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雲英的心中也愈發緊張起來,沉着臉駕馬車,索性身後并未傳來任何呼喊,沒有人攔他們。

幸虧出城早。

好不容易走上僻靜的小路,雲英懸着的心才落下。

荷枝才道:“若晗城得了消息,京城附近的幾座城應該都得了命令,如今我們不論要進哪個城,都必須過城門的那關,而且只會更嚴。”

雲英有些啞了,“如今才是第二日,怎麽消息來得這樣快。”

荷枝再一次摸索着袖中藏的那塊玉,從未有如此刻一般,覺得那玉如此燙手。

“各城得到的緣由,必然是宮中貴人密令被竊,若有人懷帶,必然要捉拿起來。”

“密令?我們怎麽會有……”雲英忽然一驚,“你有?”

所以這一路荷枝才能如此有信心能出城。

荷枝道,“不過是個加急的由頭,否則,這令絕不可能這樣快便到了這幾座城。”

雖是這樣說,她還是覺得有些難捱。

顯然,太子已查過,知道她沒帶什麽出來,卻将這塊墨玉放在身上。

只要有人見着這塊玉,便可以将她捉拿送官。

說不定此時,她和雲英的畫像也被送往官府,方便他們拿人。

只是不知,太子能不能想到,他們早已換了一身行頭,一下子很難看出來。

天黑之前,雲英與荷枝到達下一座城門,牌匾上的“落城”上鎏着夕陽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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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排着長長的隊伍,前面侍衛呼喊着讓乘馬車的全下車去。

等走得近了,便看見侍衛手裏拿着畫像。

雲英心中一凜,連忙挺直身板,稍瞥一眼,便看見那兩張畫像。

侍衛有些遲疑,但見畫上是兩個身段婉約的女人,而面前的兄妹矮小兇惡,另一個病弱纏身。

侍衛搖搖頭,放行。

等進了城,才發覺,原來他們二人的畫像已在多處城牆上貼着,恐怕連百姓都對他們這兩張臉十分眼熟。

雖是如此,雲英還是以替病弱的妹妹找一處住所的緣由找到了一家客棧。

只是一日過去,兩個人連臉上的髒污都不敢洗去。

住的客棧極小,兩個人擠在一間,方睡下,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雲英定了定心神,上前開門.

老板問道:“妹妹病得如何,可要請個大夫來?”

雲英連忙搖頭,嘆道:“我們出來時盤纏帶的不夠,不過等明日找到了在落城的親戚,便能去抓藥了。”

老板猶豫片刻,又道,“我那裏還有一些之前吃剩下的草藥,還能煮煮水,服下興許還能驅寒。”

雲英不好推拒,往屋裏掃了一眼,只好跟着去了。

門一關。

荷枝才從裝病的狀況裏松懈下來,她靠在牆邊,暗自思索。

夜裏很涼,她裹着客棧裏的薄被,整個人渾身發涼。

太子的令來得這樣急,顯然是不打算放過她們了。

雲英一個人其實可以出京,太子完全無需花這樣大的心力來将她帶回。唯一的可能,太子更在意荷枝手裏的那塊玉。

之前渺兮一眼能認出的玉,絕不是什麽簡單的東西。

也不知道太子真正給她們定了一個什麽罪名,按照殿下從前的脾性,不僅不會放過她們,甚至未必會放過一路将他們放行的侍衛,和收留她們的人。

她不該拖累這些人。

若是能将玉送回太子身邊,是否他就不會再計較了?

還是想個辦法,讓太子覺得,她們早已身亡?

……一定要想個脫身的辦法。

荷枝這樣想着,在矮床上翻了個身,她忽然坐起身,眉頭一凝。

客棧不大,但雲英去的時間有點長了。

她剛想下床去看看,便聽緊閉的門窗上清脆的咚咚兩聲。

荷枝遲疑地看去。

咚咚。

又是兩聲,不是錯覺。

荷枝瞬時緊張起來,走到桌邊将燭臺握在手裏。

“是我。”

略顯無奈的聲音響起,荷枝忽然發覺這聲音極其熟悉。

是渺兮。

但荷枝并不輕舉妄動,反問道:“你是誰。”

“荷枝。”他喊出她的名諱,“不想我大聲喊你的名字,就開窗。”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荷枝只得把窗打開。

渺兮從窗子跳下,一擡眼,便看見她一身薄衫,發絲有些零散,臉頰上有些髒污。整個人看起來病恹恹的,眸光中瑩瑩一點,更顯纖弱。

與從前那個沉穩的性子極不相符。

渺兮還有些吃驚道:“生病了?”

才問出口,忽然想起方才她問話時,氣力十足。

……原來她是這樣逃脫侍衛的檢查的。

荷枝卻不想同他多糾纏,直問道,“你是怎麽找來的。”

“從師父那裏得了消息,聽說你們出宮了。”渺兮進了屋中,毫不避諱地找到一處地方坐下,“再使了一點小手段,打聽到了一點內情。”

“反正師父那邊的事也了了,我便出來轉轉。”渺兮掃了一眼屋內的陳設,似乎還挺驚訝,“沒想到能直接碰到你們,更沒想到真的是你。”

荷枝的聲音冷淡下來,“你想怎樣。”

“如今落城處處貼了你的畫像,你和另外那個,不太好走。”渺兮道,“除非……”

荷枝眼中有些吃驚,但不敢外顯,只問道:“你想幫我?”

渺兮攤了攤手,“閑來無事。”

荷枝站的筆直,忽然不知道他此言的可行性。

但不得不說……她們如今的确很需要人幫助。

荷枝袖中的手緊緊攥起,問道,“如何幫。”

渺兮不疾不徐道:“落城與京城不同,像這樣的事,百姓很樂意摻和一腳,如今關于你和那個人的事情早就編出了八百個故事。”

所以,可以利用真真假假的消息,混淆官差的視線,而後荷枝和雲英再趁機出城。

荷枝呼吸起伏,渺兮依然是笑着,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雖然之前她曾得過渺兮的照拂,但荷枝自覺得,他們二人的情誼遠沒有達到能叫渺兮為她遮掩出宮這件事的程度。

更何況,萬一他牽扯其中,被太子發覺,她豈不是又連累了一個人。

良久,攥緊的手緩緩松開,荷枝沉着聲道:“我還有個辦法,興許可行。”

太子府書房中,太子一身墨袍坐在案幾前,眼睛的墨綢還未摘下。

風朗拱手禀道:“殿下,慕容長炎已受了三百七十八刀,但依舊不肯說出荷枝姑娘的下落。”

“不許他死。”慕容儀平靜道,“更不許他自盡。”

風朗領命而去。

一旁站着的李求卻早已下了冷汗。

這幾日他跟在太子身邊,眼見太子一直板着個臉,夜裏吓得睡不好。

尤其是太子時常問他荷枝平日裏在做什麽,語氣雖然平靜,但李求知道,殿下這是真的動怒了。

捉人的令在第一日便下下去了,但到如今杳無音信。

李求覺得,這人一旦出了宮,便如大海撈針一般難找,更何況,殿下如今镛王還在牢裏呢,怎麽還能分得出心神去抓人。

有侍衛報大理寺卿求見。

太子府失竊一事,明面上是大理寺卿管理,但實際上下發給了多個官員,如今都知道太子府中兩位奴婢竊了東宮的寶物出逃了。

李求心想,即便是把人找到了,還不知道要定個什麽罪。

荷枝啊荷枝,怎麽就突然糊塗了呢!

若是留在宮裏,什麽寶物得不到?

他正想着,大理寺卿已然進門,禮過便禀道,“殿下,落城來報。”

案幾前,慕容儀微微擡首,像是怔楞了片刻似的,才揚手道:“說。”

“有人在山崖附近找到了兩具屍首,與……有些相像。”

太子殿下并未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大理寺卿又上前兩步,将一個錦盒呈上,“其中,還找到這個,上面有天家的雲龍紋,找到的人不敢私藏,便趕忙報了官。”

太子戴着眼綢,不便相看,李求便代替上前打開錦盒。

剛看到時,他已心中一沉。

錦盒之中安睡着一塊墨色的玉佩,質地瑩潤,剔透純厚,一看便價值不菲。而上面陰陽相刻繁複的雲龍紋更不是普通人家所有。

李求心中已有定論。

于是書房中就默契地沉默良久,李求才道:“殿下,是一塊墨玉。”

太子僵坐在案前,半晌沒動。

眼見他胸膛起伏,緩緩擡手,扯下來頭上的眼綢。

他的眼睛已經大好了。

看到錦盒時,他的眼眸已經黯淡下來,并不敢再看盒中藏的什麽。

即便他心中已經知道。

屋中的人都大氣不敢出,大理寺卿早就發覺尋人和尋寶之事并不簡單,如今看來,印證了他的想法。

這墨玉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人。

他将頭埋下,呼吸放輕,企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慕容儀手指勾了勾,示意李求将盒子蓋上,冷淡道,“既然東西已經找到,便撤去在各城的搜查令。”

李求有些詫異。

大理寺卿得令退下,李求也将錦盒收拾好,放置在案幾一旁。

正要離開,便聽太子道:“镛王将雲英那批人送來時,是經的你師父的手?”

李求心中一驚,聽聞他師父是觸怒了殿下才被罰了,如今下落不明,他不敢猜測師父的下落,更不想牽扯的師父的前塵往事。

但又不敢撒謊,只好硬着頭皮道:“是……”

“去查。”太子冷聲道,“那批澹州女使入京時、入京之前都是經誰的手,務必打探到雲英家在何處,家中幾口人。再傳令澹州,将其家人盯緊,若有動靜,及時上報。”

末了,他補充道:“不許讓人察覺。”

李求聽完便恍然大悟,連忙答應下來,心中卻沒底。

看來,殿下完全不相信荷枝和雲英出事了……到底是真是假,他自是不可能知道,只能按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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