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道家村【錯字】

事情結束之後,霍天峰和老者等人臉色凝重地回了屋,村民們咬牙切齒。

有人依舊憤憤不平:“村長,這事就這麽算了嗎?”

“是啊,哪有這麽巧的事,剛好一群人整晚都沒睡覺!”

趙德榮捏着他那根煙杆,眉間同樣留有餘怒,只是暫且忍了下來:“山神怒火不止,震蕩不斷,隔壁村去修路的人被砸傷了好幾個,人出不去,菜跟着賣不了。我知道大夥心裏有怨氣,但七天後的祭祀才是最要緊的事。”

他轉頭對陳二麻子吩咐道:“一會兒你記錄下大家家裏都丢了些什麽東西,等過後抓到了小偷,照着數還回去,若是有損壞或者實在找不到的,我這邊出點錢,能補就給大家都補上。”

陳二麻子:“好的村長。”

趙德榮提出要自掏腰包,村民得到保證,感動的同時也沒了怨怼,紛紛回去清算自己丢失的東西。

作為村裏現今唯一的數學老師,顧平生理所當然被陳二麻子拉過去一起算價錢。

賊的意圖不明,但明顯不是奔着錢去的,刨除盒子報紙這些沒價值的雜物,把剩下的東西一合計,不超過三百元。

顧平生凝眉,要想引起派出所重視,這個金額不太夠。

他剛才跟着轉了一圈,作案的小偷明顯是慣犯,現場沒腳印指紋,門鎖也沒有被破壞的痕跡,查到最後大可能會不了了之。

“我倒寧願他們偷錢……”沒了銅玉珠子的那人哭喪着臉,一點都輕松不起來,“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我爸臨走前說過,那是家裏最後一件輝煌過的念想了。”

其他人安慰他:“沒事,會找回來的。”

村民散開去做各自手裏沒幹完的活,下午的時候都搬了張凳子出來坐着,對村道路口嚴防死守,就連小孩子也甚少出來玩鬧。

從人們肅穆認真的神情中,顧平生看到了對山神祭祀的格外重視。

不知道是不是盯梢起到的作用,今天一下午都比較風平浪靜,沒有再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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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接近傍晚的時候,屋外傳來了一聲不甚真切的慘叫。

彼時顧平生正給張勳打電話,信號一直中斷,沒能打通。聽到慘叫聲他臉色一變,推開門聽聲辨位,順着方向追了出去。

沒跑幾步,一個人拎着棍子從陰影裏走了出來,顧平生身後屋子的門沒關,冷淡白熾燈光從上照下,将那人的臉也映得陰冷慘白。

是村子裏的村民。

對方叫他:“顧老師。”

顧平生停了腳,因為他看見人拿着的棍子上沾了大片的血跡。

“宏樹。”顧平生記得對方叫這個名字,他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盡量緩聲問道,“你剛才打了誰?”

宏樹滿臉茫然,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遲鈍地看向棍子上淌着的血。他搖搖頭道:“沒有打誰。我路上看到一個黑影,以為是那賊,就拿棍子去打。打到之後它叫了一聲,又飛快跑走了。不是人,人跑不了那麽快。”

說着,宏樹竟當着顧平生的面,手在棍子上一抹,放進嘴裏嘗那血的味道:“……和雞血好像。”

顧平生:“……”

“顧老師,沒有事,你快回去休息吧。”宏樹咧嘴一笑,牙齒被染上鮮豔的紅,“大家不放心,晚上也都出來了,這麽多人,不會出問題的。”

大概靜默了三四秒時間,顧平生指尖動了動。

他轉回屋裏,抽幾張紙出來,遞交給對方。宏樹又是怔愣了一下,接過紙把手給擦幹淨。

顧平生:“嘴上也有。”

“噢。”宏樹又擦了擦嘴,悶聲悶氣地說,“謝謝哦。”

顧平生語氣溫和,與他平視:“你們抓賊,可以拿工具自衛,但注意不要傷到人,村長也告訴過你們傷人是會坐牢的。為這麽一個小偷,沒必要把自己送進去,對不對?”

宏樹有點拘謹:“知道了,顧老師,我給大家夥說,讓他們注意點。”

顧平生點頭:“還有注意安全,危急情況先保護自己。”

宏樹應了:“好哩,曉得咯。”

等人離去,顧平生回到屋中,正要關上門,心有所感地朝一暗處看去,喝聲:“誰?”

男人從櫃子角落站出來,雙手高舉:“是我,我,霍天峰,顧老師別那麽緊張。”

顧平生快速打量了他全身,手腳健全,衣服上沒有血跡,宏樹打的對象不是對方。

但即便這樣他也沒有好臉色,皺眉道:“我不歡迎不請自來的客人。”

“這不是情況緊急嗎。”霍天峰無奈地嘆了口氣,“顧老師你昨晚還說村民們半夜不會出門,哪想過今晚出來到處都是人,追着喊打喊殺。”

顧平生:“什麽時間去哪裏幹什麽,是大家的自由,同樣的話我也告訴過霍先生,你不是一樣違反了‘禁忌’麽?”

霍天峰聽着他話裏的語氣,攤掌聳肩:“看來我在你心裏的印象更差了。”

顧平生冷臉看他。

“不過顧老師,我很好奇,你看到那人剛才那個模樣,居然不會覺得害怕?”霍天峰笑了一下,表情中有股說不出的惡意,“這個村子處處透露着古怪,我想你不是沒有感覺到。今天下午,我們還在村邊木屋裏發現了成片幹涸的血跡和散碎的動物皮毛,村長說他們不幹昧良心的事,事實卻好像并非如此。”

顧平生警惕地盯着那笑容,腳裸微提,向後邁。

然而就在他提腳的那一剎那,對方動了,那速度超乎尋常,像是早已察覺到顧平生的意圖,上掌捂住他張口欲要喊人的嘴,扳着肩膀将他扯去。

霍天峰除了速度,力道也是大得驚人,手掌似鐵板焊在顧平生的臉上,讓他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掙脫不了,顧平生當機立斷腳剎地面短暫地穩住身,同時提起膝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精準,朝着霍天峰的下腹踹去。

因為個人技能主要提高身體素質,霍天峰的體格比一般人強悍不少,他甚至不怕刀槍利器,唯獨對男性的特殊重要部位,有股本能的慫。

這一慫,便松了手。

顧平生得以自由的身子在半空定點轉向,展臂橫肘,手掌同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襲向霍天峰的面部,一點寒芒銳不可當。

霍天峰瞳孔微縮。

看着本該在桌子上的小刀,此時正被顧平生拿在手裏,直指他的咽喉,霍天峰扯嘴一笑:“你讓我很驚訝,顧老師,這身手可不是一個普通老師能有的。”

顧平生不說話,他的臉色沒有怒氣,只有冷。

霍天峰歷經的副本不算少,閱人無數,他識得那是一種會動真格的冷。

但霍天峰依舊不以為意,甚至欺身而上:“然而人力是有限的,顧老師。”

“很可惜,你來這個村子的時間太晚,還沒有被轉化成怪物,沒有見識過真正的力量。”

顧平生眼睜睜看着對方的咽喉用力擠上刀尖,卻沒有一絲血跡出現:“你怎麽……?”

“看。”霍天峰很滿意顧平生臉上的震驚,笑出聲,“連皮都沒破。”

顧不得細想,顧平生迅速收刀後退,找尋出路。

霍天峰對降服顧平生勝券在握,也不想繼續浪費時間,跨步發起再一次襲擊。

眼見手就要碰到顧平生,很突兀的一陣笑在就近處響起。

“嘻嘻嘻嘻嘻……”

霍天峰的動作僵住了。

翠色的衣裙飄飄而來,細眉紅唇,眼大水靈,少女似乎正值韶華,如果忽略那凄慘扭曲的肢體,該是一個極美的人。

“你要欺負老師嗎?”鏡女問。

她說着話,皲裂溢血的手掌撫上他的臉,裹挾着陰冷寒風的笑聲呼呼灌入他的耳裏,輕柔得不像在威脅。

“你要……死死看嗎?”

霍天峰突然就停了動作,顧平生注意到對方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胸前一處,但他看過去卻什麽也沒看到。

再一眨眼,霍天峰已然逃也似的退後到門口,手中還攥着一沓符箓。

顧平生:“?”

沒想到顧平生家裏有鬼庇護,霍天峰暗道失策,他不清楚鏡女的戰鬥力,也不敢貿然開戰引來其他村民。

但就這麽走了,霍天峰還是有點不甘心。

他道:“顧老師,剛才的都是誤會,你看我也沒真傷到你,沒做什麽出格的事。”

不知道對方在忌憚什麽,顧平生沒有因此放松警惕,直視他道:“請你出去。”

霍天峰竭力放低姿态,快言快語:“我為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道歉,但顧老師請你相信,我們只想離開這個村子,幾次找你都只為尋求合作。我承認自己道德不強,但另外三人完全就沒有底線,看得出你很重視這個村子,如果他們對那些怪物下手——”

顧平生厲聲打斷他:“夠了霍先生,請注意你的措辭。”

“在我看來,你們沒有什麽不同,都是為了達成目的枉顧他人意願的人。”顧平生道,“道家村的村民不偷不搶,遵紀守法,從沒想過主動招惹誰,他們不是怪物。”

他聲冷,眼神更冷,一字一頓。

“即使是怪物,是鬼怪,也一定比你們善良。”

霍天峰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霍天峰抹了一把臉,最後解釋道:“我們有我們的無奈,但再怎麽說,你可能都不會信了。關于那三人沒有底線的一點,也不是危言聳聽,希望你好好重視考慮一下。”

說罷,霍天峰邁腳飛奔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鏡女:

顧平生剛來的時候,村子排外,不願和他打交道。他看着連一面鏡子都沒有的茅廁,只能嘆口氣自己出去買。

倒黴的是,小賣部居然也沒貨。

回去路上,顧平生偶見荒田有一陣亮光晃眼,走近一看,是面梳妝鏡。

他拿着鏡子問附近的人,人人避之不及,說這鏡子不祥,沒人會要。

不信鬼神的顧平生看了看鏡子,迫于窘迫,到底還是把它帶回了家。

鏡面很髒,到處是黑紫的污跡,還有田裏化肥的臭味,架子也碎掉了。

顧平生把鏡子放溫水裏,拿着毛巾和牙刷一點一點仔細地擦拭着,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感覺這鏡子是件珍貴品,力道也放得很輕柔。

對照着他眼睛那一塊地方,有兩片淚痕一般的漬跡,怎麽也擦不掉。他沒有不耐煩,上網查清理辦法,早擦晚擦,再累也沒有間斷。

終是在五天後,污漬像是終于軟化一般洇開,顧平生再一擦,輕易便擦幹淨了。

往後的十幾天,顧平生時常對着鏡子備課,調整自己的教學儀态。

他不知道的是,每當他講題,總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托着腮坐他旁邊,眼也不眨地認真聽着。

少女小時候成績還好,但妹妹成績更好,家裏只能供一個人的學費,看着父母愁苦的臉,少女主動回了家,幫着媽媽做家務事、幹農活。

她覺得顧平生講得挺好的,至少說話不含糊,讓她聽得懂。

也想對顧平生道一句謝。

但那樣會吓到他的吧。

看着自己彎折的手臂,少女洩氣,将臉埋進臂彎,悶悶不樂地想。

還是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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