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爛橘子下

第41章 爛橘子 下

反刃複出的第一場巡演定在了十月中旬,一共途經六個城市。

謝競年數着日歷上的數字——他和陳朽要分開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

他的房間角落裏還擺着那一個紅白相間的電吉他,就和陳朽送他的那頂頭盔緊挨着。

這把吉他滲了水,木質的琴頸被雨水泡得變了形,電路板也沒能幸免于難。能彈,但音色難聽的很。

謝競年坐在地板上,靠着牆,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琴弦。

聲音斷斷續續,很微弱,很難聽,半點兒都沒在調子上。

謝競年手心裏緊緊攥着一小片黑色撥片,是當初陳朽親自塞進他手裏的。他看了半晌,手臂顫抖着将撥片送到唇邊,落下了輕輕一吻。

知道陳朽會在幾天後離開他,現在他就已經開始想念了。

他将那枚撥片含進嘴裏,舌肉攪着,牙齒咬着。把它當做陳朽,想要吞進肚子裏,才好讓他們再也不能分離。

堅硬的塑料材質将他口腔裏每一寸軟肉都硌得發疼。硌得他眼眶發熱,鼻尖兒泛酸。

這股委屈勁兒猛地竄上來,找不出緣由,就那麽在他的唇舌間橫沖直撞,在他的腦子裏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為什麽演出不帶他?

謝競年不敢問,也不敢說,更不敢在陳朽面前表現出哪怕一丁點兒無理取鬧的姿态。

他怕朽哥會讨厭他。

朽哥是為了他好。想讓他好好讀書,将來考一所好大學——這些都是周衍同和他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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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些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陳朽而已。

謝競年在那兒坐了很久,直到聽見陳朽回來的開門聲才猛然回過神。

他忘記了自己的嘴裏還含着那枚撥片,急匆匆的,連拖鞋也沒穿就從房間裏跑了出去。

“怎麽了?”陳朽剛把外套脫下來放在沙發上,看見謝競年慌亂的樣子皺了皺眉頭。

“沒事——”

謝競年說話間才感覺到嘴裏的異物,沖陳朽搖搖頭又連忙想回自己的房間裏把撥片取出來。

陳朽眼睛尖,早在他張嘴的時候就看見了。他上前一步,長臂一伸就把謝競年整個兒撈進了自己懷裏。

謝競年靠着陳朽的胸膛,呼吸間全都是他身上久違的煙草味兒。

陳朽把人轉過來,大手掐着謝競年的下巴,眉頭依舊沒有松開的跡象:“嘴裏什麽東西?”

謝競年垂下眼皮,不和他對視,也不說話。只有陳朽手上用力,把他掐得疼了,這時候他才會皺着眉擡頭看人兩眼。

陳朽被他磨得沒了脾氣,手上動作改為掐着謝競年的臉頰。

謝競年的嘴巴被他掐得聚攏在一起,紅豔的軟肉從內裏撅出來,嘟着像是在跟他索吻似的。

任誰盯着那樣的嘴唇都會有想親吻上去的沖動。

陳朽也不例外。

他強忍着,把視線轉移到謝競年挺秀的鼻尖兒上,低聲哄人:“吐出來。”

謝競年兩只手搭在陳朽的小臂上,硬是搖了搖頭。

陳朽看了他幾秒,另一只空着的手突然探向謝競年的後背。溫熱的手掌從肩胛骨沿着脊椎一路向下,最後停在了後腰的位置。

謝競年被他摸得軟了身子,緊咬的牙關也松了開來。他舌尖兒一頂,黑色的撥片就落進了陳朽的手心。

陳朽放開他,看着撥片又皺起了眉頭:“你含着它幹嘛?”

“我……”謝競年紅着耳朵和臉頰,支支吾吾的:“我閑的。”

陳朽笑了一聲,斥道:“我看你也是閑的。”

黑色的撥片沾上了些謝競年透明黏膩的口水,躺在手心裏灼得陳朽皮肉發燙。

“沒有下回。”陳朽合上手心,把它握在手裏,“別什麽都往嘴裏含。”

“嗯。”謝競年連連點頭,做賊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太刺激了。

謝競年現在一閉眼,滿腦子都是陳朽的那雙帶着熱度的手。想着它們如何箍着他的臉頰,又是如何撫摸過他的後背……

他嗚咽一聲,背靠着門滑落下來,把自己縮成一團兒。

好喜歡陳朽。

反刃的巡演在即,每天都趕着時間排練。于寧比謝競年低一個年級,為了遷就他,反刃的排練時間只能挪到晚上七點以後。

這樣一來,陳朽也沒有時間去接謝競年放學了。

“嘿!”陳漢霖在謝競年眼前打了個響指,“尋思啥呢?”

“沒什麽。”謝競年說。

陳漢霖家的車很高調。司機也很高調,穿着黑西裝戴墨鏡,跟電視劇裏的黑手黨保镖似的。

謝競年和陳漢霖并肩坐在後排,前排也坐了兩個黑西裝保镖。

如果不是陳朽沒時間來接,又加上晚上沒有公交車又不好打出租,他才不想接受陳漢霖一起回家的邀請。

坐在車裏他只覺得有股莫名的壓抑感,哪兒哪兒都不自在。

反倒是陳漢霖,不但不覺得高調,反而引以為榮:“多帥呢!我就是那個黑手黨太子爺,呼風喚雨,整個市都被我手拿把掐!”

前排的保镖坐不住了,戴着墨鏡也看不出情緒,轉過身的動作倒是急切:“少爺,咱得注意言辭。”

“我們家先生做的是正經生意,和黑手黨沒有關系。”他又轉過來對着謝競年說,“這是先生的名片。”

謝競年愣愣地接過名片,只覺得更壓抑了。

陳漢霖讓那個保镖轉了回去,突然對謝競年說道:“謝總,你還記不記得之前舉報你考試作弊的那個傻逼?”

謝競年反應了一下,點點頭。

這人他有印象,尤其是他那一副畏縮怯懦的樣子。

實際上這人根本就沒有親眼看見謝競年和陳漢霖作弊,只是空口胡謅。謝競年被處分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謝競年當時确實做了弊,事後倒也沒有多埋怨自己被人舉報。反倒是陳漢霖同仇敵忾,一口一個傻逼,天天都這麽叫人家,好像上學期的時候還偷偷找人把他揍了一頓。

“我就他媽看他不順眼!”陳漢霖道,“他跟有病似的,和他在一個班我都怕被傳染。”

“他怎麽惹着你了。”謝競年想不明白陳漢霖為什麽這麽讨厭那人。

“他沒惹着我,我就是膈應他那副賤兮兮的樣兒。”陳漢霖說,“這回好了,他終于轉學走了,省得我天天看着他煩。”

謝競年不懂他們富貴人家大少爺的心思,在陳漢霖還想再唠五塊錢的目光裏下了車。

謝競年站在樓下,習慣性地擡頭看了一眼四樓的窗戶。今天依舊是黑色的。

陳朽已經好幾天沒有回來過了。

他們要排練到十點十一點去,陳朽和周衍同就在練習室裏住着。可能有時候陳朽白天會回家,但謝競年在學校上課,他們兩個人也碰不上面。

謝競年心裏煩躁得很。他從沙發上爬起來,去自己書包裏摸了一根煙,點燃後又坐了回去靠在那兒抽。

反正陳朽也不回來,管不着他抽煙。

剛這麽一想,謝競年就聽見鑰匙開鎖的聲響——肯定是陳朽回來了。

陳朽怎麽會回來?

謝競年趕緊跑去衛生間把還剩下一大半兒的煙扔進馬桶沖走。至于客廳裏濃郁的煙味兒,那就沒有辦法了。

果然,陳朽一進門就問:“又抽煙了?”

他連手裏拎着的水果都沒來得及放下就走過來,語氣很兇:“我是不是說過不讓你抽。”

“嗯,說過。”謝競年的頭都快要埋到胸口去了,聲音很小,“我錯了朽哥,我以後再也不抽了。”

謝競年低着頭,只留個後腦勺給陳朽。後者也低着頭看了一會兒,沒說話,只是突然嘆了一口氣。

“我讓你道歉了麽?”

謝競年擡起頭:“沒有。”

“那你道個屁的歉。”陳朽幾乎是粗暴地把一袋子水果扔在茶幾上,砸得玻璃桌面發出了一聲悶響。

謝競年沒說話。

陳朽在沙發上坐下,看着謝競年,語氣淡漠地說:“不是你的錯。是我錯了。”

謝競年直覺得陳朽這種語氣不對勁兒,擡起頭就看見一向桀骜的男人低着頭,默默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就連他煙頭逸出的白煙都飄得很低很低。

“朽哥……”

“是我錯了。”陳朽夾着煙,聲音低沉地重複着這一句話,“我不該管你。”

謝競年的心“唰”地一下涼了個透。他徹底慌了,滿滿的不安占據了他全部心神。

“都是我,我錯了朽哥。”謝競年跑過去蹲在陳朽腿邊,“你、你不能不管我……”

陳朽側過頭看他,手掌覆上謝競年的臉龐,大拇指憐愛地在他皮膚上輕撫。他看着謝競年發紅的眼角,半點兒脾氣也提不起來。他總是拿他沒辦法。

“別哭。”

陳朽越說,謝競年眼眶裏醞釀的淚水就越多。陳朽看着它一點一點盈滿,最後整顆地落下來,打在他的手心裏。

陳朽扔了煙,兩只手攏着謝競年的臉,胡亂抹着那些引得他滿腔酸澀的眼淚。

而這時候他想不出別的,只有一句別哭。

“朽哥……你不能不管我……你得管我。”謝競年哭得幾乎要睜不開眼,卻還是執拗地盯着陳朽不放。

陳朽好像在他深黑的瞳孔裏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他湊近謝競年的臉龐,終于沒忍住輕輕吻了上去。他一下一下地吻在那些淚珠滾落的地方,感受着謝競年一點一點變得僵硬的身體。

他還看見了人眼底露出的震驚。

“我不管你還能管誰?”

陳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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