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夜間趣話
吃過晚飯雲煙拉着阿嘉和阿瑛坐在前堂打牌,方形木桌上照樣擺了許多吃食,從系統商店裏換來的話梅堅果瓜子擺在盤子裏,偶爾拿一顆梅幹咬在嘴裏,酸甜的口感在舌尖上纏綿,茶壺裏是剛烹煮好的茉莉蜜茶,倒上一小杯慢慢品着,別有一番滋味。
燭臺上的紅蠟一點點地往下燃,燭火映照下的臉龐鍍上一層柔光,裴淵坐在靠椅上看他們玩牌,一雙眼睛裏閃爍着跳動的火光,似含着一抹倩影,額間幾根碎發散落在眉間,一雙如玉般潤白的手無意地敲打着桌面。
幾個人剛吃飽飯,正是消食的時候,桌面上散了一堆木片,上面還畫着花花綠綠的符號。
要說白天還能靠在酒樓裏做菜上菜,同客人閑聊來打發日子,到了夜裏,可沒有電視,電影,手機玩,連什麽燈影戲都見不着。
雲煙熬不住這樣的寂寞,用一堆木片做了一副現代樣式的紙牌,分別用紅黑兩色畫出桃心,兩個姑娘學得也快,不多時就學會了打牌要領,幾個人閑時就會找張空桌子打上幾局。
雲煙純是為給自己的古代生活找樂子,看兩個姑娘捧着手裏的木牌一臉認真的模樣,這光陰忽然就沒那麽難熬了。
那位從遙州過來的官吏一到任,便頒布禁令,一到入夜,便不準百姓上街,說是山賊肆虐,難保會有些匪徒下山。
禁令一出,本就寂靜的山鎮更加寂寥,哪怕是在酒樓裏都能聽見山上的野獸叫聲,每到這時,雲煙就會不自控地記起那日大雨傾盆,四處尋人的慌亂,輾轉難眠。
鳴劍指着阿瑛的牌小聲地給她出主意,小姑娘一邊撥弄着手裏的牌,一邊扭頭反駁他,“我才不要聽你的,我自己會。”
“哎,你那打法實在不行,小心一會兒你輸了沒果幹吃,不如聽我的。”
用來打牌的賭注是盤子裏的果肉幹,這些零嘴可是小姑娘的最愛,阿瑛連忙嘟着嘴指着牌說道,“要是我聽你的贏不了,你賠不賠我果幹?”
鳴劍是看見這些牌手癢,這話正好中他下懷,急忙摩拳擦掌,眼睛卻是緊盯着木片牌回道,“賠賠賠,你要是輸了就換我來打,我保準給你贏回來。”
雲煙攥着手裏的牌掩着臉“呲呲”笑起來,亮閃閃的杏眼彎成月牙兒,視線從手裏的木牌轉開,她拿了一顆梅果幹含在嘴裏,享受着幹果的酸甜,雙腳悠閑地疊在一起。
可惜這般惬意的時刻卻在瞥見不遠處的裴淵後增添了幾分慌亂,雲煙嘴角的笑漸漸收起,乖乖地把伸出去的腳收了回來。
裴淵自然是注意到她的不自在,裝作不經意地翻看着桌上的畫紙,一邊轉動着空杯子,一邊撫過紙上的野貓圖,一張白紙上畫滿了大眼睛圓臉的貓,可愛得讓人想到畫主人歪着腦袋一筆一畫在上面作畫的嬌俏。
鳴劍喝了一碗雲煙烹煮的茉莉蜜茶,冷不丁地講起今日在外面聽到的消息。
“外面都說新來的大人要在鎮上辦什麽名廚賽,說是要請各家酒樓裏的廚子展示廚藝,到時候來往的商隊可有熱鬧看了。”
“哦,還說這是為了幾日後的廟會,還要舞獅子,敲大鼓,我聽那些人的話,這次是要大辦一場。姑娘,我看憑您的手藝肯定能得一個好彩頭,不如去試試。”
正抽牌的雲煙敏覺嗅到點異樣來,這新來的官吏不去查青連山死人案,清剿匪窩,跑到這邊疆大辦廟會?雲煙扔出一張黑桃牌,“彩頭倒不重要,要是能引來更多的客人,那我可是做夢都要笑醒。”
雲煙第二日便遇見了樂子。
鴻福酒樓的馮掌櫃閑來無事要給自己找趣兒,有些豔羨地看了看門口絡繹不絕的食客,心裏頭是不大舒坦,雙手背在身後徑直尋了處座坐了下來。
雲煙剛送走一桌客人,轉頭就看見一位稀客,心裏頭約莫猜到他是來做什麽的,拿着菜譜走到跟前笑道,“馮掌櫃相較于前日清減不少。”
細看确實少些福相,臉上的肉都緊實了。
“天熱沒胃口,自然不能像他們一樣大吃特吃,要是生出毛病來又要求醫問藥。”馮掌櫃嫌棄地押口茶,撇了撇嘴。
天熱沒胃口這種措辭既沒讓雲煙信服,也惹來旁人的譏諷,鴻福酒樓向來菜少價貴,別家努努樓就能把他家壓得死死的,如今他還偏要來上趕着找樂。
“只怕您是愁得吃不下飯吧?”
“哈哈哈哈——”旁桌食客毫不掩飾地笑起來。
馮掌櫃哼笑道,“我有什麽愁的,近來四方安寧,過幾日鎮上的廟會就要開辦,新來的大人想得也周到,說是要大辦一場,到時候還要請來雜耍班子熱鬧一場,還要辦一場廚藝賽,本店早就收到大人的請帖。”
果然他是有備而來,特意強調自家的威風,順道奚落一下雲家酒樓。
“哎,本店雖然比不上雲家的生意,但底子還是有的,哪像這些玩意兒一樣不入流,上不了臺面的野菜也要端給客人吃。”
話是這麽說,可馮掌櫃掃了眼周圍的菜式,都是他店裏沒有的,心裏不由得發起酸來。
店裏的食客都是東一句西一句地喊着上菜,雲煙沒空理他,他又幸災樂禍地作起妖來,洋洋得意地問道,“哎,不知道以小娘子的廚藝,有沒有收到大人的請帖?”
雲煙看向他,莫名覺得他就像是得了幾塊骨頭的哈巴狗似的,非要跑到人家跟前興奮地搖起尾巴,微笑回道,“小店哪能和貴店相比,這種上臺面的事情自然是馮掌櫃擅長的。”
“只是不要學了雜耍班子裏的猴子,主人扔給他個果子就一時得意,摔個底朝天,讓人看了笑話。”
“不知好歹。”馮掌櫃氣急地站起身,雲煙見他激動還是稍稍往後退了幾步,這要是被他潑了茶染上晦氣,可就得不償失,但逗弄這樣的人着實有趣。
“您的鴨湯來了,小心燙。”裴淵端着托盤從馮掌櫃跟前走過,上面僅有一碗熱氣騰騰的鴨湯,經過時他借着臂上的力氣把往馮掌櫃眼前晃了晃,碗上的熱氣吓得馮掌櫃退後幾步,等他回神,人和熱湯已然到了食客跟前。
“客人不知有沒有聽過,越是這種張揚喜歡到處嘎嘎叫的鴨子,越容易被人宰了烹煮。”裴淵端起一鍋鴨湯送到給旁桌看熱鬧的客人面前,揚聲講道,明擺着就是要讓整個前堂的人都樂呵樂呵。
客人也知道他話裏的意思,夾起鴨頭打趣道,“哎呦,小二哥說得對,這種嘎嘎叫得煩人的嘴就該丢進熱湯裏才能關住嘴。”
衆人都笑了起來,雲煙用菜譜擋住半張臉,眼睛裏的笑意卻顯露無疑。
馮掌櫃大抵是沒想到這麽多人捉弄他,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人要是氣急了便不管不顧地罵起來,指着一衆食客開了口,“你們,你們這幫不識貨的,只配吃這種小湯小菜。”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吃食還要分大小?”進門的客人一身青衣,邊走邊不解地搖頭,等他的身影站定,衆人才反應過來。
“在下許世鏡。”來人一身青衫,慢慢走來好似山崖上的青松從晨光裏現出。“從來只聽過飯菜合不合胃口,是香是辣是鹹還是苦,今日聽聞還有講究大小的。”
許大人講完面帶微笑地坐了下來,見官吏前來吃飯,前堂內的食客都啞了聲,安靜地夾菜倒酒,馮掌櫃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老實地坐回位置,并不敢多言,但眼睛還是瞟了幾眼,心裏頭慢慢打起算盤來。
雲煙亦如平常一樣上前沏茶,裴淵送上一碟果肉脯,溫聲提醒道,“大人慢用。”
許世鏡抿了口茶,眼神在二人之間流動,合上茶蓋後,掀開桌上的紅冊子,輕輕掀開封頁,“店主的食單都寫得如此精致。”
貴客前來,雲煙心裏又摸不準這位大人此行目的,客氣地在旁邊講解道,“這第一頁是各種炖湯,第二頁為小炒菜,第三是小店特供的茶點,有瓜子核桃仁,也有甜花糕。”
“主食都配在菜品後面。”許世鏡從頭到尾翻完了冊子。
“本店菜品多,但主食總不過那幾樣,像面條燒餅,可以和雞湯,骨湯相配,米飯可以同各種炒菜一起食用。另外,客人若是點三份菜,可送一份主食,若是連着三日都在本店吃飯喝酒,還送一份點心。”
雖是不了解這位下派的官員的品性,雲煙還是照常介紹,做生意這種事身正不怕影子斜,該賺的錢一分也不能少,該讓的利自然也是要讓,規規矩矩地做事。
“嗯嗯,店家是個通透之人。”許世鏡指着菜單念道,“那便來一份三鮮湯,一份雞脯茄丁,四喜丸子,和炒芥菜。”
“客官稍等。”雲煙福了福身,到後廚報了菜名。阿嘉如今在雲煙的指導下已可以掌勺,聽見這些菜名,揮舞着鍋鏟準備着。三鮮湯先用番茄,豆腐和筍幹做個湯底,裏面再添了蝦仁,香菇,打入雞蛋,酸辣開胃。雞脯茄丁軟爛香滑,拌上米飯自然是可口。芥菜雖然比不上那些名貴佳肴,卻是春日裏的頭一鮮。
許大人靜靜地吃完了飯,雲煙常年在飯館裏跑,只需看一個人吃飯時的言行舉止就能摸清這人的性子,看這位大人的面相也不是那些庸碌粗俗的官吏,她心裏的緊張便少了幾分。
不過驚喜還在後面,許大人用罷飯,起身時從懷裏掏出一張早已備好的請帖遞給了雲煙,“我來這裏時就有人向我介紹小鎮上的雲家酒樓,說是店主廚藝精湛,最要緊的是飯菜量大價廉,客人都願意來。”
“這百聞不如一見,今日我來這裏着實被店主的手藝,還請店主能夠來廟會一聚,不是為比出廚藝高下,只是想讓各家的廚子出來展示一番,讓百姓們有個看頭。”
許大人把杯子裏的茶喝盡,甩手扔下錢出了酒樓,馮掌櫃在這裏觀望多時,最後也是憋着氣走了,本想逮着機會奚落一回雲煙,最終卻夾着尾巴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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