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

等魏佳佳再次醒來的時候, 已經回到了娘家，她出嫁前的屋子裏。

屋子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孩子們都被喬浩宇帶了出去，怕他們在會打擾媽媽休息。

魏佳佳就這麽靜靜的在床上躺着, 眼睛直直的盯着屋頂, 腦海裏回憶的都是姨婆對她的教導和期盼。

她以為經過她的靈泉水調養, 姨婆怎麽說都會長命百歲，沒想到世事無常，她居然會以這種方式離開他們。

從她在這個世界醒來開始, 她就把姨婆當成了自己真正的親人，她都想好等到改革開放，她要帶着她走遍大江南北，領略祖國的大好河山，可是現在一切都變成了她的奢望。

魏佳佳蜷縮着身軀，咬着唇壓抑着自己的哭聲，淚流滿面。還是芬姨不放心進屋看她的時候才發現。

“佳佳，別哭！你姨婆肯定不想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芬姨走過去抱住那個像孩子一樣脆弱的魏佳佳安慰她，結果話沒有說完, 也跟着掉起了淚。

兩個女人就那麽互相依偎着，傷心着親人的離世, 舔舐着彼此的傷口。

過了一會兒，魏佳佳的情緒漸漸情況下來, 她開口問道：“姨婆是……她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她那麽善良慈祥, 從來都沒有去傷害過誰，他們怎麽忍心這麽對她。

芬姨坐起擦擦眼淚，才開始說起這次事情發生的起末。

原來姨婆這次的出事, 本是可以避免的，錯就錯在那天她外出買菜的路上遇到了一個人。

平日裏買菜的活兒都是芬姨做的，剛好那段時間各個學校都有些亂，芬姨不放心，就每天接送小向晴上學，買菜的活兒就落在了姨婆的身上。

那天姨婆和平日裏一樣，買完菜往家走去，結果路過一戶人家的時候，就遇到裏面的Pd，她有些不忍，可是自己一個老人也沒有辦法，只好強忍着轉身離去，可是她沒有想到，那個被Pd的人居然認出了她。

“我戴罪立功，我舉報，她……她是地主小姐，夫家可是當年蘇市有名的紡織廠老板。她才是真正的剝削階級。”趴在地上的老頭滿臉激動，指着姨婆對着那群紅袖章道。

姨婆怎麽也沒有想到，她只是路過，卻會被人認了出來，成為了別人脫罪的羔羊。她忙緊了緊心神，對着那群狐疑的看着她的人道：“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說的什麽小姐，我是申城人，從沒有去過蘇市，我的成分可是平民。”雖然她知道，她的這番話是經不起推敲的，只要有心人去家附近打聽一下，就會知道她們是從蘇市而來，可是現在，她除了否認別無他法。她不能因為自己，而連累到了孩子們，他們的前途那麽光明，怎麽能因為她一個半截身子要埋進黃土的人而毀了呢？

這三個月，她看到因為一人，而連累全家的例子還少嗎？她絕不能就這麽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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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老頭掙脫了壓制他的人，忙爬了起來，激動的指着她道：“不會錯的，一定不會錯的，你是王家小姐，夫家是蘇市的大戶，我以前是你丈夫的司機，我不會認錯的。”那個時候，蘇市誰不知道王家的兩位明珠，她們姐妹倆漂亮，有學問，一個嫁給了蘇市最大的銀樁老板，一個嫁給了蘇市紡織品廠的少東家。雖說後來一個因病去世，一個青年守寡，最後失蹤不見，可是見過她們的人，從來不會忘記她們的風采。自己不也在心裏偷偷喜歡了她很多年嗎？

現在，自己在這麽狼狽的時候遇見了夫人，她雖說老了，可她的氣質神韻，自己一眼就認了出來，不會錯的。

然後，老頭心裏又開始不平了，憑什麽她們可以生來就是人上人，而自己就必須得是下人，憑什麽自己好不容易靠溜須拍馬才贏得了東家的賞識，成為了司機，最後好不容易攢夠了錢成為了一個布店掌櫃的，而他們就能坐洋車，吃西餐。現在，自己因為成分要被拉出去pd，而他們這些真正的剝削階級，卻可以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憑什麽？

他就是死，也會拉着她墊背的，怪就怪她，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老頭的心理已經開始扭曲，他頂着那醜陋的陰陽頭，開始咯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老頭後面的家人因為父親的話，好似看到了希望，他們開始喊起了冤，“我爹不會說謊的，我們只是開了個小店，我們不是剝削階級，她才是，這個老太太才是。”

“對，對對，你看看她的樣子，一看就不是普通老百姓。”

那些人開始七嘴八舌的指着姨婆對着HWB說着，意在戴罪立功，可以讓這些人放了他們。

姨婆知道，這個老頭說的都是對的，他也有可能真的認識她。

看着那些HWB沖着她走了過來，她把心一橫，扔下手裏的籃子沖着老頭走了過去，撕扯着他的衣服，用她這輩子都沒有用過的潑婦罵街道：“你這個死老頭，居然敢信口開河，指着一個無辜的路人就說人是剝削階級，怎麽？為了脫罪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老娘是你可以随便指認的嗎？”她開始用手在他的臉上撓起，“我讓你胡說，讓你胡說！”

看着姨婆的潑婦行為，老頭也一時間有些懵了，在他的印象中，王家小姐可是極有修養的，絕不會像她這樣。

老頭不耐煩被她撕打，使勁推了姨婆一下，而姨婆，早在上手時就已經想好了最壞的打算，她順着他的力道頭狠狠地撞在了牆上，然後順着牆滑了下去，頭上的血，也開始流了出來。

周圍的人被這一變故吓得愣在了原地，就連那些無法無天的HWB，也只是抄家，pd，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人死在了他們面前。

“不是我，我沒有想要殺她，她不是我殺的。”老頭看了看他推人的那只手，語無倫次的說道，他一個勁兒的強調不是他，他只是讓她離他遠一點兒而已，他沒想殺她的，這都是個意外。

領頭的HWB看到出了人命，而且還是無辜路人，他的臉都綠了，他看了看周圍沉聲說道：“這次的事情與我們無關，我們只是來查抄剝削階級，她的事與我們無關。至于你，你家成分是小業主，從你家床下搜出來這麽多大量金銀財寶，就是罪證，剛剛你又失手傷了無辜路人，這更是罪加一等，你就跟着我們走，等着挨□□吧！”說完，帶着人拉着老頭一家迅速離開了現場。

沒有人再去管姨婆傷的重不重，是死是活，就任由她躺在血泊裏，還是芬姨回家沒有看到姨婆回家，找了過來，才發現受傷的她。

等到她把姨婆送到醫院後，得知的結果就是失血過多，準備後事。

後來便就是柱子叔分別給他們姐弟三人打電話，讓他們回家。

魏佳佳聽着芬姨的敘事，泣不成聲，姨婆這是為了怕連累他們，故意撞上去的啊……她怎麽那麽傻，只要他們一家人在一起，有什麽困難是過不去的，她怎麽會想到這麽決絕的方法保全他們。

屋外的喬浩宇和向東，向西也聽清了芬姨說的事情的經過，他們的眼淚也順着眼眶流了出來。

大家心裏都憋着一股子郁氣不得而發，他們和魏佳佳的想法一樣，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多大的坎兒會過不去，姨婆這麽決絕方法讓大家的心中更加沉重痛苦。

向西直接用力一拳打在了牆壁上，手指上的血噴了出來，他好似感覺不到疼一樣，抱着頭蹲在地上痛哭出聲。

向東性格內斂，他的心很痛，可是現在姐姐已經倒下了，姐夫還要照顧姐姐和三胞胎，他做為家裏的老大，必須扛起肩上的責任，他還有弟弟妹妹要看顧呢，他們那麽小，從小到大就沒有離開過姨婆，現在姨婆猝然去世，他們肯定很無助，他不能把自己的脆弱表露出來，因為他們會怕。

“向西，別難過了，打起精神來。”喬浩宇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姨婆的葬禮，我們商量一下要怎麽辦？”現在外面這麽亂，葬禮也屬于破四舊，他們得好好想一下，怎麽送姨婆最後一程。

聽到喬浩宇這麽說，向西抹了把臉，站起身來，三人離開這裏，去到堂屋商量起姨婆出殡的事兒。

下午魏佳佳聽着向東他們說姨婆的後事安排，她想了想道：“我想姨婆肯定願意和她的丈夫在一塊兒。”他們感情那麽好，姨婆為了他終身沒嫁，死後肯定也希望和他在一起，只不過因為現在的世道，姨婆為了怕大家為難，便沒有提。

“可是我們根本不知道姨爺爺的墓地在哪兒啊？”向西覺得姐姐說的是對的，可是不知道位置，怎麽合葬？

“我知道！”魏佳佳道。以前無事的時候，姨婆偶爾也會和她聊起她年輕時候的事兒，她知道姨婆丈夫的墓地在哪兒，以前在申城，因為離的近，姨婆每年都會去給丈夫掃掃墓，看看他，直到她生孩子太遠，姨婆才沒能再去，這也是為什麽姨婆想回申城，她同意了的主要原因。

大家商量好後，變同意了魏佳佳的提議，他們捧着姨婆的骨灰盒，送她去她最愛的男人身邊。

大家來到蘇市，找了家招待所放好了行李，便往姨婆提過的墓園走去。

等到親手把她放在最愛的人身邊，讓她在這裏安息，天黑的時候，大家才下山準備回招待所。

“媽媽，太奶奶以後都住在那裏面了嗎？”被爸爸抱着的喬艾嘉睜着那萌萌的眼睛看向媽媽問道。

“對，太奶奶和太爺爺以後都會住在那裏面了。”魏佳佳道。

“那我想太奶奶了怎麽辦？”又問。

“想太奶奶了，我們就來這裏看看她，告訴她你過的好不好，讓太奶奶也高興高興。”

“嗯~”艾嘉點了點小腦袋，接着道：“我不想爸爸媽媽以後也住在那裏，我想你們永遠陪着我和哥哥，弟弟。”語氣稚嫩而真摯，她知道，住在那裏，她以後都見不到太奶奶了，她不想以後也見不到爸爸媽媽。

魏佳佳差點被閨女稚嫩的話語感動的眼淚留出來，她摸了摸閨女的小臉道：“爸爸媽媽會永遠陪着寶寶長大的，看着你們長大成人，結婚生子，我保證。”

得到了媽媽的保證，艾嘉心裏踏實了，她又把目光看向了抱着自己的爸爸。

“爸爸也保證！”喬浩宇點點頭對着閨女說道。他看了看身旁的媳婦，暗道，他會陪着她一起守着孩子們。

小艾嘉得到了爸爸媽媽的保證，小臉洋溢起了笑容，她抱着爸爸的脖頸，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又伸長脖子，同樣在媽媽的臉上親了一口。

魏佳佳看着女兒難得的撒嬌，心裏痛了痛，她知道，自己因為姨婆的離世，顧不上他們，有些吓着孩子們了，讓他們沒有了安全感，看看被舅舅抱着走在前面的兩個兒子，時不時回頭看下爸爸媽媽就知道，以前，他們可從來沒有這麽小心翼翼。

姨婆現在已經和她的丈夫在一起了，她要打起精神收收心，不能再讓丈夫和孩子們擔心了，魏佳佳暗道。

幾人找了家國營飯店吃了晚飯，才往招待所走去。

回到招待所，大家都聚到了一個屋子，開始說起了後面的打算。

芬姨看了看丈夫，柱子叔點了點頭後，她才開口說道：“佳佳，向東，向西，你們三個現在都長大了，幹媽也去世了，我和你柱子叔商量了一點，我們打算搬出去住，再住在家裏算怎麽回事，以後向東他們兄弟結婚，也不好說。”

魏佳佳沒有想到芬姨他們兩口子想搬出去，不過接着想想也理解，畢竟那是魏家，以前因為有姨婆在，他們為了照顧姨婆和他們兄妹，才沒有提這話，現在姨婆去了，他們兄妹也大了，他們才會提出來。

向西聽到芬姨的話，有些急了，他站起來準備開口，可是被身邊的向東拉住，對他搖了搖頭道：“先聽聽大姐怎麽說。”

他便又坐了下去，他知道，大姐肯定也不希望芬姨他們搬出去，她以前就說過，他們兄妹是要給他們兩口子養老的。

“芬姨，柱子叔，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姨婆雖然去了，可你們依舊是我們姐弟五個的親人，現在我帶着陽陽和暖暖跟着浩宇随軍，路途遙遠，幾年都不定能回來。向東，向西在學校，他們管的嚴，也是一年不回來一次，你們要是搬出去，那家裏不就空了嗎？我們回來看到家裏連個人氣兒都沒有，你們忍心？”魏佳佳知道，只有這麽說，才能打消他們想要搬出去的念頭。

看着兩口子有些猶豫，她又接着道：“現在外面的房子不好買，柱子叔的單位要是等到分房，更不知道猴年馬月了，難倒你們寧願要帶着向晴出去租房子住都不願意留在家裏幫我們看家嗎？”

看着夫妻倆連連搖頭，她笑了笑接着說：“你們就安心在家住着，等到以後向晴長大結婚，你們想要跟着閨女一起，我絕不攔着，可是現在，你們就安安穩穩的住在家裏，把那租房子的錢剩下來，以後等到向晴長大了，給她買套房子，那不就是她嫁人後在婆家的底氣。”

聽着魏佳佳的話，芬姨兩口子動心了，他們知道，魏佳佳是真心實意為他們兩口子考慮，也是為了向晴的未來考慮的。

看着芬姨兩口子點頭答應不搬出去後，魏家五姐弟才笑了起來。

然後他們把目光放在了向東和向西身上，現在大家都知道學校是個什麽情況，裏面那麽亂，也擔心會影響到他們兩個會正常畢不了業。

“我們學校管的嚴，目前還沒有影響到我們，不過我聽老師說了，如果暴風雨真的來了，學校會安排我們提前畢業下連隊。”向東對着大家安慰道。做為軍校培養軍人的地方，他們的管理相比較其他的大學，那肯定是很嚴格的，現在外面那麽亂，他們還是該訓練訓練，還學習學習。

大家聽到他的回答，放下了心，只要學校沒有影響，他肯定能順利畢業。

向西看到大家的目光轉向他，也忙安撫道：“你們別擔心，我們雖說是搞科研的，但怎麽說也算軍事學校，學校不比大哥他們差，雖說現在有各別因為留學回來的老師會定期寫檢讨，但并沒有學生參與進去。我老師很喜歡我，他手裏有個項目，有可能要閉關研究好幾年，他偷偷告訴我，到時候他會向上面申請，帶着我一起去。”向西越說越興奮，做為一個科研人員，能參與到這麽偉大的研究中，怎能不讓人興奮。

雖說他資歷淺，去了也只能打打下手，可是那也是他老師看好他，他才有打下手的機會。

大家聽他這麽說，也很為他高興，他才上大學幾年啊，就能被老師看重帶到身邊，說明他聰明，有潛力。

既然兩個弟弟的未來目前不用擔心，家裏有芬姨他們在，他們的身份普通，沒有可以讓別人攻擊的地方，肯定會平安生活的，那她也要跟着丈夫帶着孩子們回去了。

至于姨婆留給大家的東西，她準備這十年過去後再分給大家，到那個時候，這些東西才會展示出它們的價值。

現在把這些東西現在拿出來，會吓到芬姨他們的，如果他們守不住被人窺探到，只會給大家招災，就讓它們先靜靜的躺在她的空間裏吧，沒有比那裏更适合它們了。

她望着西邊的方向暗道：姨婆你放心吧，我們都會好好的，你交代我的事，我也會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