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夜市地攤
謝競年坐在餐廳,始終不敢相信廚房裏圍着圍裙的、做飯的人,是陳朽。
關于昨晚上的一切,他失憶了似的,一點兒也想不起來,全靠周衍同的敘述幫他回憶。
“哎,弟弟,你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一杯倒?”周衍同坐在對面,一臉興致勃勃,大概是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的稀缺物種。
“不知道。”謝競年額頭抵在桌沿兒上,腦子裏一片漿糊,“我以前不喝酒。”
他怎麽能說陳朽不是狗呢?
雖然這是事實,但……
“以後也別喝酒。”
陳朽端着蛋炒飯放在桌上,背對着謝競年,示意幫他解開圍裙。
“聽見了麽。”
半天沒聽見回話,陳朽在謝競年跟前蹲下來。他光着上半身,肌肉起伏的花臂勾住謝競年的脖頸,逼着他對視。
陳朽有一雙很兇的眼睛,眼珠偏上。
下多白者惡。據說這樣的人戾氣重,少言語,離經叛道。
此時被這樣狼一樣的眼睛盯着,以及仿佛被叼住了後脖頸的姿勢,謝競年實實在在感受到了屬于一個成年男性所帶來的壓迫感。
這讓他不由得喉結滾動,暗自吞咽口水。呼吸也變得急促,眼珠轉動着找不到落點:“知道了。”
緊跟着他又補了句朽哥。
“吃飯吧。”陳朽起身放開謝競年,順手在他頸側捏了一把,“早上你班主任來電話,給你請過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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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競年道謝的話還沒說出口,陳朽就脫掉圍裙,換衣服去了。
“陳朽,你那屋收拾出來沒呢?”
周衍同吃飯幾乎可以算得上是風卷殘雲。滿滿一盤子,幾句話的功夫就只剩個底兒了:“正好今天我也有空,趕緊都賣了得了。”
“行。”陳朽一邊往餐桌這兒走,一邊在褲兜裏摸索,“我打火機呢?”
“誰知道你丢哪了,用我的。”周衍同摸出打火機扔過去,又對謝競年道,“弟弟呢,你一會兒要回家麽?”
謝競年嘴裏嚼着蛋炒飯,還來不及咽下去就說要留下來幫忙收拾東西。
所謂收拾東西,是指有很多需要收攏歸納的物品。但滿滿一屋子的雜七雜八,難得讓擅長收拾的謝競年束手無策。
周衍同也站在門口看得啧啧稱奇:“我就想知道你是怎麽把這些玩意兒從首都搬來的。”
“托運,聽說過麽。”陳朽走進去,腳下踢開雜物,清出了落腳的地方。
“我跟你說弟弟,”周衍同一臉壞笑,拉着謝競年說悄悄話,“別看他這人又冷又酷,其實特別念舊,啥都不舍得扔……”
“周衍同,你再多逼逼一句就滾出去。”
“別啊,我滾了誰幫你收拾。”
“你弟弟就比你能幹。”
周衍同打眼看去,謝競年已經開始撸袖子幹活兒了。
“年輕人不講武德,你怎麽能搶跑呢你。”
周衍同說着,拿起了手邊的一個鬧鐘,粉紅色的,看上去有些年頭,漆皮都已經掉得七七八八,“哎,陳朽,這不是你初戀送的麽,你咋還留着呢?”
“初戀個屁。”陳朽從後邊踹了他一腳,差點給周衍同踹得撲倒在地:“趕緊扔了。”
在這之後又發現了許多奇怪的東西。有內蒙古的馬奶酒,俄羅斯帶回來的套娃,還有壞掉不能用的吸塵器。
“你有病啊,這玩意兒壞了你還帶過來幹啥?”
“滾。”
謝競年還在角落看見了一束被壓扁的玫瑰花,已經枯萎得有些爛了:“朽哥,拖布在哪,這塊要拖一下。”
陳朽轉過頭,看着玫瑰花有些出神。
“這花……”謝競年見他一直盯着,便把花拿了起來。腐爛的氣味兒很濃,雖然不臭但依舊很刺鼻。
“扔了吧。”陳朽放下木吉他,沖謝競年伸出手,“給我。”
不知道這腐爛的玫瑰花究竟有什麽意義,就連一直喋喋不休的周衍同也沉默下來,罕見地挂上了憂郁的神色。
不過這種略顯沉重的氣氛并沒有持續多久。周衍同拉着謝競年坐下,興致勃勃地擺弄老舊的木吉他:“弟弟,我教你彈吉他啊?”
什麽指法、和弦,謝競年一概沒聽懂,最後斷斷續續彈出來段陳朽沒聽懂的曲子。
陳朽說周衍同教的不對,指法也錯了。
熱源貼在後背,有些粗糙的手掌覆上來。陳朽很耐心地挪動謝競年的手指,将他們擺在對的位置。
周衍同在一旁直呼謝競年有天分,這麽快就學會彈小星星了。
“是朽哥教的好。”謝競年耳朵發紅,指尖不住摩挲冷硬的琴弦。
收拾完已經太陽落山。周衍同租了輛面包車,準備把東西通通打包拉去夜市賣掉。
謝競年第一次逛夜市,和想象中的燈火通明差了很多,大多是靠攤主自己挂上去的電燈泡照明,有的攤位甚至還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
倒是小吃的香味兒和賣東西的吆喝聲格外突出。
周衍同開車去找地方擺攤,陳朽帶着謝競年在夜市裏亂逛。
這裏雖然看起來環境不是很好,但人流量卻很大,謝競年有好幾次都被人群擠得看不見陳朽,差點走散。
于是陳朽便攬着謝競年的肩膀,問他有什麽想吃的。
然後這手就再沒有放開過。
謝競年不吱聲,陳朽就停在一個攤位前買了盒章魚小丸子給他:“晚上沒吃飯,墊一口。”
“我不餓,朽哥你吃吧。”
“買都買了。”陳朽付完錢又和攤主要了幾張紙墊在盒子下面,“燙手,我給你拿着。”
“謝謝朽哥。”
陳朽沒說話,用空着的手撸了把謝競年的頭,随後又攬上他的肩膀。
謝競年幾乎不用太注意前方的路,因為陳朽會把他護在懷裏,避開行人,用身體的力量帶着他走。
就好像是一對普通的小情侶逛街。
章魚小丸子的熱度在嘴唇上短暫停留,謝競年突然改了主意,吹涼後遞到了陳朽嘴邊。
在黑暗的掩飾下,陳朽沒有注意到謝競年的小心思,張口将它咬進嘴裏:“還行,一會兒回去給你親哥也帶一份。”
“嗯。”
只要一想到剛剛他和陳朽間接接吻,謝競年就興奮得腿腳發軟。
陳朽扶住他,低頭問是不是走累了。
謝競年只能紅着臉點頭。
兩人回到章魚小丸子的攤位又買了一份,帶回去給周衍同。
“哎喲我可太感動了。”周衍同坐在地上捧着章魚小丸子,急忙塞了一口,被燙得上蹿下跳。
這時候買東西的人很多,他們的攤位又是在中間的位置,很快就有顧客來問價格。
大媽牽着吵鬧不停的小孫子,拿起套娃左看右看,最後還是開口問道:“這個小玩具咋賣的啊?”
周衍同起身,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亮。
“五十不講價,這是從外國帶回來的俄羅斯套娃,十層,賊正宗。”
是不是從國外帶回來的謝競年不知道,但大媽是信了,立馬掃碼付錢,領着小孫子走了。
嘴裏還念叨着讓小孫子長大以後也去國外念書。
“真不錯,開攤大吉。”周衍同滿意地坐回去,繼續吃他的章魚小丸子。
“衍哥,那個真是從俄羅斯帶回來的?”
“真的啊,我們之前去俄羅斯看演唱會順手買的。賣她五十還便宜了呢。”
周衍同吃完東西就消停不下來了,拿着木吉他往陳朽懷裏塞:“朽哥,快來,靠你的才華拉拉客。”
“這麽吵誰能聽見。”
陳朽這麽說着,卻還是接過吉他,起了前奏。
City of stars
Are you shinning just for me
City of stars
There's so much that I can't see
Who knows
I felt it from the first embrace I shared with you
That now our dreams
They've finallye true
還是陳朽一如既往的低沉嗓音,伴着有些陳舊的木吉他。
在謝競年眼裏,陳朽是冷酷、搖滾一樣熱烈的人,但此刻的他卻格外深情。
即使聲音有些被夜市的嘲雜掩蓋,謝競年還是控制不住的心動。
木吉他彈唱真的和周衍同說的一樣,吸引來了許多人。他們紛紛在晚風裏駐足,或蹲下來仔細聆聽。
直到一曲結束,周圍才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也有不少好奇的人聽見動靜過來湊熱鬧。
“這個吉他也是要賣的嗎?”
陳朽說是。
青年連忙問能不能給他看一下。
他拿着吉他翻轉了幾圈,聲音裏透着掩飾不住的激動:“這是Tita樂隊的親筆簽名嗎?”
“是。七年前的告別演唱會。”
Tita樂隊是搖滾圈最深最久遠的寶貴回憶,很多人都是因為他們才踏上了追夢的旅途。
陳朽和周衍同就是那一波人,反刃也是。
“這個吉他我要了。多少錢?”
“既然你知道Tita,咱們就算有緣。”周衍同說,“不要錢,送你了。”
“那怎麽行。”
青年拿出手機就要掃碼,被周衍同攔着死活不讓他付錢:“朽哥你別幹看着啊。”
陳朽笑了下,說:“一百你拿走吧。”
最後青年付了五百塊錢,抱着吉他走了。剩下的雜物也很快就賣空,沒剩下幾件。
“行了吧,這都八點多了,咱撤吧。”周衍同看了眼手機道。
謝競年之前一直沉浸在陳朽的深情中,聽說八點多時才反應過來,心裏咯噔一下。
今天是他要打工的日子,而他已經遲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英文歌詞是來自電影《愛樂之城》裏的歌曲《city of stars》
Tita樂隊是虛構的,是一種精神支柱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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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