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前來接荷枝的是孫沿。

他在晚香樓沒見到荷枝,想着依照她的性子不會遲到,必然是被什麽事情絆住。

孫沿便一路找來。

同在車上的還有吳高遠,他家中做着采桑養蠶的營生,一塊受邀前往暗香樓。

兩個人在荷枝身邊坐着,都對剛剛那位的身份感到疑惑,還是孫沿先問起,“那位是誰?”

荷枝搖搖頭,“不過是如意樓的客人。”

鮮少有一個問題能困在慕容儀的心中,經年累月,成為執念。

一道孤零零的影子橫斜在水波中,慕容儀站在石橋上,墨袍與夜色相融。

半個時辰以前,荷枝同男人進了宅院,至今未從裏面出來。

已近亥時,明月高懸。

她未成婚,孤男寡女同處一屋中,要做什麽?

慕容儀的目光有些黯淡。

長街盡頭,宅院附近,處處是他的暗探。只要稍有不對,一道令下,随時可以将她抓回。

一陣涼風掀起慕容儀的袍角,眼見盡頭宅院木門忽然開出一道方形燈影,他堪堪轉身,若無其事地往其他地方走去。

荷枝剛邁出門,孫瑤便拉住她的衣角,依依不舍道:“段姐姐不和阿瑤住在一起嗎?”

她回身捏了捏她的臉頰,一笑,“如今我已有自己的住處,若是住在這裏,恐怕不好。”

Advertisement

孫瑤如今到要嫁人的年紀,知道她話中含義。倘若段姐姐住在這裏,與哥哥的關系就說不清了。

但是,這兩年多的相處,她早就把段姐姐當作嫂子來看待了,只要她願意……

孫瑤仰着腦袋巴巴地看着她,手中緊攥着一小塊衣角,“哥哥說姐姐晚上睡的不好,是不是因為姐姐一個人睡,若多個人陪姐姐睡覺就好了。”

荷枝茫然地看一眼孫沿,後者躲閃着目光,道:“昨日碰見了你常去見的那個大夫,他說你還在點香,是……加重了嗎?”

荷枝搖搖頭:“我沒事的。”

她從孫沿手中接過提燈,輕巧地爬上馬車,掀簾道:“不用送了,回去吧。”

這句話本是告別,卻見孫沿紅着臉走上前來,語氣誠摯:“若是姑娘因為夢魇介懷而遲遲……我不介意的。”

荷枝愣了一下,半晌才明白他話中的含義,一笑置之。

孫沿與她相識兩年半,知道她的脾性,便不再多說,萬千牽挂到嘴邊只有一句:“保重。”

車輪辘辘在僻靜地小巷中顯得猶為空闊,傳到慕容儀的耳朵中便是另一層意思。

終于,出來了。

到獨處時,荷枝才覺得有些疲累席卷而來,她轉了轉手中的銅錢,戴習慣之後也不再鉻手。

今晚的夜色不錯,巷子裏亮堂堂的,窗帷上也繡上一層銀藍月光。

荷枝撩起窗帷一角,漫不經心地瞥見一個墨色衣袍的男人。

她先是浮起不安,見那男人是這幾日都見過的那一位,唇角又淡了淡。

但到底覺得這樣大晚上的,他一個人在外面有些稀奇,便出聲喊他,“公子?”

慕容儀身形一頓,依舊負手而行,身形如玉如竹。

荷枝抿着唇,思量片刻,想到他到底是客人,還是出聲問道:“公子若要回如意樓,若不嫌棄,可以稍帶公子一程。”

她雖這樣說,卻不抱什麽希望。甚至心中暗暗希望這位公子還記得早晨她拒乘馬車之事,不要上來。

誰料,清隽的男人毫不猶豫地轉身,緩慢地吐出一個字:“……回。”

荷枝的錯愕只在一瞬,立即挑起車帷相接,男人高大的身影進入車帷的那一瞬,似乎有一陣木質香侵入鼻尖,她瞬間失神。

熟悉的感覺幾乎讓她想起某段很害怕的回憶,荷枝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銅錢。

馬車狹小,她這一愣,對方也停下來,眸光直望着她:“怎麽了?”

荷枝回神,往裏挪了身子,請他進來。

錯身而坐,荷枝沒料到他身形高大,占據半個車廂,身上衣着反複,一坐下衣袍鋪開兩人的衣擺相接。

單看衣着上金銀線纏錯,便知道,這位絕對來歷不凡。

荷枝別開眼,兩個人的視線并未交錯。

旁邊的男人端坐在車廂中,神情淡漠,無動于衷猶如一尊大佛。

一句寒暄也沒有,荷枝正樂得自在。

忽然間,車外一陣嘶鳴,馬車急停。荷枝驟然失去支撐,向前撲去。

呼吸壓抑之中,一只強有力的大手落在她的手臂,一種莫名的害怕蔓上心尖。

不過只是一瞬,那只手便将她穩住,塞回原處。

荷枝後背靠在車廂上,緩下心跳,摸着手腕上的銅錢問道,“怎麽了——”

車夫深感抱歉道:“段姑娘您沒事吧?方才路上突然沖出了一只貓。”

“沒事。”荷枝回答。

她擡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已經收回袖子,神色依舊淡然,整個人一根頭發絲也沒亂,猶如平靜的湖面。

荷枝輕聲道謝:“多謝公子。”

慕容儀的目光掃到了她的手腕,蔥白一般的手指下,壓着一枚老舊的銅錢。

自上車之後他能察覺到她的不安,同時也留意到她不時的動作。

“這枚銅錢是廟裏求的?”

荷枝一時晃神,後知後覺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搖頭:“朋友送的。”

是段輕寒臨死之前交付給她的那袋錢幣中的一枚。

慕容儀的眸光收了回來,似乎又陷入沉思。

馬車停在如意樓後院,他率先下馬車。

荷枝原以為他先行離開,沒有在意。

誰料剛掀開車帷,便見他站在馬車旁,朝她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修長白皙,荷枝恍惚覺得,這只手寫出來的字一定蒼勁有力,很好看。

猶豫片刻,她還是搭了上去。

溫潤的觸感包裹着她的手指,很穩。

沒想到他又上前一步,想要扶她的另一只手臂。寬闊的袖擺襲來,荷枝再度聞見了那陣暗淡的木質香,下馬車的瞬間一時腿軟,歪了一下,被他扶住。

慕容儀自是發覺了她的異樣,問道:“怎麽了。”

荷枝擦擦鼻尖,“沒事。”

微小的動作一并落在慕容儀的眼中,他退開身子,與荷枝一道進門。

随即柳娘迎了上來,她與柳娘一起上樓。

慕容儀看着她與人談笑,背影漸漸遠去。

第二日清早,荷枝起身時天色朦胧,樓裏的人大多都沒起身,卻不想一下樓便見着那位公子。

墨袍加身,猶如松柏。

她這才想起來,既沒問他的名姓,也不知他的身份來歷。

不過想起前幾次接觸的不安,她還是決定避開。

誰料目光還未來得及收回,對方就搶先看過來,朝她致意:“段姑娘。”

語氣溫和,面容清俊,渾身上下又隐隐透着一種書卷氣息。

荷枝一向對讀書人心生好感,便微笑地回應,“公子。”

視線只是交錯了一下便挪向別處,于荷枝而言,他只是無數客人中的一個……頂多算偏好看的那個。

門扉半開着,有人推開門走近,溫和的聲音在靜谧的空間裏顯得空曠模糊。

但那聲音清晰地傳進慕容儀的耳朵裏。

“段姑娘,用過早飯嗎?我熬了桂圓紅棗蓮子羹,趁熱喝。”

“孫公子……怎麽勞公子做這些?”

慕容儀聽着也搖頭。君子遠庖廚,男子的手提筆寫字,翻閱書籍,撫琴添香,怎能做這些粗鄙之事。

下一刻,桌前經過兩道身影,荷枝與男人并肩而行進入後院。

慕容儀眉色深深,緊盯着那道纖細的身影。

荷枝與孫沿一道走進膳廳。如意樓的小厮也一并在此用早飯,見她來都紛紛讓出一條路來。

荷枝環視一圈,問道:“怎麽不見柳娘?”

有人回答,“約莫在樓上,哦來了——”

一轉頭,便見柳娘憂心忡忡地走過荷枝身邊,低聲道:“有話同你說。”

荷枝有些茫然。兩人走到無人處,柳娘才又開了口:“方才同你打招呼的那位慕公子……恐怕不是好人,你莫要同他單獨在一塊兒。”

荷枝不解,柳娘又壓低聲音:“我看他很久了。只要你在,他便會一直看你。”

她才與那位公子相識幾日?對方便時刻關注她的動向,難保對方要做什麽。

柳娘朝她眨眨眼,荷枝便也生出一種寒意。她想起來,每每與那位公子相處,總會感覺害怕,原來不是錯覺。

荷枝抿了抿幹幹的唇瓣,“……知道了,我會小心點。”

“還有一事。”柳娘搖搖頭,附在荷枝耳邊,“我見過有個姑娘來找他。”

“……之後,那個姑娘再沒出來過。”

荷枝身形一震,茫然地看向柳娘的眼睛。

“我去問過那邊。有人給那位公子守着房門,不讓我們進……馬上廟會了,我們不敢鬧。”

荷枝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拍拍柳娘的手背,“此人來路不明,都不要冒犯了他……我也會小心。”

突然間她回想起昨晚與他同乘馬車回如意樓,後背再度生出涼意。但一想起他白淨修長的指節、讀書人的書卷氣質,又覺得不至于如此。

她渾渾噩噩的吃過早飯,連孫沿的話也沒怎麽聽進去。

原本這幾日是要為半個月後的廟會做準備的,但一想到似乎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在如意樓裏未被揭發,心口便如堵上了一塊巨石。

她心不在焉地從後院中出來,猝不及防地撞到一個人,又被他輕輕扶起。

對方微勾唇角,眼含笑意,聲音低到只有兩個人能聽見:“段姑娘,小心了。”

荷枝卻不由得生出一陣冷汗。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