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夜無夢,荷枝再醒時已見熹微晨光,身旁的人雪衣褶皺,胸膛起伏。

荷枝一動,太子立即睜眼,片刻後翻身而起。

幾次下來,荷枝便知道,原本太子睡眠極淺,她是怎麽都避免不了将人碰醒的。

所以荷枝直接開口問道:“殿下,可要服侍您起身?”

慕容儀點點頭,便察覺到她跳下床榻的動靜。任由她上前來整理衣擺領角,閑适地問道:“昨夜睡得如何?”

荷枝一面專注地撫平腰帶,一面回道:“多謝殿下關懷,奴婢昨夜歇得很好。”

“好。”慕容儀抿唇,“今日奉國公二公子今日成婚,午後便要去國公府,會很晚回。”

國公府自開國以來,三代忠良。這一代世子更是在一年前的遙關之戰中屢獲戰功,最終殉于戰場。

這些是荷枝在客棧中聽到的。

這樁婚事還有另一重隐情。原定的新郎為國捐軀後,為保住金家與白家的聯姻,婚事由二公子接過,照舊進行。

荷枝垂着頭扣上玉腰帶,問道:“殿下可還需要奴婢做什麽?”

“确有一事。”慕容儀想了想,“好好認一下今日出席的人,記着金家接進府的那位新娘。”

因太子身份尊貴,等到日近西山,一行馬車才緩緩駛向金府。

荷枝記着太子的話,一路上都十分留心。

聽着馬車逐漸靠近喧鬧的街道,快要到國公府,行車之聲愈發密集。及至下馬車,荷枝跟随太子身後。

最先迎上來的是穿着喜袍戴着紅花翎的男子,他俯身見禮,身後的人也齊聲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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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喧嘩剎那安靜,只有太子淡淡地聲音:“免禮。”

瞬時間,人群嘩啦啦退散出一條大道。風侍衛攙扶着太子走在最前,荷枝與其他人緊跟其後。

荷枝不經意地打量道路兩旁人所穿衣着、站位,暗中揣測身份。

她沒有參加過喜宴,不知是否喜宴都是如此。但太子一旁的席位一直空着,荷枝不禁疑惑起來。

金二公子領太子入座,看見一旁的空座,歉笑道:“家父今日身子不适,無法出席。”

太子頗不在意地入座,道,“金老将軍到底還是古板。”

金明誠拱手含笑,“所以,還望太子殿下為微臣作個見證。”

太子靠坐椅背,點頭。

金二公子轉身離去,堂中席上的人一一就座。斜角處一道目光襲來,荷枝偏頭,見是霍姑娘。

她微微颔首,當做見禮,後者的目光瞬時移開。

鑼鼓唢吶再起,人群的目光頓時轉向屋外。便見一個紅嫁衣的女子面覆紅紗,與金二公子一道走進門中。

新娘身段似柳扶風,柔弱無骨。她手中将紅綢翻轉幾次,似乎有些無力握緊。

荷枝有些擔心。這樣大的場面,若是出差錯,便是丢整個國公府的臉面,想來新人絕對不想這樣。

然而下一刻,忽見新娘身子一晃,金二公子瞬間丢了紅綢将人橫抱,三兩步走到太子面前。

席上所有人一陣驚訝,但見金二公子抱着新娘在太子面前跪下。

司儀亦慌了一瞬,但很快鎮定,念完祝詞。

金二公子便在太子面前行過三拜,急匆匆地抱着人離開了。

荷枝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便聽太子在一旁道:“你去看看吧。”

她定了定心神,恢複一貫的從容模樣。

金家這場婚事,既無家中長輩出席,新娘更是無法全禮,實在很難不成為京中人談論的對象。

而剛剛,荷枝離金公子極近,方才在喜帕揚起的一瞬間,分明看見新娘下巴上的血跡。

她頓時一陣膽寒。不過太子既讓她跟着去看,想來心中也早有考慮。

金公子走得快,荷枝在身後費力地跟着,對方也不曾發現她。

他抱着人一路沖進喜房,低聲喊道:“快傳大夫!”

荷枝在門外站定,便見喜房外等候的丫鬟小厮匆匆忙忙進出,亂成一團。

她在外站了一會兒,便見有大夫從她身旁匆匆走過。

荷枝算了算,金府這一條街住的都是富貴人家,沒有藥堂。大夫來的這麽快,豈不是早就請來準備的?

她靜靜看着庭中半枯的一株藍鳶尾,留意屋中的談話和動靜。

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後,金二公子低聲喝問道,“夫人到底怎麽了。”

沉默了一陣後,有人答道,“夫人幾個時辰前服了藥,與原本的病情相沖,傷了身子……”

“如何才能醒?”

“……夫人一向病弱,恐怕要好好調理兩日才能醒來。這期間,尤其、尤其需要靜養。”

屋中靜了半晌之後,荷枝餘光瞟到一眼紅色的喜袍,上前道,“太子殿下差我來問,金公子接下來有什麽安排。”

金明誠才從恍惚中醒神,立即警惕地眯了一下眼,便道:“一會兒我會去堂前敬酒,今日是我大婚,恕不能多陪太子殿下。”

荷枝福身,“奴婢這就去回太子殿下。”

她一轉身,便察覺銳利的目光在後背逡巡。

金二公子沒有跟上來,方才的對話中,也絲毫不提新娘的病情。荷枝深吸一口氣,回到熱鬧的堂中,走到太子身邊将方才的話耳語。

又過了一會兒,金二公子才從門外走進,臉色上全然沒有方才的警惕。

他含笑着朝衆人一拜,“今日是金某大婚,多謝諸位撥冗參與金某與婉言的喜宴。”

席上有人站起身,揚起酒盞,“祝金公子與金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便有人紛紛附和,荷枝看見太子殿下也懶洋洋地舉杯,卻并未飲下。

一巡過後,金二公子欠身,“恕金某不能作陪了。”

長夜漫漫,春宵一刻,大家都理解新郎想要早些離席的心思。

太子撫了撫衣袍起身,“孤在這裏,大家難以盡興。金公子大婚,本是一件大喜事,孤便不打攪大家興致。”

說罷,便由風侍衛攙扶着離開。

荷枝也一并跟上,回到馬車。

眼見太子靠在馬車上阖着眸子,她沉思片刻。方才太子是有意讓她知道金公子與金夫人的事,但現在顯然不是禀告的時機。

馬車飛馳,她一路安靜,慕容儀有些詫異,問道:“跟着金公子去了許久,看見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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