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卷3/7

絲蘿緩緩醒來之時，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她身體輕盈極了，呼吸清暢。

“蘿月仙子醒了。”

是陌生的女聲，絲蘿輕輕皺起眉，扭過頭看向床邊的女子，那女子身着一身粉色輕紗裙，面容姣好，臉上還挂着溫婉的笑，在女子的身後，有一根淺粉色的絲帶漂浮着。

“你是誰？”許久沒有開口說話，絲蘿的聲音有些幹啞。

後頭忽然傳來腳步聲，女子愣了一下，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

“天帝。”

“她醒了？”天帝遠遠瞥了一眼簾子後的人，确認她穿戴整齊後，出聲道，“蘿月，你身體可感覺好些了？”

絲蘿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她皺眉道：“誰是蘿月？”

“那自然是你。”天帝說着話，緩步出現在絲蘿的視線裏。

天帝一身白袍，看起來就昂貴的布料上繡着騰空祥雲，簡單的束發讓他看起來沒有什麽距離感，只是天生的威嚴從骨子裏透出來。

絲蘿正要繼續追問，忽然目光落到跟在天帝身後那人身上，她眼睛猛地瞪大，光着腳下床跑了過去。

“九臯！”

別鶴接住她後把人扶穩，絲蘿卻着急往他懷裏鑽來，別鶴被吓了一跳，皺着眉，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天帝。

天帝也是很少看到別鶴仙君這幅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就連負責照顧絲蘿的那位仙子，也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出來。

別鶴耳朵有些發燙，他說：“蘿月仙子，請你自重一些。”

“為什麽要叫我蘿月仙子……”絲蘿有些狐疑地擡起頭看着九臯，她感覺非常不對勁，這個人雖然長着跟九臯一模一樣的五官，但他額頭的紅色印記消失不見，而且對自己的态度也非常詭異，絲蘿心裏沒底，她環視了一圈陌生的環境，問，“這是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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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天庭。”照顧絲蘿的那位仙子出聲道。

絲蘿呼吸急了幾分：“你們是誰？”

“這位是天帝，這位是別鶴仙君。”仙子一一介紹道。

絲蘿往後退了兩步，被稱之為別鶴的人，用九臯的臉露出這樣冷淡的表情，她有些難受。

“你不是九臯？”她顫聲問。

“先把鞋穿好吧。”別鶴出聲道，在絲蘿防備的目光中，他施法把床邊的鞋套到了絲蘿腳上，他保持着清冷的表情，目光落到絲蘿臉上，緩聲說，“我不是九臯，但九臯是我。”

“他是我的一縷魂魄。”

當年別鶴鎮守昆侖，名聲大起，黑勢力重天也在不停地擴大自己的修為，正邪兩派之争成為了六界之中的盛事。

“長老，重天用秘術煉制了很多不生不死的屍體。”

別鶴的目光冷幽幽，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弟子的彙報，半晌，他才舉起手擺了擺，讓弟子先退下。

成為長老之後，他話比以前更少了。

以前是不愛說話，只回答些來自師傅和師兄的問題，現在依舊是不愛說話，只是問他問題的師傅和師兄都已經不在身邊了。

別鶴天生冷情，很少有這樣的情緒時刻。

“挺可笑的，重天的秘術竟然是在昆侖學到的。”

他默默地盯着穹頂的皎白月亮，心中感慨頗多。

所有人都知道重天是十惡不赦大魔頭，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經是昆侖上一任長老的得意大弟子，當今昆侖長老——別鶴的師兄。

昆侖作為名門正派，每年都會有數不清的修仙者前來求學，而進入門派修仙，并不只看修為，還要看緣分。別鶴跟重天是同一批被昆侖錄用的弟子，他們倆在當時的昆侖學派裏是盛極一時的紅人，每一次比武、修煉，脫穎而出的總是他們倆，若是跟他們同樣年紀的修仙者，是不會有人沒聽說過昆侖的兩大弟子，重天和別鶴。

老長老很睿智，他也很高興門派中出現這樣有天賦的弟子，而且還是兩位，都收入門下之後，他發現兩位弟子的性格大相徑庭。

重天殺性更重，性格毛躁狠厲，遇事随心随性，經常挨老長老的罵。

別鶴清冷安靜，做事沉穩大氣，常常是被誇獎的弟子。

但就算常常批評重天，老長老也是對他寄予了厚望。他的兩個弟子，都将是未來修仙界翹楚。

一火一水兩位弟子，在長老授權儀式上撕破了臉皮。

照例只有昆侖劍選擇的人才可以成為下一任長老，老長老退位之後，長老授權儀式正常舉行，當日昆侖劍重見天日，在萬衆矚目下，選擇了它的下一任主人。

別鶴。

這倒并不讓人驚訝，昆侖的兩位弟子都是卓越之人，選了誰都會有人贊嘆，也有人诟病，只是當日昆侖劍發生巨變，在別鶴取到劍之前，在重天手腕處留下一個疤痕。

無主的昆侖劍是最有靈力的的，它選擇正直的主人，蕩盡黑暗。

也是在那一天，別鶴才知道師兄大漲的修為并不是因為勤學苦練，而是偷偷溜進了禁書室，煉了吸人魂魄的禁術。

觸犯昆侖門規，按律當逐出昆侖。

一日之間，兩位弟子，一位成了至高無上的長老，另一位成了人人喊打的魔頭。

一時間六界內流言四起，就連別鶴在山裏待着，也常聽到有弟子私底下議論這些事。

重天大受刺激，走火入魔。

他本就血性猛烈，受了刺激後更是不留情面，只要聽到有人對他評頭論足，格殺勿論。這事久而久之也沒有人再敢提起，漸漸的變成了禁事。

別鶴起初只認為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可誰想重天在六界為非作歹，別鶴作為昆侖長老，不可能不管。

于是正邪兩派進行了長達百年的糾纏打鬥，而在此期間，誰也沒有提起過往日的師兄弟情誼。

跟重天的那場決戰透支了別鶴所有的修為，他毫不心疼，費勁最後一絲力氣把重天鎮壓在昆侖禁林的毒沼之中。

他拖着受了重創的軀體閉關修煉，魔頭已經解決，後續事宜會有弟子為他清掃。

只是別鶴受的傷太重，根本沒有辦法修複到曾經的程度，他自認為已經沒有能力再繼續當昆侖長老，帶着昆侖劍正要出來請辭，不曾想被一道聖光召喚，竟是飛升了。

天帝親自來迎接他。

“把大魔頭鎮壓了都沒有飛升，你應該很驚訝吧？”

別鶴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身體這樣舒适放松，他搖頭道：“鎮壓他的時候，目的也并不是為了飛升。”

“對了。”天帝笑了起來，“就是你這個想法，才是你飛升的契機。”

天帝背着手看着蒼蒼大地，聲音很是深沉。

“有的人修煉上百年、上千年都無法飛升，是因為他們執念太重，丢失本心，要知道天可以洞悉人的一切，包括他們內心最龌龊自私的想法。”

飛升之後，別鶴修為緩緩恢複，他在天庭定居，常跟天帝一塊探讨解決六界之中的動蕩。天庭除了有騰空的祥雲，還有按部就班的仙列仙位，調節着六界的紛争。

在天庭的神仙中，除了有別鶴這樣功德無量而飛升的神仙，還有天庭中被至純至淨的仙氣養出來的神仙，蘿月就是其中之一。

她原生是蟠桃園中的菟絲草，被蟠桃園的仙露養着，在一個寂靜的清晨化了人形。

像天生便是神仙的，都擁有最幹淨的心，她日日無憂無慮住在天庭中，跟別鶴相遇本就是巧合，卻不曾想被這個從人間飛升上來的俊俏仙君弄得亂了心。

蘿月不擅長隐藏自己的情緒，她喜歡便是喜歡了，日日都往別鶴的住處跑。

尚未認識情愛的小仙子不知道這種滋味稱呼為喜歡，她只知道想見別鶴，那就要立馬跑去見他。

“別鶴仙君，你在看什麽書啊？是人間的書嗎？”

小仙子生得潔白無瑕，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明明是問着書，目光卻全都落在自己臉上。

別鶴輕輕把書給蓋上，說：“是的。”

“那你借我看看。”她伸出白嫩的手，聲音清脆。

別鶴把書遞給她。

蘿月翻了兩下，陌生的圖案讓她眉頭緊皺。

“我不認識字。”

向來話少的別鶴仙君道：“不認識字怎麽看書？”

蘿月也不惱，笑着道：“那你教我認字。”

“我不會教。”別鶴淡聲道。

“你教教我嘛！就教我你的名字怎麽寫。”蘿月聲音又軟又糯，說話的時候手落在別鶴衣擺上，輕輕拽着搖晃。

別鶴神色如常地把她的手推開，提起桌上的毛筆，在鋪開的紙上落下兩個字。

幹淨俊秀的男子眸色淡淡，一身白衣，如墨的黑發被規整地束起來，露出俊俏的五官，他都無需說話，渾身都是清冷儒雅的氣質。

蘿月看得有些出神。

“別鶴仙君，你們人間的男子都是生得這般漂亮嗎？”

別鶴輕輕擡眸看了她一眼，把寫好的兩個字推了過去。

“這是你的名字嗎？”蘿月問。

“蘿月。”別鶴淡聲道，“這是你的名字。”

尚未幹透的墨跡閃着淡淡的光，工整的兩個字連同寫下它的儒雅君子一起，進了蘿月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