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傳聞中的樂隊

“你別這樣,吓到人家了。”

陳朽聽後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從兜裏掏出煙又出去了。

謝競年看清了一晃而過的煙盒,是泰山白将。他以前也抽過,算是他為數不多的奢侈,被濃烈的口感嗆得不行,勁兒特別大。

陳朽和這個煙很配。謝競年想。

周衍同笑着問他:“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謝競年。”

他聽着周衍同哄小孩似的語氣有點別扭,一口氣喝光了杯裏的水。

“你怎麽一個人在那?”周衍同又給他倒了杯水問,“離家出走了?”

謝競年很感激他。不然他真的很有可能就死在那了。可就像他和陳朽之間的聯系,終究只是陌生人。

“這附近有旅店嗎?”他岔開話題,問道。

周衍同把謝競年的行李從床底下拿過來,想了想,說:“沒有,旅店都在火車站附近。”

“離這遠嗎?”

“挺遠的,打車都要二十分鐘左右。”

“謝謝。”

謝競年拎着行李要走,剛拖出去幾步遠,左手手臂就猛的一陣疼痛,行李箱直接倒在了地上。離他最近的周衍同連忙伸手去扶:“怎麽了這是。”

謝競年咬緊牙根,不讓痛呼聲出口。右手順着深色外套摸了一手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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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周衍同差點從凳子上跳起來,“你這怎麽了,要去醫院嗎?”

謝競年搖搖頭,不自覺地瞟了剛剛進門的陳朽一眼。

陳朽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身上的煙味兒很濃,還帶着夜晚的涼氣。他靠在牆邊,看着謝競年捂着傷口皺了眉頭。

謝競年問他能換了藥再走嗎?

陳朽不理他,周衍同連忙說:“沒事,你換,用我幫忙嗎?”

謝競年怕血滴到床上,幹脆坐在水泥地上解開繃帶,露出了下面的傷口。

豎着的一道,密密麻麻縫了十幾針,像只醜陋的多足關節蟲趴在那裏。

傷口周圍異常紅腫,一股一股的鮮血還在往外流着。周衍同倒吸了一口氣,手忙腳亂地打開行李箱幫謝競年找碘伏和繃帶。

陳朽看着謝競年動作熟練地處理傷口,想起來什麽似的:“你……”

當謝競年擡頭看向他時,他又收了聲。

“有地方去嗎?”周衍同接過話茬問他。

謝競年低下頭,一圈一圈給自己纏好繃帶,實話實說:“沒有。”

陳朽安靜聽完兩人的對話,松了眉頭,又恢複了面無表情。他從鑰匙串上拿下來個鑰匙丢在了謝競年手邊。

“在這睡,明天走了鎖門。”

謝競年看着銀色的鑰匙,垂下了眼:“謝謝。”

他覺得陳朽可能是已經認出他了,也有可能只是陳朽同情心泛濫,樂意多管閑事收留他這個陌生人。

于是他把鑰匙抓在手裏,看向陳朽的眼睛,沖着他笑:“謝謝朽哥。”

“你咋不叫我哥?”周衍同一聽這個就不肯了,“就因為他比我長得帥?”

陳朽在看手機,頭也不擡地說:“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謝競年看着周衍同氣急敗壞的樣子笑了下,喊了他一句衍哥。

“哎!”周衍同頓時身心舒暢,伸手攬住了謝競年的肩膀,小心着避開了傷口,“以後你就是我幹弟弟了。來,咱倆加個微信,有事兒你就找我。”

“我……”謝競年見識過賈飛塵和莊傑的自來熟,可他還是頭一次遇見比他們還甚的人。

“別怕奧,哥不是壞人。”周衍同拍着胸脯說,“我就是看你和我弟弟長得像,親弟弟。咱倆還這麽有緣。”

謝競年“啊”了一聲,最後還是和周衍同掃了碼。

“那我們走了,你自己在這沒事兒吧?”周衍同問。

“沒事。”

謝競年起身送他們,今晚第五次說出了謝謝。

兩人走後,謝競年換下髒衣服,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和海報幾乎融為一體的開關。

關了燈,屋子裏頓時一片黑暗。他摸索着躺在床上,半點困意也沒有,退熱後的腦子格外清醒。

陳朽。

這名字他總覺得特別熟悉,好像在哪聽過。

他想起這滿屋子的樂器,也想起莊傑在他耳邊叭叭了一早上的話。

謝競年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反刃樂隊的成員,看起來他們已經搬來這裏有段時間了。對外沒有透露任何消息,悄無聲息地從首都跑來東北的一座偏遠小城市。

他沒忍住又從兜裏掏出那張百元紅票,折出來的棱角已經被他摸得有些毛糙發白。

謝競年想啊,緣分,有時候真的是很奇怪。

預設的鬧鐘在五點半準時響起。謝競年臨走前認真鎖好門,轉身的瞬間有些不知所措。

這兒好像離他打工的超市很遠。

扭頭看去就是高速公路的下車口,周圍全是樹林和小山,附近只有這一個門店和一片正在施工的新樓盤。

這裏基本上可以算做郊區了。不過幸好公交站點離得近。謝競年坐了足足二十一站才抵達他打工的超市。

鬼知道他昨晚是怎麽走過來的。

休息日的時候,謝競年和趙康要從早上八點一直守到晚上十點。工資按小時算,一小時10塊錢,一個月下來,說實話并不算多。

“劉姨,您能先預支我一個月的工資嗎?”電話裏說事情最大的弊端就是看不見表情。雖然劉姨語氣平淡,但謝競年沒見過她幾次,心裏一點也拿不準她的态度,“半個月也行。”

“小謝啊,劉姨知道你缺錢,但我這也确實有些周轉不開。這樣吧,你再等兩周,姨去店裏找你。”

謝競年的心涼了半截。兩周,就是14天。

“小謝,我這樣問有點唐突。你是不是遇上什麽難事了?”趙康擺貨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他要預支工資的事,忍不住問道,“你跟哥說,能幫的哥一定幫你。”

謝競年低着頭拆塑料包裝,沒說話。

“沒事,你要是不想說……”

“趙哥,我今晚能睡在店裏嗎?”謝競年問。

“啊?”趙康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睡店裏幹什麽?你爸把你趕出來了?”

謝競年還是不說話,趙康當他默認了,頓時氣得摔了手裏的紙殼箱罵道:“他媽的,老畜生!”

趙康第一次見謝老三是在他來超市打工不久。他帶着一身酒味兒,磕磕絆絆走進來,差點撞壞了超市的玻璃門。剛一進來就大喊大嚷,非得吵要找謝競年。

那時候趙康不知道怎麽回事,叫來了謝競年。人剛站到跟前就挨了一巴掌,手勁不小,謝競年半張臉直接紅了。

他還在那罵着:“你他媽出息了小崽子,在外面打工都不告訴老子!你就是想自己賺錢,不給老子花是不是?”

“老子生你養你這麽大,你就這麽對老子,你——”

眼看謝老三的手又要揮下來,趙康一把推開他将謝競年護在自己身後,語氣強硬。

“先生你再這樣我要報警了。”

謝老三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主,一看他這樣,語氣立馬虛了下來。

“現在還有人護着了,你等着晚上回家的!”

謝老三這個人,用老畜生形容他都侮辱了這個詞。這之後他又來過幾次,每次都是找謝競年要錢。趙康只能眼睜睜看着謝競年把一天賺來的錢都給了這個人渣。

後來趙康學機靈了,謝老三一來他就報警,一聽警車的聲音謝老三就慫了,再也沒來過。

“在店裏不太行,就只有儲物間有個小木板。你肯定不能睡地上,這天氣睡地上鋪再厚也得着涼。”

趙康說着就要掏錢:“你身上有錢嗎?沒有我借你一點,你出去找個賓館住吧。”

“我的錢全給謝老三了,一分錢也沒帶出來。”謝競年連忙攔住他說,“我以後也不打算回去了,等劉姨把錢給我,我就出去租房子住。”

“趙哥,我睡儲物間就行了。晚上我會把門鎖好的。”謝競年又說,“這事你能別告訴劉姨嗎?”

想不出別的辦法,趙康對這個小他幾歲的弟弟心疼得不行:“我肯定不和她說。”

趙康幫着謝競年收拾好儲物間才走。

說是儲物間,也不過是一個陰暗逼仄的小角落,裏面堆滿了貨物,下腳的地方也沒有。趙康說的小木板是一個堆放貨物的架子,剛剛已經被他們收拾出來了。

小木板有些高,到謝競年的腰部。躺上去也只有很窄一點,小半個肩膀還露在外面。側着躺根本躺不下,上面鐵制的支撐硌得謝競年胯骨生疼。

謝競年從箱子裏找出些舊衣服鋪在木板上,躺上去沒那麽硌人了,但腿還是沒辦法伸直。

夜晚的角落潮濕陰冷,滲水的牆角不斷向屋內傳送着寒氣。謝競年找出冬天的羽絨服搭在身上,有些自暴自棄,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只要離開那個“家”,怎樣都好。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七夕節快樂。

Ps.抽煙有害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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