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荷枝不敢怠慢,将手背上的水珠擦去,連忙攙扶太子往一旁落座。

她的手臂輕盈,動作利落,慕容儀卻留意到她指尖發涼。

太子不發話,荷枝心中難熬,開口道,“奴婢去收拾案桌。”

慕容儀察覺手臂上一空,蹙着眉去捉她的手腕,捉到了,卻感覺到她溫軟的手背上有一小塊紅腫。

輕碰,她的手指便一蜷。

荷枝紅着耳朵垂下目光,便聽他問:“燙到了?風朗,去取藥。”

慕容儀撚着她的指尖道,“怎麽,現在怕孤?”

太子語氣平靜,荷枝聽不出來有沒有什麽深意,只好道,“奴婢做錯了事……回宮以後,奴婢自去領罰。”

慕容儀失笑,“孤問你話,等你答完,再看要不要罰你。”

荷枝連忙正襟危坐,只是手還在殿下那邊,應道:“是。”

“出去吩咐煮茶之後,”慕容儀摩挲着她的掌心,似是無意地問道,“又去哪裏了?”

荷枝只好老實回答,“霍姑娘吩咐奴婢取镯子。”

慕容儀手指一頓,“然後呢?”

“沒有取到……”荷枝有些懊惱,“與車夫說完話,回來時見殿下在與霍姑娘談事,因而只在門外站着。”

慕容儀輕笑道,“是不是什麽人都能使喚你啊?”

荷枝啞了,“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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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枝自作為宮女以來,雖當的戰戰兢兢,可如今回看到底是一帆風順。

雖然進了東宮,跟着傳說中最難伺候的太子,可如今東宮中人人知道她的地位,不經意間流露出恭敬、讨好,她從未放在心上。

她在太子身邊待的久了,甚至生出受到太子重視的錯覺。

出宮以後,方知世界大有不同。

師父早就說過,她們宮女其實不過是皇家的物品,可以随意使用、丢棄、轉送。

察覺到她的手指癱軟,慕容儀不由得抓得更緊。

風朗進屋,将藥膏放置桌幾上。

慕容儀道:“先出去吧,沒有吩咐,不許進來。”

荷枝要起身,但手指卻被攥緊,才發現那話是對風侍衛說的。

風侍衛離開後,慕容儀揚了揚下巴,示意,“自己把藥拿來。”

荷枝起身拿過,又猶豫地走回太子身邊,便見他招了招手。

慕容儀發覺她的遲疑,催促道:“過來。”

荷枝朝他走去,傾身靠近便被攔腰一抱,坐在了太子腿上。

他的氣息并不陌生,只是有些溫熱。對荷枝來說,正像是寒冷的夜風中有人遞來了一件暖袍。

太子可不是她的暖袍。

荷枝清理思緒,垂下眼睫不去看他,手中将圓圓的藥盒握緊。

後背貼上一只手臂,荷枝有些不自在地往前靠,卻順勢被按進胸膛。

“有沒有同你說過。”慕容儀抿了一下唇,試圖緩和語氣,“你是孤的貼身侍婢,有人使喚你,便同使喚孤,有人給你臉色,便是打孤的臉,懂麽?”

懷中的人真是吓了一跳,身子輕顫了一下,也只能往懷裏鑽。

慕容儀順勢摟了摟,繼續道,“下次,知道強硬些?”

荷枝的聲音悶在胸膛,“奴婢知道了。”

慕容儀松了懷抱,只固住她的腰,道“藥拿出來擦。”

荷枝應是,便打開藥盒,将瑩白的膏體抹在手背。

清新的香氣在鼻尖蔓延,荷枝無意識地靠在他身上,更沒留意身上與身後動作。

等擦好藥以後,荷枝乖乖地禀道:“多謝殿下,奴婢已經上好藥了。”

太子卻沒說話。

荷枝疑惑地問道,“殿下?”

慕容儀身形僵着,說話時有些沙啞,“行了,你退下吧。”

荷枝一頓,連忙起身,“奴婢……”

目光落在殿下的袍子上,荷枝又道,“殿下,奴婢給您換件衣裳吧。”

“不必。”慕容儀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袍,面容恢複冷淡,“你下去吧,叫雲英過來收拾桌面。”

荷枝怔然一瞬,連忙應下,正要轉身時,又聽到身後的動靜:“荷枝。”

她一轉身,便見太子手中拿着一條玄色玉佩,懶懶地擡手,“收着。”

荷枝吓了一跳,連話都答不上來:“殿、殿下……”

“記得日日帶在身上。不許丢。”慕容儀語氣閑适,打趣道,“若是丢了,好好想想拿什麽還給孤。”

這話的意思,便是荷枝非收下不可。但、但是這也太貴重了,何況,她憑什麽能戴這麽貴重的玉佩……

她還愣着,但太子似乎有些不耐煩,“讓你收便收着。”

荷枝連忙上前接過。小巧精致的玄色的玉佩和他身上的衣袍相配,上面邊紋繁複,雲龍雕刻,雍容雅貴。

玉是溫的,荷枝拿着卻感覺有些燙手,“謝過殿下。”

太子似乎沒将這塊寶玉放在心上,一揚手,“下去吧。”

荷枝連忙把玉佩收到袖中,極其小心留意,出了門見到雲英交代了殿下的話。

而後又悄悄回到碧紗櫥中,把太子方才賞的玉佩藏起來。

宮女幹的雜活多,她可不敢把這麽個貴重的東西戴在身上,磕壞了太子的賞賜,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她是這樣想的,當日再侍奉太子時,也沒見他提起玉佩之事,心中安下心來。

到了晚上,太子早早沐浴後準備休息。荷枝一如往常地鋪好床榻,又撤下床帳,正要離開,便聽太子出聲喊她過去。

“今日睡在這裏。”他拍了拍床榻。

自上次以來,荷枝已連着好些日子都是睡在外間,方才都沒想到殿下會喊她。

但她只是呆了一瞬,便很快走去,爬上床鋪。

太子也順着躺了下來,兩個人隔着一掌的距離,荷枝枕在軟枕上,聽着自己的呼吸。

夜色漸濃,身旁的呼吸穩重,荷枝漸漸平靜,卻不太能睡着。

不知過了多久,身旁的太子一動,荷枝下意識避開。

慕容儀從床榻上坐起,便見身旁的人有些許動靜,不禁蹙眉道:“沒睡?”

荷枝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奴婢睡不着。”

“為什麽?”

荷枝答不上來。但怕他不高興,連忙道:“殿下要不像之前那樣,奴婢就能睡着了。”

只要輕輕一捏,毫無痛覺,就能陷入睡夢。

慕容儀一頓,剛剛擡起手掌,溫涼的觸感便瞬時貼上來,輕輕一捏,便如失重一般向後倒去。

慕容儀傾身一抱,防止她砸在床榻上。

她沐浴過,發間是淺淺的甜香。慕容儀眼睫顫了一瞬,而後輕輕将她放下。

風朗極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殿下。”

慕容儀神色恢複如常,便聽幾聲脆響,屋內的長燈一旁忽然出現了一條暗道。

走過漆黑的暗道,才見明亮的堂屋。

案桌前,藍衫公子一展折扇,打趣道,“遲了一盞茶時間,太子殿下這是被什麽纏住了?”

慕容儀抿唇。

本不欲回答,但想着方才手下軟軟的觸感,鬼使神差地答道:“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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