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0)

第1章 (10)

來了。”

一名穿着黑色長袍,手持桃木劍的人從門裏慌忙跑了出來,他大叫着,神情慌張恐懼,卻因為跑的太急沒注意腳下,而後被石頭絆倒在地。

趙金辰見狀喚了一聲,“明子”而後邁出步子想去扶他起來,可還沒走幾步,門內忽然竄出來一個穿着白裙子的女人。

她撞開趙金辰,目的很明确的捉住趙金辰口中的明子,而後撲上去一口咬斷了他的脖子。

鮮血如泉噴射而出,一瞬間紅了她的白色衣服。

作者有話要說:??淺嘗即止,感情深才能一口悶。

第27 章

青天白日, 厲鬼殺人。

宋京杭見狀連忙伸手将那女鬼推開。

可是女鬼咬的那一口太深,被推開時牙齒上還挂着皮肉。那場景太過血腥,看的趙金辰整個人懵在原地。

餘追上前查看受傷之人的傷勢, 可那人卻緊緊的拉着他衣服的袖子, 用驚恐的眼神看着他,嘴巴張開又合上, 似乎在說話,可喉嚨裏只有“呼嚕呼嚕”的聲響,根本聽不出來在說什麽。

“救命啊~救命啊~”又有人尖叫着從門裏奔跑而出, 這一次不止一人,聽見尖叫聲那原本被打趴在地的女鬼忽然暴走, 尋着聲音的來處瘋狂的撲了過去。

宋京杭伸手揪住她的後衣領, 而後又是一腳将她踹到在地, 那群人由于驚吓過度, 根本不管是誰救了自己, 只拼了命的向着遠處逃走。

趙金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反應過來後抓住一個人問道:“我哥呢這到底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放開我!我不知道!”那人臉色蒼白如紙,看上去已經神志失常, 他狠狠咬了一口趙金辰的手,趙金辰吃疼松了手, 那人就一溜煙的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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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死了。”餘追用力掰開被咬斷脖子的男人, 檢查了一番後來到宋京杭身邊皺眉說道。

宋京杭看了一眼那被打趴在地的女鬼沒說話,而是用魂鎖将她鎖起來, 走近看了看。

果不其然,這根本不是什麽女鬼,而是一個人,但說人又不對, 她和和陳村那群死而複生的村民一樣被厲鬼占據了身體,且兩者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

“我們進去看看。”好半天,宋京杭說道,他起身拍了拍手,看了一眼還有些刺眼的陽光眯了眯眼睛,“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裏面還有很多和他一樣的半人半鬼。”

“你的意思是趙金戎和陳村那件事有關聯”餘追不笨,他也猜到了其中的聯系,于是對趙金辰道:“裏面很危險,你要……”

他話還沒說完,趙金辰斬釘截鐵的回道:“我進去,我哥還在裏面。”

從小到大,他都忘不了這位哥哥,雖然這位哥哥絕情冷漠,但無論怎樣,他們都有着一層血緣關系,哥哥不好,弟弟總要試圖拉他一把。

“好。”宋京杭點了點頭,而後三人踏進祖宅大門。

這祖宅建造的時間的确挺久遠的,除了後人添的一些擺設,其餘的都保持原樣,古樸而又莊重,很有當時大戶人家的氣派。

祖宅裏陰氣極重,與宅子外邊天壤之別,宋京杭不怕陽光,但多多少少有些不适應,所以進來以後感覺全身舒坦。

沒有見到恐怖的場景,也沒有見着哥哥,趙金辰有些焦慮,于是領着宋京杭他們在各個房間裏穿梭,急的滿頭大汗。

而就在這時,前廳中央的大擺鐘敲響了,“铛铛铛”的聲音在偌大的廳堂裏顯得突兀而又刺耳,每一聲都像是撞在人的心髒上。

正午十二點。

可宋京杭擡頭,卻見外邊的天竟然黑了下來。

濃稠的霧氣将整座古宅包圍了起來,令古宅內的三人有些分不清正午還是深夜。

“手機沒信號。”餘追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停留在中午,信號欄顯示無信號。

“我哥難道還沒回來”趙金辰的大腦一片混亂,那句“老大養的鬼”和肖蕾說的“他飼鬼。”似乎是同一個意思,都指向趙金戎養鬼。

趙金辰知道自己哥哥學道法,但在遇到肖蕾之前他都是無神論者,所以一直以為哥哥學道法是一種愛好,根本不可能學會,更直接點說就是這玩意根本不存在,只是江湖術士糊弄人的把戲,直到他遇見肖蕾,遇見餘追和宋京杭,他才明白自己的哥哥是真的會這些,而且還用這些做了很多錯事。

如果是這樣,他就必須要阻止,防止哥哥傷害更多的人。

他想了想,往常這個時間哥哥一定到了祖宅,而且今日發生這些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一定是躲着我們,他躲着我,可惡。”趙金辰說着,忽然想到一個地方,于是激動的朝着宋京杭說道:“祖宅的祠堂後方有個暗道,暗道直通地下,地下有一處密室。”

“那我們趕緊過去。”餘追聞言,抓着宋京杭想跟着趙金辰走,可是宋京杭的手冰涼,被拉着一動不動。

“怎麽了”餘追轉身問一直看着院子發呆的宋京杭,後者終于移開目光看着餘追,“我們在別人的陣法中了。”

随着他的話落,祖宅裏所有的燈都熄滅了。

而後院門、廳門全部被重力摔上。

屋外狂風大作,屋子裏無數鬼影飄蕩,他們發出可怕的笑聲,或期期艾艾、或陰森可怖。

“二……二少爺。”忽然有人在角落裏喚了一聲,那聲音聽起來怯生生的,像是個少年人。

就在趙金辰身後。

“別回頭……”宋京杭的話還沒說完,趙金辰就偏轉身子向着身後看去。

随着他轉身,餘追清清楚楚的看見他肩膀上的陽火滅了一盞。

随之而來的是趙金辰的尖叫聲。

“嗬嗬嗬嗬~”那趴在他肩頭的少年額頭上已經破了個洞,此時正用爆凸的眼球死死地盯着趙金辰的眼睛。

他舌頭很長,幾乎拖到了趙金辰的肩膀上,鮮紅色的像血一樣。

“讓開。”宋京杭大呵一聲,而後伸出右手直接一個雷印打過去,趙金辰被身後的鬼魂吓的差點尿失禁,見狀本能的向左偏頭,那雷印直接打在了鬼少年破開的頭顱上。

“噗嗤”一聲,那頭顱在趙金辰的身後裂開,粘稠的血液迸濺而出,糊了他一臉。

宋京杭在此之前早已準備,撐開的傘遮擋了他和餘追。

“抱歉,情急之舉。”收了傘,他還不忘嫌棄的後退幾步。

趙金辰:再次謝謝宋大佬的善意之舉,是真的感謝。

宋京杭的臨危不亂很快消除了大家的恐懼,趙金辰脫下西裝外套擦了擦身上的血液,“我們出不去了麽”

“倒是可以出去,就是有點麻煩。”宋京杭看了一眼躲在角落裏伺機而動的鬼魂笑着說道。

“需要我做些什麽”餘追帶上特質的皮質手套,而後将小黑喚了出來,趙金戎會法術,但餘追沒想到他還會這種邪術。

将活人做成容器,而後放置冤魂厲鬼,他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宋京杭看了一眼餘追,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唔……你将他們騙出來,我吃了他們。”

“”餘追驚訝的瞪大雙眼。

這什麽操作

宋京杭有點難為情,伸手解決了三只沖過來的鬼魂,并将他們緊緊按在牆壁上,看着一臉震驚的餘追小聲說道:“吃鬼啊~超級補。”

“……”餘追第一回 聽說吃鬼補,補什麽補血還是補腦,于是勸宋京杭別亂來。

宋京杭當然不是亂來,他最近發現一件挺稀罕的事,就是吃鬼,特別是吃戾氣比較重的鬼,這些鬼魂身上有強烈的七情六欲,能刺激他的感官,他恍恍惚惚記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記起來自己曾是雲青觀弟子,他還有個師父,但是那些殘破的過往像紙片一樣,一吹就散了,根本拼湊不出完整的前塵。

“鬼吃鬼,當然是補鬼氣,別亂想,趙金戎料定我們會來,但我們并不了解彼此實力,所以他先發制人将我們困在陣中,而這陣法是用來削弱我們的法力的,你法力越強,被陣法消耗的就越多。”宋京杭說着緩緩貼近那幾只鬼,吓的其他鬼連連後退,“所以,他們只是趙金戎用來消耗和困住我們的引子,但在我眼裏卻是絕佳的補品,吃了他們,不費吹灰之力,還能通關出陣。”

他說完笑了笑,“餘追,你吃麽”

“別開玩笑了,你這說法太奇異了。”餘追想說不能接受,但他忘了宋京杭本身就是鬼,那些骨子裏的邪性還是有的,只是宋京杭更懂得怎麽去控制。

“那我試試味道,再告訴你好不好吃。”宋京杭說着,忽然抓過來一只,而後閉上眼睛,将面前實質的魂體緩緩化為淡藍色煙霧吸進身體裏。

這只鬼魂生前一定是個貪財的人,宋京杭搖了搖頭,滿腦子都是貪欲,那種欲望令他苦不堪言,壓了好久才好過一點,而後側頭輕輕“呸”了一聲。

美人就是美人,連嫌棄的“呸”一句,都是可愛的,餘追看着心裏又新奇又喜歡。

第二只鬼魂被吃進肚子時,宋京杭稍微體會到了點不同尋常的情緒,但他沒表現出來,只回頭看了一眼趙金辰,表情古古怪怪。

“你看我·幹什麽”趙金辰被他看的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沒什麽,只是一開始覺得你被肖蕾欺負挺可憐的,可剛才想了想,你也不虧。”宋京杭對這些男女之事有了新的認知。

趙金辰聽他這麽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真無語,要不是時機不對,他肯定憤怒的摔門而去。

緊接着,宋京杭吞下第三只鬼魂。

這只鬼魂有點小肚雞腸,死後執念全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種小事換作宋京杭從來不去計較,可這鬼卻斤斤計較,甚至有了報複心理。

宋京杭将這些計較推到一邊,表情難看的要命。

餘追走過去問:“怎麽了”

他不甚滿意的回道:“都是些奇怪的執念。”

人有執念才會成厲鬼,而這些人宋京杭覺得他們不是被執念所困,是心甘情願淪為執念的囚徒。

餘追看了看四周的鬼魂,“還有約莫七八只,你這麽吃下去沒問題麽”

“沒問題。”宋京杭輕松的說着,而後朝着餘追擡了擡下巴。餘追無奈,只好拿着桃木劍上去就和那些鬼物理硬剛,疼的那些鬼四處亂蹿,不得不脫離肉身,而後被宋京杭捉住一口吞掉。

趙金辰退到一邊,抹了抹頭上的汗。

他知道宋京杭會法力,但他不知道宋京杭竟然能吃鬼。

看起來好驚悚。

他閉上眼睛緩了緩,打算等宋京杭吃完所有的鬼魂,破了陣法,再出來帶他去密室。

他等了會兒,門窗終于無風自開,天空也漸漸清朗起來,只是夕陽西斜,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走吧。”餘追收了小黑戴在宋京杭手上。

宋京杭看了一眼,“這塞過來塞過去的,小黑還以為自己是多餘的,多難受。”

“你不提醒它,它就不難受。”餘追說着,摸了摸那黑玉手镯,宋京杭法力幾乎為零,戴着可以防身。

小黑似乎聽得懂,漆黑的豆眼眨了眨,像是在說“我能保護好大人。”

宋京杭也摸了摸小黑,戴上镯子後便打算去祠堂,可他腳還沒踏出正廳後的院子門就聽見有人喚他。

那人聲音洪亮不似鬼魅,但卻在房子的每一寸角落,宋京杭聽不出那人在哪,只知道這人一定就是趙金戎。

宋京杭笑了笑,正想開口詢問趙金戎怎麽知道自己是誰,就聽他繼續道:“好久不見。”

随着他話落,整個地面都開始震動,餘追感覺胸口的疼痛又開始發作,但這次他能忍住,于是緊緊握住宋京杭的手。

宋京杭立在原地并沒有慌亂,而是品了品趙金戎那句‘好久不見’,如果他沒記錯,自己與這位趙總毫無交集,所以這句好久不見又是幾個意思想到這裏,他低頭看了看地面,不慌不忙的問道:“趙總,既然是老朋友,何不出來見一面”

那邊的趙金戎許久沒有回話,像是沒料到宋京杭會這麽客氣,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都在觀察宋京杭的一舉一動,發現他法力微薄,這才敢說上幾句話,想将其捉住,想報了這千年之仇,可他萬萬沒想到,宋京杭不記得自己,可那人告訴他,宋京杭是來找他麻煩的。

“你……不記得我”趙金戎試探着問道。

“我為什麽要記得你”宋京杭也隐隐約約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為了不讓他看出自己失去記憶,又補充道:“你又算什麽東西”

他說這句話時手上已經聚集了一團黑氣,而後趁着趙金戎不注意向着西北角扔了過去,那黑氣碰到趙金戎的身體迅速的擴散開來,而後被其全部驅散。

“果然還是那位不可一世的道門驕子。”趙金戎自知再也瞞不下去,從角落裏走了出來。

竟然是一直跟在宋京杭他們身後趕往祖宅的趙金辰。

趙金辰陰森可怖的笑了笑,“重新介紹下我自己,我叫趙重,你的……”他頓了頓,而後繼續道:“摯友。”

第28 章

幽暗的地下室裏, 趙金辰從噩夢中醒了過來,他看了一眼被人用電網困住的肖蕾,吓的差點又暈了過去。

肖蕾的頭發全沒了, 血肉模糊的臉上兩個空洞洞的眼眶黑漆漆的, 她穿着一身淡藍色連衣裙,此時有鮮血順着那連衣裙流淌下來, 滴在地板上,粘稠腥臭。

“你剛才怎麽不跑”趙金辰想到之前肖蕾沖進來後看見自己略顯驚訝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問道。

肖蕾沒說話, 她其實分辨不出是非了,只本能的想要殺了趙金戎, 可她擡頭見到趙金辰還是愣了片刻。

也就是這一愣神的時間, 趙金戎臨走前布下的電網将她死死地壓住, 三魂六魄差一點點就散了。

幸虧那一刻跳閘了。

趙金辰長舒一口氣, 可下一秒肖蕾就從電網下面緩緩地向着自己爬了過來。

要不是沒了頭發, 此時此刻四肢僵硬, 動作詭異的肖蕾就是活脫脫的貞子2.0,趙金辰剛嘆的那口氣再次提了起來, “你別過來,我告訴你我……我……”他說着看了眼身邊的電網開關, 一邊提防着肖蕾, 一邊用腳勾着那開關向上提,可是他剛将開關提上去就感覺一陣電流順着另一只腳傳來過來。

肖蕾在他提上開關時抓住了他的腳踝。

那瞬間趙金辰罵了一句國粹, 而後和肖蕾一起被電暈了過去。

——

“我沒有你這樣的朋友。”宋京杭直截了當的回答。

他的确不記得趙重是誰。

趙重愣了愣,他本以為宋京杭已經猜出自己是誰,所以急着上門尋仇,可他沒想到宋京杭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誰,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自己被那個人騙了。但他已經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再想隐藏已經不可能了,只能破罐子破摔的說道:“你們師徒三人,簡直就是無賴。”

他說着搖了搖頭,表情是青年人前所未有的滄桑,“千年了宋京杭,一千年了。”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那模樣倒讓宋京杭有些懵,他不過是來尋個人,再順便找個東西,再加上碰到了這些事情,于是順手解決一二,這怎麽也牽扯不到那麽長久。

一千年,一千年前宋京杭想了想,他好像在睡覺。

“你修煉成精了”宋京杭倒不是故意這麽說,但此話一出口徹底激怒了趙重。

“殺妻之仇不共戴天!你為什麽說忘記就忘記誰允許你忘記的宋京杭是你要将将自己親手送進深淵,可為什麽偏偏你還好好的存在這世上,別人卻要給你陪葬”

趙重說着,伸出手在虛空中畫了一道符咒,黑色的符文形成之時,一道罡風拔地而起,将趙重的頭發和衣服吹得不停的飛舞。

餘追見狀将宋京杭護在身後,自己則是用一柄桃木劍擋下了趙重的突然一擊。

桃木劍“咔擦”一聲斷了,餘追倒退幾步,竟然嘔出一口鮮血。

“沒用的~”趙重忽然大笑着說道:“我早就看出你現在不能使用法術,只要一用就會七竅流血、五髒俱震,所以才會帶你們來這裏。”

“宋京杭,你也沒有法力,這真是上天助我報仇雪恨!”趙重說着不等宋京杭反應念動咒語召喚出無數冤魂,那些冤魂聚集到一起,而後尖叫着向着宋京杭襲來。

宋京杭避開那些冤魂,揮手從袖子裏變出一柄長劍,劍身細長鋒利,劍柄上還刻着一對比目魚。

他挽着劍花與那群冤魂周旋,時不時催動火符燒死一只。

法力不夠的确有局限性,而另一邊餘追想要幫忙卻被趙重喚出的另一波鬼魂給牽制住了。

“你說殺妻之仇,可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妻子,何來殺妻之說”宋京杭覺得以他們現在的情況對付趙重的确困難,他想喚出鬼差,可是趙重一波接一波的攻擊,根本不給他機會,于是只能轉移趙重的注意力。

興許是千年積壓的怨氣太重,而這些怨氣一直都只有趙重一個人記住,所以他不太服氣的緣故,宋京杭這話說的實在是太雲淡風輕,三番五次将其激怒,趙重咬牙切齒的将一張破碎發黃的人皮畫卷從脊背裏抽出來,而後在宋京杭面前緩緩展開。

畫像上,一女子溫婉端莊,她身穿鵝黃色繡花長裙,正拿着團扇撲蝴蝶,畫像上百花盛放,是難得的好春光。

宋京杭看的入了迷,竟一時着了道,被畫中的鏡花水月術帶到了自己的回憶裏。

連綿的細雨下了足足有五日,雲青觀的屋檐下,小小的宋京杭足足跪了五日。

他的膝蓋很疼很疼,疼的整個人都快支撐不住,但他依然堅持跪着,不哭不鬧。

師兄師姐們來來回回勸了他許多次,

“別跟師父置氣,沒好果子吃。”

“你怎麽這麽犟呢跟師父認個錯吧。”

他們七嘴八舌的說着,可宋京杭就是不起身,也堅決不認錯,最後他們只能搖頭嘆氣的離開。

“入派當日我是如何同你說的你再說與我聽聽。”

宋京杭跪的太久,又沒填飽肚子,此時頭昏眼花,聽房內的人這麽問,又晃了晃腦袋認認真真的回答“入我雲清門,必尊師重道,不可言之無信,不可擅作主張,不可亂殺無辜,不可胡作非為。”

“倒是記得清楚,但你破了幾條戒律”房中人說話時語氣裏的怒意依舊未消,聽上去随時都有可能将宋京杭趕出雲青觀。

“四條。”宋京杭老實回答,但依舊不依不饒的辯駁“但我沒有錯,尊師重道需相互,言之無信看先後,擅作主張看事情,胡作非為是他人言,不可信。”

“混賬!”房內人聽他這麽說更加生氣了,宋京杭聽見他氣的大聲咳嗽,心裏又漸漸的難受起來,他顧不得疼痛,不認錯歸不認錯,但還是十分關心的勸道:“師父,我不認錯,但你別為了我生氣。”

房內一時寂靜,雨聲淅淅瀝瀝的下着,宋京杭有些冷,又有些難過,稚嫩的臉上表情複雜。

好半天才帶着哭腔說道:“師父,我錯了,我錯了,你別生氣了。”

他抽抽噎噎的大哭起來,與此同時眼前有些發黑,頭也暈暈的。

房門這時被人從裏面打開,一雙青灰色的鞋子露了出來,緊接着宋京杭擡頭,看到那人一身青灰色的道袍,身姿挺拔。

“師父……”他虛弱的喊了一聲,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人的臉就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宋京杭發現自己正坐在花樓裏聽着戲曲,臺上的姑娘唱了一首《枕夢》,唱的期期艾艾、婉轉動聽,宋京杭擡眸看了一眼對面被叫過來的師弟。

師弟一身黑色長衫,穿的與花樓裏的人格格不入,此時正背對着戲臺子正準備離開,宋京杭見狀笑着将手裏的酒輕輕一扔,那酒水撒了師弟一身,“看不起這裏你又有多幹淨不過是會點道理的狗東西,叫起來聲音倍兒響亮罷了,滾吧滾吧~我也不想見到你。”他說完起身就向着戲臺子上唱歌的姑娘走去。

“哎呦,你看你喝的,都醉了,你師弟不是故意跟你做對,你犯不着動氣。”一旁的趙重見狀扶着宋京杭晃悠悠的尋樂子去了。

留下一群人哄笑。

又是一場大夢,夢醒來,女子已經倒在血珀之中。

而宋京杭正拿着一把長劍,劍身布滿鮮血,順着劍尖滴落,趙重拎着兩壺小酒踏進院子,看到這一幕手中的酒壇子瞬間掉落在地上摔碎成無數片。

地上躺着的是他的發妻,與他私奔成家的宰相之女,宋京杭的義妹——羅芙。

趙重定跌撞撞的進了門,而後雙膝一軟跪倒在自己妻子面前,表情悲痛的伸出顫抖的手撫摸上已經不能動彈的人,緊接着撲上去抱在懷裏,哭的撕心裂肺。

“宋京杭,你個畜牲!你殺了她!你殺了她!你個畜牲!”

宋京杭面無表情的拖着長劍離開了那間破舊的院子,并在怒罵聲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笑了。

那笑容蒼白無力,刻滿了無奈與心酸。

“我教你的道理你都要懂!”

“我最喜歡師兄了。”

“哥哥,你看我給孩子做的小衣服。”

“畜牲!”

“廢物!”

“你滿身肮髒,怎配這個位置我見到你就惡心。”

“宋京杭!你醒一醒!”

宋京杭頭一遭被自己的前世記憶給攪亂了心神,他驚訝的看着眼前的餘追,仿佛再次看到那個師弟,看見他緊緊握住拳頭和生氣的側臉,但最終他什麽也沒說,離開了花樓,與年少時的宋京杭自此再無瓜葛。

宋京杭明顯感到心髒處疼的要命,想拉住他的手,想告訴他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可惜他們完美的錯過。

那些前塵過往像是昨日,又像是隔着歲月的長河,本來平靜無波的水面忽然風起雲湧,狂風卷着浪花一股腦的向着他的腦袋拍去,将他拍的腦內暈眩,雙耳嗡鳴,心髒更是炸裂一般的巨疼。

“宋京杭!”餘追見他臉色不對,趕緊扶住他,急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回答我宋京杭,你沒事吧宋京杭!”他體內總是有躁動不安的情緒,每一天都不同愈發膨脹,在見到宋京杭遇到危險時更加的難以控制。他想伸手握住宋京杭的手,來強迫自己冷靜,可他的手才觸碰到宋京杭的手,就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将他擊退數米遠。

“別過來。”宋京杭不想別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一面,他努力回想那些令他傷心難過的人、卻又怎麽都想不起來他們長什麽樣子,又到底是誰。

他們到底是誰

宋京杭想着那人的輪廓,卻始終想不起來。

唯有夜茉莉,殘留在記憶裏的餘香。

第29 章

“先生, 您讓我辦的事情辦好了。”

煙霧缭繞的泉邊,助理将一顆紅顏色的糖遞給泡在冷泉裏的男人。

男人側頭看了一眼,眉眼間看不出喜怒哀樂, 但整個人都像泉水一樣冷冽。

“嗯。”許久, 他點了點頭算是應了。

那助手聞言瞬間化成金色的紙人飄飄蕩蕩地回了衣服口袋裏。

山間風景奇佳,鳥鳴澗, 竹清香,很适合養病。

他擡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傷痕,那傷痕已不在了。

只是傷會愈合, 痛依然記在心裏。

悠悠歲月,帶不走恨意, 還會将其越積越多。

這些不應該只屬于他一個人。

“記得我的樣子, 記得我愛你, 其餘的東西, 我替你清掃幹淨。”

男人笑了笑, 聲音裏滿滿的寵溺, 又無比的森冷。

趙金辰再次醒來時,肖蕾也跟着抖了抖, 她喉嚨裏發出難聽的“咯咯”聲,像是在笑, 但又因為聲帶受損笑不出來, 聽得趙金辰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難以想象自己被這樣的東西給強上了幾十次。

這事不能提, 一提他就想死。

肖蕾抖了幾下停了下來,而後又向着他緩緩地爬了過來,而後捉住他的腳踝。

這次她是雙手一起捉的,捉住了趙金辰兩只腳。

她就不信這樣趙金辰還能開電閘。

誰知趙金辰被抓住腳踝吓得往右邊倒去, 而後頭撞到了開關。

好家夥,到底有幾個開關

趙金辰向天發誓他不是故意的,畢竟自己也不想被電暈。

可是怕什麽來什麽,他和肖蕾再次被電暈了過去。

而地下室的上面,趙金戎正不斷的向着宋京杭發動攻擊,“宋京杭,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你就不會殺了羅芙,她把你當成親哥哥,你卻殺了她。”

宋京杭想到記憶裏那個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女子,他心中糾疼,當時只有自己在身邊,手裏還拿着劍。

‘難道真的是……我殺的’他疑惑,但就這麽一愣神的時間,趙金戎就用雷火将他的右肩打傷了。

“宋京杭。”餘追不知道宋京杭發生了什麽事,他無能為力地喊着宋京杭的名字,可是宋京杭完全不在狀态,急得只能上前阻止趙金戎卻完全不是對手。

“羅芙。”宋京杭重複這個名字,完全不顧腦海裏的疼痛,在記憶的長河裏拼命地尋找,忽然有個聲音輕聲地喚道:“宋哥哥。”

“宋哥哥。”

女子溫婉端莊,即使脫了華麗的衣裳,穿上了粗布衣服,舉手投足間依然有大家風範,她的纖纖玉指已經斷了幾根指甲,光禿禿的還長了薄薄的繭子。

坐在廳堂板凳上的宋京杭一身紅色長袍,墨色的長發用一根碧玉簪束在頭頂,好看的眉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很有些傷感的點評道:“早知如此,我就不介紹你們認識了,趙重這個人雖有用,但沒個錢財傍身你跟着他太吃苦。”

“家徒四壁也是我選擇的,和宋哥哥沒有什麽關系,不用自責,我現在過得很好,雖然不敵在宰相府的尊貴和衣食無憂,但趙重一直很努力,對我也很好,我已經滿足了。”羅芙說着将手裏的棉線剪斷,而後拿起來抖了抖,“你看,好看麽再過兩個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我就親手做了一件小衣服。”她看着小衣服露出幸福的笑容。

宋京杭看了眼打趣道:“還是讓我這舅舅買吧,你這樣做的穿不出去,太醜了,小老虎的眼珠子都是黃的。”

“不是……黃的麽”羅芙疑惑地拿着衣服看了看,趙重恰巧回來,見他們在讨論衣服,笑着拿過衣服,“別聽他胡說八道,這衣服挺可愛的,瞧瞧,還是一對老虎,這小子生出來一定和他老爹一樣勇猛。”他說着摟住羅芙的肩膀,宋京杭被他們膩得抖了幾抖,他喝着粗茶,看了一眼爐子裏的火。

爐火跳躍,深冬梅開,可一轉眼平靜的日子卻到了頭。

羅芙被宰相大人勒令回府,可羅芙不願意,那時趙重和宋京杭去了很遠的地方趕不回來,等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羅芙躺在雨水裏的屍體,孩子也生下來了,但卻被宰相大人狠狠地摔死。

若有不孝女,當以家法處死。

這便是羅芙的父親,那之後趙重便不再笑了,但他沒有找宰相的麻煩,也沒有因為羅芙的死一蹶不振,精神萎靡。

他總是在各種書籍裏埋頭苦讀,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宋京杭總是在他身邊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他了解趙重,這個男人看上去大大咧咧,可心思很重,那段時間宋京杭真的很怕他想不開殺人或者自殺,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趙重并無異樣,宋京杭也漸漸放下心來。

可就在宋京杭開始忙碌自己的事情時,趙重卻将羅芙重新帶到了他的面前。

但那不是真正的羅芙。

趙重不知道哪裏找到的辦法,歷經千辛萬苦找到了羅芙的鬼魂,将羅芙的鬼魂強制留在了保存好的肉身裏。

宋京杭得知他用了邪術拉着他的衣領怒斥“你知不知道這是違背天道的。”

“我不管什麽天道,我只要羅芙,我只要她!”趙重見宋京杭不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看問題,于是推開他,眼裏滿滿的失落。

而羅芙則是靜靜地站在一旁,不知情況的歪了歪腦袋。

宋京杭偏頭看了眼她,目露兇色,但被趙重看了出來提醒道:“他是你義妹!”

“我的義妹早就死了。”宋京杭一個頭兩個大,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理智和希望不停地在拉扯,令他煩躁不安,只能暫時離開,勸肯定是勸不了的,他得想辦法讓羅芙安生。

與羅芙擦肩而過時,宋京杭再次看了看這位溫柔的女子,卻只看到她呆滞的眼神和貪婪的欲望。

那是鬼魂啊~

“宋京杭,如果你敢動羅芙我就跟你勢不兩立。”似乎看出了宋京杭的心思,趙重沉下臉,緩緩地握住拳頭說道。

宋京杭沒有說話,擡步離開了那間再也沒有紅泥暖爐,再也沒有冬梅的院子。

再回來時是因為羅芙殺了人。

他不得已動手殺了羅芙。

那天如果羅芙還是活着的樣子,該是孩子辦抓周的日子。

天不遂人願,在宋京杭動手前她緩緩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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