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姐，……

“姐, 你就讓我去吧！求求你了！啊……姐~”暖暖歪纏着自己姐姐。

看着雙手合十，一臉哀求着自己的暖暖，魏佳佳閉上眼睛, 狠了狠心道：“不行，你才多大？高中都沒有畢業, 我怎麽放心你一個人回去工作。”

“那怎麽能算我一個人呢？我回去申城, 家裏還有芬姨和柱子叔他們, 單位裏也有其他人在，怎麽着也不算一個人吧，你有什麽不放心的？”暖暖有些不理解自家姐姐, 這多好的機會放在眼前，而且從事的還是自己喜歡的表演，為什麽自家大姐就是不同意呢？

“可是……可是你高二才剛開學，你就這麽走了，連個高中畢業證都沒有，你不遺憾嗎？”而且她還那麽小，今年才十五歲，這擱現代，還是個要父母接送的初中生呢。

“明年我就高中畢業了, 如果到時候我沒有工作，我就要去下鄉了, 姐，我不想下鄉, 我同桌說她姐姐下鄉後, 飯都吃不飽，還天天要幹活兒，姐, 這次機會多麽難得啊！你就讓我去吧……”在她的記憶裏，雖然她沒有爸爸媽媽，可是有姨婆，芬姨，哥哥姐姐，大家都很疼愛她，她從沒有吃過一點兒苦，他們這裏的學校在軍區，管理嚴格點兒，也沒有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頂多就是去部隊自己的田地裏參加一下學農活動，也不怎麽辛苦。她真的不想去下鄉幹活兒還吃不飽肚子。

“你沒有高中畢業證，現在年齡也不到十六歲，去了電影廠也是個臨時工，只要你高中畢業，到時候剛好16歲，你就可以參考文工團，只要分到話劇團，你一樣也可以從事你喜歡的表演。”魏佳佳看着自家妹妹，苦口婆心的勸道，現在外面這麽亂，那些GWH的到處抓人，她怎麽放心把妹妹放出去，尤其是她還那麽漂亮，這要是招了誰的眼，可怎麽辦？只有在軍營裏待着，才不會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要去，你不讓我去，我就絕食。”看不管自己怎麽說，自家姐姐就是鐵了心不讓自己去電影制片廠，暖暖氣呼呼的轉身往屋裏走去。

這還是暖暖第一次不聽姐姐的話，堅定着表達自己想法，并為她不理解自己而生氣。留魏佳佳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低頭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陽陽看到姐姐和妹妹的争執，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他只能拉着三個孩子進了房間，讓她們都自己靜一靜。

晚上喬浩宇回家時看到飯桌上暖暖不在，随口問道：“暖暖呢？怎麽不出來吃飯？”

陽陽偷偷看了眼姐姐，有些猶豫着說不說的時候，一旁的艾嘉開口了。

“小姨生媽媽氣了，她說要餓死自己。”不經意的開口說完，便低頭扒起了碗裏的飯，小吃貨的屬性展露無遺。

“怎麽回事？她怎麽還絕食了？”喬浩宇詫異的看向媳婦問道。這姐倆兒平日裏關系多好啊，暖暖最聽姐姐話了，怎麽今天看這情況是吵架了？

既然丈夫問起，魏佳佳便放下了筷子，說起了事情的起末。

話還要從暖暖的興趣愛好說起。從小她就喜歡模仿大人的言行舉止，然後慢慢的變成了魏佳佳嘴裏的戲精。有一次張惠敏看到暖暖這樣，開玩笑的對着魏佳佳道，“要不讓暖暖來我們文工團得了，我看她就适合當一個話劇演員，你看這人物的表情神态，她模仿的多像啊！”

這話就被當時的暖暖聽在了耳朵裏，從那時起，她給自己訂了個目标，就是長大以後當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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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沒事兒她就讓張惠敏帶她去文工團看人家話劇演員排練，回家後私下裏模仿，只要是放電影，她更是場場不拉，看個幾遍，十幾遍她都不嫌膩歪。

這次是因為話劇團排練節目的時候缺個小演員，她們就想起了暖暖，張惠敏回來說的時候，魏佳佳想着反正孩子放假，她又喜歡，就讓去了，誰知道暖暖竟然真的有表演天賦，被話劇團團長看重，帶着她一起去省裏參加演出，然後暖暖就被去當評委的申城電影制片廠的一個導演給看重了。

今天上午，話劇團團長來家裏告訴了這個好消息，說人家導演說暖暖有靈性，長的又漂亮，可以往電影方向發展，說他現在拍的一部抗戰題材的電影，剛好卻一位小演員，如果他們同意，他立馬安排暖暖進申城電影制片廠，只要年齡到了，就給轉正式工。

這不，等到話劇團團長離開後，暖暖聽到有這麽好的機會找上了她，可不就高興瘋了，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姐姐居然想要拒絕。

“媳婦你是怎麽想的？”喬浩宇問道。媳婦一直以來都是一位很開明的姐姐，她對弟弟妹妹的決定，一直以來都不會強加幹涉，這次怎麽會态度這麽強硬。

“我不知道，我只是怕……”魏佳佳看到妹妹離夢想就差一步，卻會因為自己的阻撓而夭折，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反對到底對不對了，可是她怕她放她離開，到時候出了什麽事情，她會追悔莫及，如果是陽陽，她肯定就讓他去了，可是暖暖畢竟只是一個小姑娘，她不想姨婆的意外再發生在自己的親人身上。

看到媳婦有些茫然脆弱的表情，喬浩宇心疼的抱了抱她道：“別怕，暖暖只是在氣頭上，她肯定不會怪你的，一會兒吃完飯，你去找她聊一聊，把自己的顧慮和想法都說出來，她也馬上就要成人了，你不能為她決定一輩子，這畢竟是她的人生。”

“好……”聽了丈夫的話，魏佳佳點頭應到。她下午靜靜的想了一下，有可能她這麽武斷的做法，對暖暖來說是不能理解與被接受的，她也的确該和暖暖好好聊一聊，如果到時候她還是堅持要去，那自己也只能放手了。

吃過飯，魏佳佳敲了敲暖暖的房門，暖暖躺在床上沒有出聲，她現在心情不好，不想被人打擾。

沒有聽到裏面的聲音，魏佳佳知道，她肯定還在氣頭上，便自行打開門走了進去。

“還氣呢？”她看着捂着被子的妹妹，好笑的問道。

聽到姐姐的聲音，暖暖有些委屈，她背過身去不想現在看到她，眼淚随之流了出來。

魏佳佳嘆了口氣，順勢坐在床上幫她理了理頭發，才說出自己不想讓她回申城的顧忌。

“姐姐，我不怕，我每天在單位，還有那麽多的同事，我不怕的。我喜歡演戲，想要演戲，”暖暖坐了起來，急急的拉着姐姐的手說道。她好不容易邁到了這個門坎，她不想放棄。

“可是暖暖，你要知道，自從運動開始，到處都是烏煙瘴氣的，GWH一家獨大，你姐夫家出事，牽連的張叔叔他們現在做事也謹小慎微，你一個人在申城，要是發生什麽，沒人能幫的了你。”

以前還好，張家，魏家，哪怕是京市的喬家，三家關系網都不差，護着暖暖一個小姑娘那是綽綽有餘。可是自從運動初期，喬家二嬸受人蠱惑，舉報喬老爺子手裏的那些收藏，一切都變了。

誰能想到喬二嬸會幹出這樣的事，就是因為不滿其他兩房比他們這房出息，就幹出了舉報的事來。雖然最後沒有在喬老爺子這兒搜出來什麽，但是二房屋裏，卻搜出了很多不該有的東西，喬老爺子因為家門不幸而被活活氣死。

喬二嬸看自己想要的目的沒有達成，卻害了自家，最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和喬二伯離婚另嫁。

事情的最後，喬大伯因此被牽連降職，一家人被調到了西北偏遠地區。

喬二伯和她離婚後，被發配去了農場，兩個兒子為了怕被牽連更是和喬二伯斷絕父子關系，喬二嬸則去包袱款款的去給人當了後娘。

而喬父，因為是身上戰功赫赫，軍工無數，還有很多老戰友護着，這才沒被牽連，但他雖說沒被調配降職，但也提前退休閑賦在家。每天看看報紙，聽聽樣板戲，別提多憋屈了。

他本計劃着過一年把大兒子調回京市，也因為這件事停滞了下來，現在看來，還是地方上更好一些。

因為喬家出事，作為煙親的張家也跑不了，雖然他們的工作還在繼續，可是每走一步，卻都如履薄冰。

暖暖也知道姐夫家發生的事情，她知道姐姐是什麽意思，可她還是想要試一試，她不想看到希望就在眼前，而因為自己的膽怯而卻步。

魏佳佳看到自己說了這麽多，妹妹還是想要去，想了想，算了，由着她吧！也不一定就會發生她想的那些事兒，馬上就七零年了，到七六年，一切都會過去的，再說，怎麽暖暖也屬于烈士子女，一般人也會因此有所顧慮的，她這麽安慰着自己。

看到姐妹倆從房間出來，大家心裏都齊齊松了口氣，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晚上夫妻倆躺在床上，魏佳佳和丈夫說起她對妹妹的顧慮，被喬浩宇在在腦袋上敲了一下。

“啊！你幹嘛？好痛……”她揉着腦袋不滿的看向丈夫，不明白自己那句話說錯了。

“你這是看不起你丈夫？”喬浩宇還覺得委屈呢，自己這麽個大活人在，用得着她想那麽多？

“我怎麽看不起你了？”她不懂，不是在說暖暖的事兒嗎？

“雖說家裏出事了，但是關系還是有的，現在這樣，其實也是爸想要這樣，這個時候，急流勇退才是最好的結果。”再說了，他這麽多年難倒白混了？

以前他從來沒有和媳婦說過這些，他知道即便他真的發生什麽事，媳婦也會對他不離不棄，所以這些也就沒有必要告訴她，可是看到她現在為了暖暖的事愁成這樣，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和她聊聊了。

“你是說……”魏佳佳一臉驚訝。

“就是你想的那樣，剛亂起來時，爸就和大伯開始準備起來了，只是沒有想到最後會出了二嬸這個岔子。”想到爺爺因此離世，喬浩宇聲音有些沉重。

看到丈夫這樣，魏佳佳拉過他的手摸了下自己被他敲疼的腦袋，佯裝呲牙咧嘴的轉移話題，“那大伯他們呢？還有二伯，真正的妻離子散。”

“放心，大伯他們在的縣城比較偏僻，風氣沒其他地方嚴重，二伯雖說在農場，但裏面有人照顧，爸媽也經常寄東西過去，雖說比起以前是差了些，可好在安穩自在。”喬浩宇知道媳婦的意思，便順着她的話回道。

“那你和大哥……”她有些遲疑的問道。

“現在這樣就挺好，等安穩度過這段時間再說。”喬浩宇笑着道。

“你都不難過嗎？本該你的功勞被別人搶去，升職也把你摒棄在外，這有可能不是兩三年年，而是七八年或更久呢？”畢竟只有她知道，這個時間，整整維持了十年之久，多少人的夢想與幸福，在這期間被埋沒。

“佳佳，對我來說，你們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丈夫的眼睛，魏佳佳擡頭在上面親了親，她喜歡他眼裏的真誠，喜歡它裏面藏着對她的愛，有着對她們的愛護……

既然丈夫這麽說了，魏佳佳也就放下了對暖暖的擔憂，由着她去追逐她的夢想，但是她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暖暖必須回去後，想辦法拿到高中畢業證，這對以後大學恢複後，她考大學有幫助。

暖暖聽了姐姐的要求，連連點頭答應，她回去就找個夜校，接着完成學業。

沒過幾天，暖暖就去了省城，跟着電影制片廠的導演和同事一起往申城而去。

接下來，家裏又開始按部就班的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該創作的創作。

運動前兩年，魏佳佳就沒再往報社寄過稿子。她的收入停了，但她的創作還在。

她開始嘗試着往小說方向發展，每次完成一本書，看着厚厚的一踏稿子，都有一種成就感。她準備等到運動結束後，把它們都發表出去，不僅僅是因為錢，更因為這是她的心血，她想要讓世人都看到它，讀懂它，聽到作者心裏的聲音。

不知不覺，陽陽也高中畢業了，面臨着他的，是找工作，還是下鄉。

“姐，我想下鄉！”陽陽看着姐姐最近因為他畢業後的去向焦急有些不忍，他想了想，終于說出了自己心裏真實的想法。

“為什麽？你姐夫不是說馬上就要招兵了嗎？你再等等，到時候直接去當兵。”魏佳佳看着最小的弟弟有些不解道。

“可是姐，我不喜歡當兵。”他小時候會跟着哥哥們一起訓練，那是因為知道鍛煉對身體好，可他對未來的規劃從來沒有當兵這條。

“那你喜歡什麽？”自從出了暖暖的那次選擇後，魏佳佳知道自己認為對的，不一定就對，所以她盡量心平氣和的詢問弟弟，想聽聽他的想法。

“我喜歡賺錢，姐，我喜歡賺錢的成就感。”自從62年農村開放集市那兩年，他跟着大院裏的小夥伴一起，拿着他們做的東西去集市上賣，他就喜歡上了賺錢的樂趣。唯一可惜的是，沒兩年，集市就又被叫停了，可是當時的成就感，他卻一直記得。

“如果喜歡賺錢的感覺，我們可以出去看看供銷社或者工廠的銷售部招不招人，這和你下鄉又有什麽關系。”魏佳佳沒有想到自己的三弟，居然喜歡這個，這要是改革開放了，不就是妥妥的富一代了。

“姐，我才十六，我不想一輩子就被那些工作束縛着，他們一點兒都不自由，剛開頭，我就看到了結尾。”他靠在姐姐的肩膀上，無力的說着。

“種地就不被束縛？看不到結尾了？”魏佳佳挑眉反問，她怎麽有些不理解他的腦回路。

“我又不是一輩子都待在鄉下了，我是去體驗，去代領他們致富。”看姐姐不信，陽陽接着道：“我看見了農村人日子不好，可是他們明明有其他地方沒有的東西，為什麽他們不想些改變呢？那是因為沒有人領導，沒人指出來，他們不懂。如果我去了，我就可以帶着大家一起，用有限的條件，創造出無限的可能。”

看着弟弟鬥志昂揚的樣子，魏佳佳有些詞窮，她沒有想到，他的胸腔裏，會有這麽遠大的抱負，她沒法兒再去阻擾他，就像她沒法兒阻止暖暖為了夢想一樣。

最後，她點頭了，給他七年時間，讓他去努力，反正他還小，男孩子吃吃虧，鍛煉一下也好，也讓他知道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喊喊口號，就可以成功，那是要天時地利人和的。

等到高考恢複，他考上大學，讀了經濟學，就會知道他現在的認知是多麽淺薄。

她只給陽陽提了一個要求，就是下鄉的地方不能離她太遠，暖暖還有芬姨他們照顧，而且城裏生活質量好，相比較而言，她更擔心下鄉插隊的他，有些地方，那是真的又苦又累還吃不飽飯的。

當然，還有劫色的，魏佳佳看了看弟弟英俊中帶着些許青澀的臉龐搖了搖頭，讓他出去看看人心險惡也好。

離的近點，她還可以常去看看他，看看他在那樣的環境裏，是準備怎麽帶着大家脫貧致富，好在她知道歷史走向，不然會被如此天真的弟弟給氣的吐血不可。

等到晚上，她把弟弟的決定告訴了丈夫，讓他不用再替人費心了，人家現在就只想修地球。

“你舍得？”喬浩宇聽着媳婦的形容，悶笑出聲。

“他自己都不怕，我有什麽舍不得的？”魏佳佳白了一眼丈夫，接着道：“去吃吃苦也好，一個男孩子，總要經歷些挫折才能成長起來，他就是被我們保護的太好了，才會行事如此幼稚。”

“那也不用下鄉啊，要是一輩子都留在鄉下回不來了呢？到時候你不得又後悔沒有攔住他。”以現在這種只要畢業沒工作，就強制下鄉的情況，這還真不好說。

“不會！”魏佳佳想都沒有，就立馬否認道，說完才發現自己說的有些太絕對了，她偷偷摸摸的看了眼丈夫，腦子在高速旋轉，丈夫要是問為什麽不會，自己該怎麽圓回來。

喬浩宇看着媳婦滴溜溜轉的眼珠，靠在床頭，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要怎麽編。

魏佳佳實在想不出什麽借口了，索性開始耍賴，“我剛剛的意思是你肯定舍不得他一輩子在鄉下吃苦的對不對？他可是你看着長大的，你不僅是姐夫，更是親大哥。”她撲過去對着丈夫開始施展美人計，反正只要她不承認，丈夫就拿她沒辦法，至于他心裏的想法，她才不管呢！

就知道會這樣，喬浩宇也不失望，既然媳婦還不想說，那他就不逼她，等到她想說了，自然會告訴他的。

至于他怎麽知道的，那還用說，家裏永遠吃不完的細糧和肉，難倒不足以說明一切嗎？

她是真沒拿他當外人，以前她還會收斂點，這幾年，是真的越來越放肆了，他有一次回來，居然看到書桌上放了一個印着2020年生産日期的瓶蓋，當時看到時吓了他一大跳，忙拿去毀屍滅跡。

好在家裏平日裏很少來人，孩子們也不太進爸媽的房間，不然被人發現，才真的要出大事。

他已經旁敲側擊的敲打了媳婦好幾次，就怕她得意忘形，拿出不符合這個時代的東西來。

至于自己的想法，他只需要知道，她是他媳婦就行，管她從哪裏來的呢！

她的一輩子，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