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酒樓直播

滿心疑惑的雲煙還沒從鳴劍嘴裏套出話,結果還等來一個站出來替他辯解的,而這個來辯解的人還是她費勁心思要給他讨公道的人。

少年大病初愈,身子骨還沒恢複利索,只要看過去,他那副瘦弱的身子就會讓人心裏生出憐憫來。此刻他倚靠在門框上,好似用盡力氣才頗為艱難地走到這裏。

方才的話說得急切,他捂着嘴側身咳嗽幾聲,擡頭望向她重複道:“沒騙阿姐,我們是不想跟你添麻煩。”

他對着雲煙淺笑道:“阿姐,我都想起來了,我們的确在路上被那幫劫匪搶了貨。可是……人手不夠,實在打不過他們。”

“也是我的錯,頭一次出門送貨,看見他們搶走車上的貨物,心裏一着急,就派鳴劍去攔截,我斷後。我為了從他們追趕中逃出來,只顧着騎馬往前趕,誰知道馬失蹄摔了下去,才成了那副呆傻的模樣。”

他望向雲煙的眼睛滿是感激之情:“多虧阿姐您收留我,大恩大德不是一兩句話就能還得情,日後…但凡您有難處,只管開口。”

“那幫劫匪的首領見過我們,而且我還傷過他的臉,可能是因為這事便記恨上我了。”

“也是我們運氣不好,偏偏在街上和他們打了個照面,只是那個時候我的記憶還沒恢複好。讓鳴劍為了我受了那麽重的傷。”

鳴劍在床上回應道:“少爺莫要說這些,還是我沒有保護好少爺,讓您遭了這麽多罪。”

他欲言又止地露出可憐的眼神:“阿姐要是嫌棄我們,那……那我們明天就走,絕不給你們添麻煩。”

鳴劍強行擡起下半身,掀開被褥從塌上落地:“是啊,我們在姑娘這裏實屬給您添麻煩了,我們就是走也能走回京城。”

“阿姐,鳴劍也是不想讓您牽扯進來才帶着我離開的,萬一那群劫匪不管不顧地連您也傷了……”

他停頓了一下,擰緊眉頭:“那我們就真成恩将仇報的罪人了。”

聽完他這些解釋,雲煙第一個念頭不是去深想他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而是,眼前的人已經不是她認識的傻蛋,他已經變回那位裴家小少爺了。

明明是該高興的事情,可是一種莫名其妙的落寞感在她心底泛濫,仿若春花在陽光下肆意生長,卻只能孤芳自賞。

聽完了兩人的争論,看完熱鬧的趙青枝在腦子裏幾經周折地理解他們的話,到底也沒理順他們這話裏的真假,但她還是用胳膊肘碰了碰雲煙,小聲嘀咕道:“雲煙姐,看起來他們倆個說的話還是能對得上的,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當然沒什麽問題,雲煙在心裏想,兩個人一唱一和,着實把所有的漏洞補上了。她一個外人自然沒法去摻和他們裴家的事情,于他們而言,自己只算個落難時的歇腳點,于自己,聽完這些解釋也沒必要去深究不放。

她又從衣袖裏拿出那塊玉佩走到少年跟前遞到他眼前柔聲道:“裴公子,此番西行受了這麽多苦,如今總算是得以雲開見月明,現在就物歸原主吧。”

冰涼的玉石落在少年溫熱的手心,那聲“裴公子”也喚醒了他的記憶,同樣地也忘卻那些屬于“雲好”的記憶。

雲煙喊完這個稱呼後,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這一切過得太快,仿若四月春光稍瞬即逝,枝頭上的花瓣還沒等到有緣人,便獨自哀傷地落如泥土中。

“雲—姑—娘。”

“雲—姑—娘!”

樓下忽然傳來幾聲拉長音調的呼喊,打破了一室寂靜。

雲煙慌不擇地應道:“來了來了!”

她走得急切,好像是讓自己趕緊脫離這場尴尬的氣氛,甩走那些不該生起的情愫。

趙青枝讪讪地露出些不鹹不淡的笑,邊走指着桌上的吃食說道:“這些都是雲煙姐這幾日做的糕點,一會兒我再給你們拿幾個鮮出爐的肉夾馍。”

人一走,屋內便靜悄悄地沒了聲響,窗外的鳥雀兒跳在窗臺上用黑溜溜的眼珠子看了半晌,也不敢打破這其中的寂靜,蹦噠了幾步後甚感無趣地飛到外面的花樹上逍遙自在去了。

小圓桌上擦得油光黑亮,幾個花樣形狀的瓷盤裏擺放着粉色,綠色的桃酥,以及白色的糯米糕。就是不喜吃甜的人也會沖這些比花還精致的點心嘗上幾口。

椅子上的少年還沒适應這般平靜祥和的日子,往後靠在椅背上阖眼假寐,眉間卻是沉穩凝重的神态,薄唇勾勒出他不喜近人的性子,而從前那種傻乎憨氣再也不會重現在他臉上。

茶壺裏面的茉莉花茶從上而下地流入精巧的茶杯,一股淺香若隐若現飄散,如若不是靜心細嗅,怕是聞不到這些芳香。

“少爺。”

坐在對面的鳴劍還是有些不敢信他家主子恢複記憶的事實,在将茶杯挪移到他面前時,忍不住大着膽子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裴淵緩緩睜開眼睛,仰着頭冷漠地看向頭頂的日光:“不是讓你不要跟過來嗎?”

鳴劍心裏咯噔一下,但還是開了口。

“少爺,我知道您是不想讓我淌這趟渾水,可是,鳴劍自小就跟在山莊上跟着你,如今您讓我走,我上哪去呢?”

“我自幼是個孤兒,天上的鳥兒都能有個巢,我除了這把劍再也沒有其他東西。從小我們一同在山莊裏學藝,受了那麽多的苦,流了那麽多的血,全都咬着牙扛過來了。”

鳴劍看向窗外的樹蔭,“我這個仆人早就以您的命令而活着,從您離開七星劍莊時,我就下定決心無論是生是死都跟定您。”

“您要反抗老莊主,我也不會反駁半句,段修他該死,也必須死。您一聲不吭地來這裏,只身一人去對抗他那些狗奴才……”

“我失手了。”

裴淵直起上半身,墨色的眼睛深不見底,好似深山裏的潭水,任憑葉落燕飛都不會露出任何的波紋,這雙眼睛的主人也的确是這樣的性格,但他說完這句話後,眼底裏卻現出一種悲涼,潭水裏的波紋一層層地往外擴散,最後依舊歸與平靜。

“我殺不了他了。”

他笑道:“除非,同歸于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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