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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栓子是個沉默者,他能夠很輕易地察覺到別人的情緒,所以他一進來就發現站在縣太爺旁邊的師爺對自己有惡意,而且他也認出,這個師爺就是去年在公堂上故意說話把林叔往坑裏拉的人,他望着師爺,然後收回自己的目光,找到自己的三十六號桌案,先把桌子上的東西檢查了一遍,然後把自己的東西放上去。
很快,進來的人越來越多,身邊的座位都有了自己的主。
顧栓子看到了王欽和陳幸,梁品秀和黃玉文以及能夠姓餘的學生則不在,看來這裏的考場不止這一處,還有其他地方。
“铛——”銅鑼聲敲響,縣太爺背着雙手站在最前頭,例行公事地說了一些鼓勵的話,便讓手下的人把題卷發下來,一拿到題卷,當即就有人忍不住發出了懊惱的聲音,顧栓子看了看,擡手磨墨,執筆寫下第一個字。
一個時辰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顧栓子把題卷答完,檢查了兩遍就舉起手:“大人,我交卷。”
考場裏正奮筆疾書,有些腦門上都冒了汗的學子聽到這一聲,牙齒都快咬碎了,這是什麽人哪,別不是交空白題卷。一時間,大家的目光都望向舉手的顧栓子。
縣太爺也沒想到會有人這麽快交卷,來了幾分興趣,擡手制止了要去檢查題卷收上來的師爺,自己一步步慢吞吞走過去,拿起顧栓子桌案上的題卷。
在他看來嘛,顧栓子的字無功無過,方正整齊的館閣體鋪陳在宣紙題卷上,但是細看內容,卻忍不住看了顧栓子好幾眼。
每年的童生試都是他監考的,從府城拿來的題卷他也是第一個看到,今年的題卷是歷年來最難的,對于鎮上的學子來說太深了一些,但眼前這份竟然全都答上了,而且偶有些許驚人的詞或者句子,比該學子的真實年紀更深沉,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孩子能寫出來的。
縣太爺不由得看了眼題卷上的名字,顧凜。
哦,他想起來了,就是剛才師爺說的那個林真的繼子。
他把題卷拿在手裏,“可,離開考場吧。”
“謝大人。”顧栓子放輕動作收好自己的東西,悄聲走出縣衙,他站在縣衙門口環視了一圈,看到了坐在靠牆而坐的林真,擡腳走過去。
還沒走近,就聽到林真跟旁邊人說話的聲音,帶着他獨特韻味的尾音穿過風,向四周彌散,顧栓子已經看到有好些周邊的人暗暗地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從這些人身邊走過:“林叔。”
正和人說話的林真看到他,剛想撐着身後的牆站起來,就看到他伸過來的手,細細長長的,皮膚不算很白,但也不黑,就是正常的男孩子手的顏色,且帶着即将要發育的男孩子特有的骨感,他把手放到顧栓子手裏,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就你一個人出來?”
林真瞧了瞧縣衙大門口,确實只有顧栓子一個人。
顧栓子手沒有他的大,勉勉強強地握着:“我先寫完便出來了,這位是……”顧栓子看向和林真聊得開的這位婦人,婦人穿了件洗得幹淨,但是打了四五塊補丁的衣裳,腳上的鞋子也補了好幾次,懷裏還坐着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小男孩瘦瘦的,臉色也不是健康的紅色,而是灰白的。
顧栓子對這樣的臉色一點也不陌生,他被馬氏還有周濤一家捆着手腳關在屋子裏,三五天不給飯吃的時候身上的皮膚也是這種顏色,長期的沒有吃飽飯,就是這樣。
林真笑着道:“要不說是緣分,這是你同窗陳幸的母親,這是他最小的弟弟。”
“伯母好。”顧栓子當即給婦人拱手行禮。
陳幸的母親也沒想到自己會遇到兒子同窗的阿爹,她想着今天是陳幸考童生的大日子,屋裏又沒有事,正好可以來看看他,哪知道她來的時候這片地方能坐的的地方全都坐滿了人,她還被兩個一看家裏就有些銀子的婦人刁難,幸好林真出言相助,還從自己坐的位子分了一半給她。
而且還很巧合地他們的孩子竟然還是同窗,顧栓子沒來的時候,他們一家聊了好一會兒了。
陳幸的母親看顧栓子穿得整整齊齊的,忙搖手:“太客氣了,林夫郎,你孩子可真有出息,這麽快就做好了,也不知道我家小幸什麽時候才出來。”
那兩個刁難她的婦人就坐兩人旁邊,她們就不喜歡林真這個長得妖妖道道的狐貍精,陳幸娘話還沒說完,便不陰不陽地道:“我兒可說了,這童生考試可難了,出來得這麽早,怕是連上面的字都認不全吧,還說什麽有出息,丢人的出息吧。”
林真瞧了她們一眼,懶得搭理,他對陳幸的娘道:“我們先走一步了,以後有時間咱們再一起聊,”
“好的好的,林夫郎慢走。”陳幸的娘抱着孩子,站起身送林真。
林真帶着顧栓子離開縣衙門口,往乍子街走,也不問他考得怎麽樣,而是問:“帶去的水喝了嗎?”
顧栓子道:“沒喝,進去時間短,不渴。”
林真點頭:“那我待會兒給你重新換新的,這個天兒還冷,着了風寒可不好。”
縣衙離乍子街不遠,沒一會兒就到了,鋪子裏頭有三位客人,吃的都是麻辣燙和拌面,又香又濃郁的味道肆無忌憚地鑽入人們的鼻子。
林真跟老客人岑掌櫃打招呼:“岑掌櫃今天沒帶掌櫃娘子一起來?”
斷不了這一口的岑掌櫃抹了抹額頭上辣出來的汗:“她今兒想吃清淡些的,我就一個人來了,你家顧小子考完童生試了?”
“考完了,回來吃飯休息會兒,下午再去。”
“年紀還小,多考兩次沒關系。”之前發生那些事,岑掌櫃都一直來照顧小食齋的生意,特別是和蔡金珠上完公堂,第一次開鋪子做生意的時候,他天天都來光顧,林真還記得他說的那句話,他是親眼看着自己從一個小推車做到現在這樣的,自己是什麽樣的人他長了眼睛,不需要其他的事情來證明。
連着他的妻子也一樣,對岑掌櫃的眼光很信得過,一來二去,兩家就成了朋友,林真做小蛋糕還給他們送了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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