖然名頭聽着不好聽,但只要進去了就跟平民百姓劃出界限,不可同日而語。

蔡金珠的父親就是這樣的小吏,專門管丈量田地這門事。

別看是和田地打交道,但怎麽量,量多少,全憑他一支筆說了算,府城裏頭不少人家日日抱着銀子進去走門路。

這牽扯到納的賦稅多少,能夠瞞下來的土地有多少。

要不是蔡金珠父親很會來事,在府城老爺那裏得了幾分青眼,這樣的好差事根本落不到他身上。

錢老夫人對自己的兒子再了解不過,看他這副樣子,是真真地動了要和蔡金珠和離的意思,她面色沉了沉,轉而問起另外一件事:“外邊說,你去找林真了,是嗎?”

“……”錢景元嘴唇動了動,見瞞不過,便直接點頭,“嗯,兒子昨天去找了他。”

“陰魂不散,是不是他叫你去的。”錢老夫人對癡纏着自己兒子的林真比對蔡金珠還要厭惡,至少錢景元不會為了蔡金珠跟自己頂嘴,做不合自己心意的事兒,但那林真不一樣,為了他,景元好幾次跟自己頂嘴。

錢景元很快道:“不是,我也是才知道他在鎮上開鋪子,便去見了他一面。”

“哼,那狐媚子肯定知道你回來了,特地開個鋪子光明正大地勾你去!”錢老夫人才不信林真會真的開什麽鋪子,不過是再次接近自己兒子的手段罷了。

她再三叮囑錢景元:“我不管你往家裏頭擡多少小妾,但林真那兒你萬萬不可再去,你要是還想我多活幾年,就斷了那個念想。”

“娘……”錢景元神色焦急,他的确打着和蔡金珠和離後再娶林真的心思,但是看着錢老夫人陰沉的臉色,不敢再說。

而真有味小食齋的生意很冷清,一天下來才賣了五份涼面兩杯酸梅湯還有不超過十串的麻辣燙,奶茶更是一杯沒賣出去。

別說和前些日子相比,就是林真和林小幺擺攤那會兒也比現在一天賺得多。

林小幺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但是并沒有說出來,他知道林真比他還難。

從竹制筷簍裏拿了五雙筷子,林小幺對還在炒最後一個菜的林真道:“哥,好了來吃。”

林真翻炒着剛剛變色的肝片,往裏面加了一點米酒,趁着肝片最鮮嫩的時候舀起來,端着走到桌子邊:“吃吧,今天去買肉的時候發現豬肝很新鮮,就買了一籠,嘗嘗味兒。”

內髒處理起來很容易有腥味,之前在林家也多是吃豬頭肉,豬肝很少。

但是在鎮上調味料齊全,他三五不時地做一些,給大家補補。

林真放下豬肝,坐到凳子上,但是端着碗的他很快發現氣氛很壓抑,今天鋪子的生意幾人都看在眼裏,心情不受到影響是不可能的。

他看了一眼幾人:“吃飯的時候氣鼓鼓,可是會惹了飯神的,以後都要餓肚子。”

林石頭很實誠,一聽說會餓肚子,立馬把碗端起來,林柱子想了想,也跟他一樣。

林小幺知道他這是不想讓自己和幾個孩子憂心,強行把心頭紛繁的念頭壓下去,也端起碗。

顧栓子則是從一開始就四平八穩地坐在那裏,只是目光大多數時候都落在林真的身上。

吃完一頓有些壓抑的飯,各自洗漱睡覺,林真想了想,走到顧栓子住的左廂房,敲響他的門。

很快,顧栓子從裏面打開門,他看起來似乎是馬上要睡了,身上穿着件白棉布的裏衣和裏褲,腳上的襪子也脫下。

林真自然不會坐到他的床上,而是拉過他的那張從鯉魚村帶來的折疊椅,坐到他對面:“栓子,今天鋪子的情況你看到了,外頭關于我的言語正是流傳得正兇的時候,徐夫子學堂裏的學生怕是也知道,你去上學怕是會遇到不舒服的事。”

其實今天鋪子生意慘淡林真還不如何着急,他手裏頭有這一個多月開鋪子的差不多三百兩銀子,再加上賣《梅娘》這部話本得的,加起來有五百兩。

不管如何,與他剛來那會兒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真正讓他有點放心不下的,是顧栓子。

他剛去學堂讀書,學堂裏的學生又都是鎮上的,之前都能因為他名字不好聽欺負他,現在因為自己的名聲,怕是會被那些人更瞧不起,對他的态度更惡劣。

還有徐夫子,他會繼續讓顧栓子在他那裏念書嗎?

顧栓子坐在床上,腰背直直的,雙手随意地放在大腿上。

聽着林真的話,他道:“只要林叔沒事,我就沒事。”

林真望着他,總覺得自從這孩子讀了千字文,接觸了文字之後就不太一樣了,就像是開了竅,将從前的那個顧栓子慢慢藏到了很深的地方,變得沉穩,變得成熟。

他不經意地看向顧栓子的書桌,發現上邊攤着自己給他買的書,已經翻到了十幾頁的位置,而上面的壓痕看起來并不是随意翻翻,是真正地看過讀過。

他才去念了兩天書,徐夫子教得再快也不可能教到那兒。

林真不由得好奇地道:“你看了這麽多了,看得懂嗎?”

顧栓子的目光随着他的眼睛看過去,道:“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我做了标記。”

“聰明的小子。”林真是真沒想到他的記憶力會這樣好,還會在私底下自己用功,不由得更希望他能在徐夫子那裏多念些書。

他道,“我肯定會沒事的,不過是別人嘴裏或真或假的話,傷不到我分毫。”

“倒是你,明天送你去學堂後你忍上一忍,要是發生了沖突,先去找徐夫子,看看他怎麽說怎麽做,實在不想待的話就先回來。”林真打算,要是徐夫子那兒的學子太過分,徐夫子也不想接收顧栓子,自己再想辦法給顧栓子換個地方。

周邊村莊應該也有童生或者秀才的,費心找一找應該不難。

“好。”顧栓子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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