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逃婚

傍晚,籃球館裏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

推着清潔工具車的阿姨走進場內,就看見角落裏有兩顆腦袋湊在一起,正在對着手機嘀嘀咕咕着什麽。

“那兩個小夥子,你們還不走嗎?”阿姨揚聲喊道,見那兩顆腦袋同時轉過來,便點了點腕上的手表,“快到閉館時間了。”

其中一個滿頭紅發張揚得像火烈鳥似的男孩指了下更衣室的方向,說道:“阿姨,我們有個朋友還在裏面洗澡呢,就快出來了。”

阿姨說:“那你們等會兒趕緊的啊。”

“好嘞,謝謝阿姨。”紅發男孩笑嘻嘻地應完,回過頭後,笑容驟然消失,他低低地卧槽了一聲,“這事兒真的假的啊?要是真的,殷晏他哥做得也太絕了吧!”

“我媽親口說的話還有假?今天上午宋家斯人去找殷晏他爸媽算賬的時候,我媽就在旁邊勸架呢。”

“這麽說來,殷晏他哥為了不和宋長斯結婚是打算一輩子都隐姓埋名地飄在國外了?”

“估計是吧,我之前聽殷晏說,他哥本來就不喜歡那個宋長斯,這麽多年來和宋長斯交往也都是被他們爺爺摁着腦袋,可能眼看婚期近了,突然爆發了。”

“我怎麽感覺宋長斯有點可憐?殷宋兩家聯姻的消息傳出去了,請帖也發出去了,殷晏他哥突然拍拍屁股跑路,剩下宋長斯一個人收拾爛攤子。”

“啧——”盛淵發出意味深長的聲音,他不慌不忙地收起手機,瞥了眼從更衣室裏走出來的身影,“是有點可憐,殷晏那個兄控本來就讨厭宋長斯,這下肯定恨死宋長斯了。”

紅發男孩也就是何意珩頓時露出複雜的表情:“我們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嗎?”

“別別別,別說了。”盛淵像是回憶起了某些糟糕的事,眼中有一閃即逝的恐懼,“要是其他人,我還能說上一嘴,殷晏的信息素太折磨人了,我可不想再有被他的信息素按在地上摩擦的經歷了。”

這麽說着,何意珩也沉默下來。

盛淵說:“我們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好了。”

何意珩說:“行吧,他爸媽遲早也會把這件事告訴他。”

随着話音的落下,殷晏已經走到他們面前。

殷晏剛洗完澡,由于洗得匆忙,身上很多地方沒來得及擦幹,微卷的栗色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腦袋上。

他單肩挂着一個裝得鼓鼓囊囊的背包,脖子上也搭着一條半濕不幹的毛巾,顯然他剛用這條毛巾擦過頭發,這會兒才想起把毛巾塞進背包裏。

別看他有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長得虎頭虎腦的還有些可愛,他的信息素卻如針一般尖銳,稍微靠近他一些就讓人感覺如芒刺背。

而且殷晏還有個許多大男子主義alpha都有的通病——那就是懶得收斂自己的信息素。

殷晏一路走來,充滿攻擊性的信息素蔓延得滿空氣都是,張牙舞爪,極為嚣張。

alpha之間的信息素會相互排斥,但若是關系比較好的幾個alpha呆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就會逐漸接納其他人的信息素。

偏偏殷晏就他媽是個怪胎!

盛淵和何意珩從光屁股開始跟着殷晏混到高三,硬是沒習慣殷晏的信息素。

只要聞到殷晏信息素的味道,他們就會像現在這樣被沖得眉頭皺起老高,恨不得離殷晏八百米遠。

盛淵拿手在鼻前扇了扇,表現得十分厭惡:“殷晏,你能不能把你的信息素收斂一下?omega早就走光了,你對誰發騷呢?”

殷晏哦了一聲,好像才想起這回事一樣,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忘了。”

很快,滿空氣裏尖銳的信息素變淡了不少,他們頭頂的空氣淨化器發出烏拉烏拉的聲音,沒一會兒便把剩餘的氣味也抽走了。

盛淵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他撿起放在地上的兩件外套,一件扔給何意珩,一件自己穿上。

“不就是李瑤瑤不小心灑了杯奶茶到你身上嗎?”盛淵說,“你至于洗那麽久嗎?”

說起灑奶茶的那件事,殷晏就很不高興,虎着臉說:“就是因為她灑了杯奶茶在我身上,我才要洗久一點,我最讨厭奶茶味了。”

何意珩擠眉弄眼地說:“李瑤瑤不是你女神嗎?你連你女神的奶茶味都忍不了?”

殷晏冷哼一聲,像是自言自語地輕聲說:“以後她再也不是我女神了。”

雖然他說得輕,但還是被盛淵和何意珩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盛淵和何意珩對視一眼,同時撇了撇嘴。

他們聽這句話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才不會相信殷晏的鬼話。

指不定半個小時後……不也許要不到半個小時,殷晏又會在群裏“我女神”長“我女神”短了。

走在前面的殷晏并不知道盛淵和何意珩的想法,他只知道他這次說的是真話——他再也不喜歡李瑤瑤了。

今天是他們和陳茂那幾個孫子約好打比賽的日子,賭注是輸了的人等周一朝會散場後在大操場的塑膠跑道上爬兩圈,還要一邊爬一邊大喊我是孫子。

殷晏早就和陳茂結下梁子,正愁沒機會收拾陳茂一頓。

誰知比賽進行到一半,李瑤瑤不知從哪兒冒出來。

李瑤瑤趁着中場休息的時候拉殷晏拉到一個角落,她可憐兮兮地懇求殷晏放水。

她的理由很簡單也很荒謬——她不想男朋友陳茂因為輸了比賽而不高興。

殷晏當場氣笑了,說不可能。

李瑤瑤似乎料到他會這麽回答,眼眶通紅地說了聲對不起,緊接着便将早已準備好的奶茶潑到了他身上。

當時的殷晏整個人都懵了。

在看見李瑤瑤潑完奶茶後還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後,他更是懵逼他媽給懵逼開門,懵逼到家了。

李瑤瑤明知道他讨厭奶茶,明知道他讨厭那種黏糊糊汗涔涔的感覺……

可李瑤瑤是女生,還是嬌小柔弱的omega,殷晏不能對她發火,只能把所有怒氣通通發洩在陳茂身上。

最後,陳茂不僅輸了比賽,還輸得特別憋屈。

離開的時候,陳茂臉上黑得都能滴出水來,手裏拿着殷晏那套被潑過奶茶的球服——這是他們的臨時賭注,陳茂輸了的話要親手替殷晏洗球服。

踏出籃球館的大門,初冬的冷風撲面而來,夾雜着綿綿細雨。

冬天黑得早,剛過七點半,天空已經呈現出深沉的藍色,街道兩邊也亮起路燈。

一道纖細的身影瑟瑟發抖地站在路燈下,影子被昏黃的燈光拉得老長。

“嘿,殷晏。”身後的盛淵忽然拍了下殷晏的肩膀,他指了指路燈下,“那不是李瑤瑤嗎?”

殷晏順着盛淵所指的方向看去,這才注意到李瑤瑤的存在。

他還以為李瑤瑤早跟着陳茂他們走了。

大冬天裏,李瑤瑤居然穿得很少,上面是一件很薄的外套,下面只有一條超短裙和一雙黑色靴子,她雙手抱胸,不停搓着手臂,漂亮的臉凍得毫無血色。

殷晏站在原地。

李瑤瑤和他僵持了一會兒,見他始終不動,認輸地朝他走來。

盛淵和何意珩見狀,立即嘻嘻哈哈地往前面跑了。

李瑤瑤走到殷晏面前,聲音發抖地說:“殷晏,今天的事……”

“都過去了就別提了。”殷晏依然虎着臉,這裏光線不足,讓他的模樣看着有些吓人,他說,“反正我也不能把你怎麽着,所以我原諒你了。”

“……”李瑤瑤沉默片刻,像是在隐忍什麽,“我不是來向你道歉的。”

殷晏愣了下,随即驚訝起來:“你這人怎麽這樣啊?你做錯了事,你還有理了?”

李瑤瑤:“……”

“算了。”殷晏擺了擺手,“我就當你跟我道過歉了,我走了。”

李瑤瑤瞧着殷晏轉身就走,只感覺太陽穴旁的青筋突突直跳,她氣急敗壞地喊住殷晏:“你別走,我有話跟你說!”

殷晏停住腳步,回頭看向李瑤瑤。

李瑤瑤咬了咬唇,才說:“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在你和陳茂之間選擇了陳茂嗎?我……”

話沒說完,她猛然打了個噴嚏。殷晏嘆了口氣:“這麽冷的天,你也不多穿點。”

李瑤瑤尴尬地笑了笑,搓了兩下手臂:“真的好冷……”

“你等等。”殷晏突然想起什麽,從背包裏翻出剛洗完澡還沒來得及穿上的外套。

外套被他裹成皺巴巴的一團,他找到外套的兩肩,拎起來用力抖了抖。

李瑤瑤眼前一亮,尴尬的笑容裏頓時多了幾分羞澀,她放下矜持,主動走向殷晏:“謝謝你,我自己穿吧……”

話音未落,只見外套被殷晏拎着在半空中旋轉了半圈,然後穩穩當當地落在殷晏身上。

李瑤瑤:“……”

殷晏把背包夾在腿間,飛快地穿上外套,并嘶啦一下把拉鏈拉到最上面,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順暢。

拿起背包後,他看向已經呆滞的李瑤瑤,呼出口氣:“确實好冷,對了,你剛才說什麽來着?什麽謝謝我?”

李瑤瑤:“……”

殷晏擡起手在李瑤瑤眼前晃了晃:“你怎麽不說話?別是凍傻了吧?”

半天,李瑤瑤才找回自己麻木的聲音:“我沒話可說,我要回家了。”

“我也要回家了。”殷晏說,“下次記得多穿點。”

“……”

“回家記得喝熱水。”

“……”

殷晏去找盛淵和何意珩時,這兩個人已經撇下他打車回家了。

于是他也打了個車。

他家住在城南的南湖水岸別墅區裏,離籃球館只有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車子駛進別墅區後,穿過七彎八拐的林蔭大道,不久後停在一棟別墅前。

走進前院,便透過落地窗看見室內燈光明亮。

殷晏不由得有些驚訝。

他爸媽都是空中飛人,一年到頭連呆在這座城市的時間都少得可憐,更別說着家了。

通常這個家裏除了他和一個保姆阿姨外,也只有他哥會時不時回來一趟。

但他們當中無論是誰在家,都不會把客廳裏的燈全部打開——會這樣做的人只有他那對喜歡鋪張浪費的爸媽。

殷晏加快步伐,打開大門的密碼鎖走進玄關,還沒顧得上脫鞋就探着腦袋往裏望。

果然看見他爸媽并排坐在沙發上。

“爸!媽!”殷晏随手把背包扔到鞋櫃上,蹬掉球鞋,穿起拖鞋就興高采烈地向他爸媽撲去,“你們什麽時候回來的?”

殷文華和白珍一掃剛才的愁眉苦臉,站起來抱住像只哈士奇似的撲進他們懷裏的兒子。

白珍捧着兒子的臉左右親了親,上下打量一番後,心疼得呼吸直顫:“哎喲喂媽媽的寶貝兒子,是不是又瘦了?可把媽媽心疼壞了。”

殷晏頂着左右兩邊的口紅印子,一本正經地說:“媽,我又胖了三斤。”

“哎喲喂才胖三斤,寶貝兒子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好了,別肉麻了,兒子剛回來,讓他坐下來休息一會兒。”殷文華一把拉過白珍,這才回答殷晏剛才的問題,“我和你媽趕今早的飛機回來的。”

殷晏被客廳的暖氣吹得有些熱,他脫下外套扔到另一邊的單人沙發上,又喊保姆阿姨替他倒了杯水,最後才端着水杯大大咧咧地坐下來:“你們不是說年後才回來嗎?怎麽提前這麽多啊?”

聞言,殷文華發出一聲重重的嘆息。

白珍也愁容滿面地搖了搖頭:“我們提前回來是為了處理一些事。”

“什麽事?”

“你哥逃婚了。”

“噗——”殷晏喝進嘴裏的水全部噴了出來,他睜圓眼睛,表情中已經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什麽?我哥終于逃婚了!”

“但是沒關系——”白珍看着殷晏,欣慰地笑了起來,“我和你爸剛才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好點子,你哥不在,你頂上去不就行了?”

殷晏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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