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敗露 (1)

趙流躍站在商業中心廣場,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時而低頭看表,距離約定的時間越走越遠。

邵陽畢業之後就變得好忙，公司這個培訓那個拓展的，每天還要加班；他也忙,球隊近來一直三線作戰,人人亞歷山大疲憊不堪,因為有些比賽不止贏了會獎,輸了還會罰，哎，他們倆真是都在用生命賺錢。這麽一來相聚就少之又少，僅有幾次邵陽來看他比賽也是匆匆見一面就分開,好不容易熬到現在，兩人有幾天假期湊在一起，竟然已是深秋時節。

入隊近一年，他即将滿20歲，徹徹底底不再是小孩子。

哎，邵陽還不來，電話又關機，這家夥以前從不這樣的……

遠處街邊停下一輛出租車，邵陽快步走下來，一眼就看到了廣場中站得最顯眼的人——一身黑色衛衣運動褲，薄薄的黑色毛線帽子包住頭，帽子外還戴了個大耳機，跑鞋和雙肩包卻是鮮亮的大紅色，非常搶眼。

邵陽不禁微笑，他比以前會打扮，更時尚了，渾身濃濃的運動氣息帶着幾分職業的潇灑，這些，都是現在的自己所沒有的。只是那乖乖站着的模樣，讓人相信他仍舊是從前那個傻乎乎的趙流躍。

邵陽跑過來，趙流躍終于看到了他，放心地笑了，又連忙揮手表示自己很興奮。

邵陽絲毫不減速，上前緊緊抱住他，大庭廣衆的，趙流躍有點兒小尴尬，目光左右一瞥後連忙推開，臉色微紅小聲嘟囔：“你幹什麽嘛……”

“不好意思，飛機晚點，手機又沒電了……”

“哎呀我就知道。”

“你怎麽不找家店坐着等？”

“哼我就是知道你手機沒電才站在這兒的！害怕你來了之後找不到我又着急！”趙流躍上上下下把邵陽打量半天，扯扯他的西裝，“又穿得人模狗樣的，不想和你走一起……”

邵陽笑着摟住他，“我這是下班都沒來得及換衣服，立刻就趕過來了。”

“好嘛好嘛全世界就你最忙了邵老板！趕緊找地方吃飯我要餓死了！”

再次聽到這些久違的叽叽喳喳的抱怨，邵陽滿足極了；趙流躍也是一樣，這些話，終于可以跟唯一的那個人肆無忌憚地說了。

兩人正走着，忽聽身後有人叫道：“趙流躍？”

那語氣還挺不确定，兩人回過頭，就見一對父子正往這邊看。

男孩大概十一二歲，跑過來問：“你是趙流躍吧？”

趙流躍愣愣地點頭，男孩立刻高興起來，“你能不能給我簽個名？我是你的球迷！”

趙流躍頓時又驚又喜，此時男孩的父親也走上來，“我們買了你們隊的套票呢，周圍的球友都看好你，今年給咱拿個冠軍呗。”

“哎呀，一定一定……”趙流躍一激動連話都不會說了，“哎呀其實我還很一般，嗯謝謝你們！我肯定繼續努力！努力拿冠軍！”

男孩從書包裏拿出紙筆，趙流躍雙手顫抖着接過，筆都拿不住了！這是他第一次在街上被人認出來還要簽名呢！哈哈哈他紅了！可是他的字那麽難看，應該提前練練簽名的！

“能不能簽個趙卡卡？”男孩小心翼翼地問，“再寫一句話？”

男孩父親在旁邊嘲笑他得寸進尺，趙流躍更激動了，完全不知道怎麽下筆。

這個時候邵陽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

“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說了名字，邵陽私下推了推趙流躍，讓他快寫。

趙流躍連忙整理思緒，寫下男孩的名字，又寫下：謝謝你的支持！我一定努力！又覺得不夠，應該給對方一些鼓勵什麽的，就補了一句：希望你努力學習！最後簽下大名：趙流躍趙卡卡。

整張紙上鬼畫符似的，男孩卻很滿足，問能不能拍照，趙流躍欣然答應，讓邵陽給他和父子倆合影。父子倆收獲頗豐高高興興地走了，邵陽卻知道，趙流躍恐怕一時半會兒都緩不過來了。

然而他卻沒有像以前那樣快樂地爆發，只是在邵陽問他高興不的時候，非常認真、又感慨萬千地重重點頭。“隊長，我一定會更加更加努力的！有這麽多人看着我呢！最最重要的是還有小朋友，我就是他們的榜樣！”

“我相信你。”邵陽堅定地說，“如果你不成功，這個世界上就沒人會成功了。”

“哎呀別這麽說嘛，有很多人都比我努力呢，比如你啊，你本身就很厲害，又努力，家裏條件又好，最最羨慕嫉妒恨的就是你這種人了！”

兩人美美地飽餐一頓，天色已晚，商量來商量去決定回趙流躍的公寓。因為但凡放假楊銳都會出去鬼混幾天不見人影，邵陽也想去視察評估一下趙流躍的生活環境。

算上第一次送他，這回是邵陽第二次走進這間屋子，亂如豬圈的卧室讓他的眉頭深深皺起，背包一放，無奈地嘆了口氣便認命地收拾起來。趙流躍還不領情，一臉大爺樣坐在旁邊說：“有什麽好收的嘛，反正到最後還是要弄亂，你怎麽跟妹子一樣有潔癖的啊……”

邵陽随手一件衣服扔過來堵住他的嘴，“別操蛋，不幫忙就好好呆着。”

“哼哼你才操蛋呢。”

邵陽正在收拾床，趙流躍一個心動，便呼啦一下沖過去躺在床上滾來滾去，恨不得用床單被子把自己包起來，“哼哼就是不讓你收拾看你怎麽辦看你怎麽辦……”

邵陽直起身，無語凝噎地看着還在發癫的趙流躍，這大概……是他特有的表達愛的方式？

濃濃的惬意和疲倦襲來，邵陽索性也什麽都不管了，放□體跟趙流躍倒在一起，雙手牢牢抱住那個不安分的人。

趙流躍就是一愣。

許久沒有親密接觸，身體有些僵，他以為邵陽會親上來或者還有其他更流氓的舉動，結果等了半天什麽都沒有。他們仿佛都只等待着這安安靜靜的一刻，可以心無旁骛地相互依偎。

半晌後，邵陽揉了揉趙流躍毛茸茸的腦袋，低聲說：“我給你帶了個禮物。”

趙流躍一愣又一喜，嘴上卻還裝作不在意地問：“什麽禮物啊？”

邵陽起身翻包，掏出個東西在趙流躍面前一晃，趙流躍接過，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這不是我的錄音小熊麽？嗯……好像又不是……”

“是我新買的，這樣就是一對了，你的陪着我，我的陪着你。”

“切，”趙流躍臉上微紅，“誰要跟你一對。”

抓着小熊捏來捏去，心裏的滿足一點點泛上來。邵陽那次送給的格雷奧他也很喜歡，但那個東西很貴重，他都不好意思揉捏，這個就不同了，這個小熊的使命就是被揉捏哈哈哈！

“想我給你錄段什麽？叫起床鈴聲？提醒吃飯上廁所鈴聲？哄睡覺鈴聲？”

“才不要嘞，”趙流躍站起來，自顧自地跟小熊進行心靈的交流，“嗯……要不然你錄個‘趙流躍是天下第一大帥哥，邵陽最愛趙流躍了’怎麽樣？”

邵陽一臉黑線，“你正經點兒行不行……”

“哼全天下就你最不正經……”趙流躍斜眼看着邵陽，煞有其事地說着，“是不是因為我說中了呀？你就是覺得我是天下第一大帥哥所以才喜歡我的是不？你不用害羞我都知道嘿嘿嘿……”

邵陽深感今天的趙流躍簡直瘋癫得掌控不住，剛站起來，趙流躍以為他要實施報複，立刻“嗷”一聲扭頭往客廳跑，竟然還口出狂言：“來追我啊來追我啊！追上我給你錢買紅棗！”

邵陽心說這不調/教真是不行了，兩步上去捉住蹦得正歡的人，在嗷嗷叫聲中扭打起來，最後一同跌進沙發。邵陽按緊趙流躍的手，趙流躍閉着眼睛扭頭，邵陽毫不客氣地對着脖子親下去，趙流躍便肆無忌憚地喊起來：“哎呀你幹什麽呀你嘴都是臭的趕緊去刷牙洗臉洗澡！”

“你再操蛋……看我今天晚上怎麽收拾你……”

“哼我決定了今天不跟你睡一張床你別想得逞！”

兩人一邊肉搏戰一邊打嘴架，很快便大汗淋漓興致勃勃，邵陽正要把趙流躍往浴室帶，大門突然咔嚓一聲，興頭正濃的兩人反應都有點兒遲緩，以這麽個疊在一起的姿勢扭頭看向聲源，那裏赫然站着一臉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楊銳。

客廳沙發正對着大門，所有的一切都能在一瞬間被看得一清二楚。楊銳真是十萬個沒想到，保持着拖鞋的姿勢一臉呆滞；趙流躍立刻埋下頭，原本就紅撲撲的臉蛋這下都成了紫色。到底邵陽是老江湖，摸摸鼻子站起來，淡定地對楊銳說：“你好。”又回過頭看向趙流躍，“你再操蛋我真揍你。”

那情景，就像他們倆剛才只是在打鬧，然後打鬧過頭差點兒成真似的。

趙流躍心裏糾結死了，氣憤地對仍然莫名其妙的楊銳說：“你不是放假從不回來嗎？！”

“我□想回來就回來不用提前跟你報告吧。”

首先趙流躍語氣不好，又因為他在隊裏一直順風順水楊銳早就不忿，态度自然也很惡劣，邵陽立刻眼神示意他別鬧事兒，趙流躍簡直要氣死了，橫眉怒目地一扯邵陽袖子，“隊長我們出去住。”

楊銳便冷笑嘟囔起來：“走了好，走了我自己清淨。”

邵陽暫時也沒更好的辦法，只能感嘆今天運氣不佳。

其實直到人走了，楊銳都沒弄明白進門那一幕究竟是怎麽回事兒，只是回頭再想想……怎麽那倆人當時的表情不太……正常呢？而且無意中瞥在邵陽從沙發上站起來的時候似乎還……伯起着？！

101報複

趙流躍的火氣很快就在去酒店後邵陽這樣那樣的對待中消磨得一幹二淨,沒想到邵陽不像學生時代那樣大量運動,體力居然還這麽好,連自己這個職業運動員都弄不過他！太氣人了！

悲憤地睡去，腦子裏念頭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嗯……邵陽肯定是因為長時間欲求不滿,見到自己又饑渴難耐,大半年就指着這一回呢哈哈哈哈！那他以後豈不是要走上忍者神龜的道路？！

哈哈哈哈哈……

天馬行空的腦補神功發作,趙流躍在睡夢中依舊滿面春光。大概由于大腦活動太豐富,睡眠質量一向奇佳的他竟然半夜就醒了過來，扭頭一看旁邊邵陽明顯飽餐一頓十分滿足的睡相,就氣不打一處來。

“死隊長死隊長快起來！”

趙流躍用手指不停地戳，接着又拽着胳膊大力搖晃,邵陽總算醒了。

“……你幹什麽？”

慵懶的聲音，惺忪的睡眼，趙流躍更氣了，“哎呀別睡了嘛起來陪我說話！”

邵陽莫名其妙，“大半夜的不睡覺說什麽話？你睡夠了？不困？”

趙流躍就斜眼看着他，一副“你怎麽不懂都沒默契了”的恨鐵不成鋼模樣，“本來就只能見面三天，現在大部分時間還用來睡覺，那你幹脆回家睡好了！”

邵陽笑了，這個理由還真是……以前也沒見他這麽珍惜時間。

“嗯……好吧，”邵陽打了個哈欠，伸手摟住他，“你想說什麽？”

“不知道，”趙流躍十分理直氣壯，“你不是總說有很多話跟我說嗎？就趁現在趕緊說啊！”

邵陽一臉黑線，有段日子不見，趙流躍胡攪蠻纏的功夫真是越來越好。“讓我想想啊……對了，有個正事兒，我建議你還是搬吧，現在各方面成熟了，你再每天跟楊銳針鋒相對着不鬧心？”

“其實沒有總是針鋒相對，我倆大部分時間都不說話。他現在肯定是因為表現沒我好嫉妒我呢！”趙流躍一臉鄭重，“不過因為當時交了一年的房錢，所以……”

“你堂堂大球星還在乎那麽一點兒錢？”邵陽打趣他。

“我當然在乎！我時刻不忘我是勞苦大衆，哪像你花花公子富二代……”趙流躍立刻還嘴，“到時候我肯定搬，住這邊是有點兒不方便。楊銳也搬呢，聽說他已經找好新房了……”

正念叨着，他突然驚叫一聲，“哎呀隊長，你說之前楊銳會不會……”

“不會。”邵陽斬釘截鐵地打消他的顧慮，“他的反應很正常，肯定沒懷疑什麽。”

“嗯……”趙流躍也點點頭，“很正常，跟他往常的操蛋一模一樣！”

安慰了趙流躍，邵陽卻沒辦法說服自己。那種情況，很難說楊銳不會想歪，譬如從前在學校，他跟趙流躍的關系都沒坐實，竟都能被細心如李琳、張艦的人看得一清二楚，楊銳……

只希望那家夥不要太敏感。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一眼就能看明白……

邵陽內心苦笑，怎麽他竟變得跟趙流躍一樣糾結？臨走前本想找楊銳談談，但考慮來考慮去還是作罷，敵不動我不動，靜觀其變不要自亂陣腳為好。否則一旦找了楊銳，豈不是授人以柄？趙流躍以後還怎麽混……

然而傻乎乎的趙流躍什麽都不知道，邵陽在的時候他高興他瘋狂，邵陽要走了，他就舍不得就傷感，簡簡單單，認認真真。

邵陽終究是要走，即使下次他在來，但結果總是離別。

別人的異地戀會有盡頭，可他們倆呢？期望着邵陽換工作來他這邊，或者他轉會到邵陽的城市？這在眼下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況且……況且他們倆又不能結婚。雖然雙方對這段關系都有信心，但究竟能堅持多久呢？

哎，讨厭死了。

越想越難過，一臉恹恹地回去，楊銳不在，真是太好了。

他的床保持着邵陽來的那一晚亂七八糟的樣子，懶懶地躺上去，揉捏錄音小熊。無意間按下屁股上的按鈕，小熊搖晃起來，邵陽的聲音跟着傳來：“趙流躍不是天下第一大帥哥，邵陽也最喜歡他。”

趙流躍瞬間愣住，鼻子很沒出息地酸得發痛，啊啊啊這是什麽時候錄的？！怎麽他完全不知道！想起來了，碰見楊銳那天晚上走的時候，為了消滅證據，他特地把錄音小熊也拿走了，但他沒見邵陽用過啊……一定是趁他睡覺的時候！啊啊啊太壞了都不提前說一聲，萬一他不小心放給別人聽了怎麽辦！哼，他原句說的是“邵陽最愛趙流躍”，大概邵陽覺得“愛”很難說出口吧嘿嘿。

印象中他只跟自己說過一次，還是在床上，哎呀讨厭死了。

自己呢？自己從來沒跟他說過，喜歡也只是在接受告白時不情不願地嘟囔了一小下……

哎，他又愧疚了。

可邵陽已經走了，他即使情緒泛濫也無濟于事！這就是異地戀的壞處！

此後趙流躍對楊銳完全沒好臉，就連訓練時都視而不見，該有的配合接應也盡量避免。雖然，雖然他知道私人恩怨不能帶到工作上，可是他真的做不到！他這種不愛惹事的好學生，居然能被一個人逼成這樣，楊銳真是人才！

每天訓練後照例是健身房加強，一則為了自己，二則為了減少跟楊銳的單獨相處。他不斷地告訴自己、安慰自己，再堅持幾天，就幾天，然後楊銳就搬走了！

健身房中他永遠是最晚走的一個，而每每陪着他直到最後一刻的那個人，通常是鄭林。他很喜歡這樣，因為每當這時，他就能大膽地跟鄭林多說幾句了。

“嘿嘿鄭隊，你說咱們今年能不能拿冠軍啊？”

“繼續保持現狀，沒問題。”

即使現在的他們比一年前熟了許多，隊長大人依舊是那樣酷帥狂霸拽。

“嗯……那就好。我今年的合同馬上就到期了，還有點兒緊張。”

“你續約應該沒問題，表現一直不錯。”

“嘿嘿，”趙流躍不好意思地笑，“這都是靠大家的幫助啊，比如鄭隊你就經常給我傳球，本來應該是我給你傳球才對的！”

“誰給誰傳球又不是固定的……”鄭林從器械上下來，擦汗，看來他今天的訓練告一段落了，“足球比賽，就是要把機會留給離進球最近的人。”

趙流躍一愣，這話……樸實，但是內涵豐富，絕對是真理。

“趙流躍……”鄭林突然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趙流躍有點兒疑惑。

“嗯？怎麽了？”

“你……有沒有看今天的報紙？”

“報紙？什麽報紙？”趙流躍莫名其妙，“我不太看報紙嘿嘿……”

鄭林的表情瞬息萬變，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從包裏拿出一張報紙遞給他，“我先給你提個醒吧，估計明天俱樂部就要找你談話。”

趙流躍一臉不懂地接過，一看鄭林手指的标題，傻了——

“足壇新星趙流躍疑似同/性/戀？！”

報道不長，也沒有圖，大意是說發現他長期跟一名男子舉止暧昧，近期還頻繁開房，這名男子被懷疑是他的大學同學。更重要的是，這是份綜合性報紙，發行量很大，不關注體育的人也能看到。

鄭林嘆了口氣，“還有幾份專門做體育的報紙也轉載了，我……”

原本想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但覺得立場不合适，沒必要挖人隐私。更何況，趙流躍此時的反應已經能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問題了。

如果絕無此事，趙流躍肯定會反應特別強烈會爆發，會立刻否認并詢問鄭林怎麽會有這種報道，可他現在……是完全的呆滞和恐懼，就好像……秘密被公之于衆後絲毫沒有心理準備一樣。

鄭林神色複雜地眯起眼，是真的？趙流躍……真的是同/性/戀？

趙流躍捏着報紙的手開始發抖，臉色慘白。他還是太年輕了，就像個孩子，遇到事情不知道怎麽處理，這麽輕易地就讓別人看到了實情。

但他真的想不到、完全想不到……怎麽會這樣？報紙一寫出來，多少人會看？爸爸媽媽、親戚朋友同學、邵陽、還有邵陽的爸爸媽媽……他們會怎麽想？

“趙流躍……”

鄭林叫他，仿佛将他從夢中喊醒。一定是楊銳，一定是！除了他沒人知道他跟邵陽走得近，而且這麽巧就是那天晚上被碰上之後……他之前還聽說過，楊銳家裏似乎有人在媒體工作。

一定是他……

趙流躍捏緊拳頭，二話不說沖出健身房，鄭林心說不好，連忙追上去。

事情真是趕巧了，平時楊銳不會在訓練場呆這麽久，但今天他在游泳館跟隊友游泳聊天，這時換了衣服剛準備走，一出大門，就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趙流躍撞上了。

趙流躍全速奔跑順勢一個勾拳，楊銳沒防備，半個臉被打腫，嘴角還出了血。趙流躍不給他還手的機會又是一腳踢中小腹，楊銳捂着肚子連連後退，火也冒了上來。

鄭林趕緊拉架，無奈這兩個人都在氣頭上，恨極了對方，半天都拉不開。這個時候遠處竟然有人拍照，鄭林一看完了，HT的訓練場附近常年埋伏着不少媒體和球迷，這下……

幸虧有其他隊員趕來，大夥兒把人拉開，兩人都挂了彩，又都是一副牛逼哄哄的模樣。

“楊銳你憑什麽讓報紙胡亂寫我？！”

“我讓報紙寫你？你有證據嗎？你他媽哪根兒蔥啊我犯得着讓報紙寫你？！”

“不是你還能有誰？！”

“我操我還沒問你瘋狗一樣沖上來什麽意思？你他媽其實是不打自招吧趙流躍！”

趙流躍說不過他，氣得嘴唇都發抖，推開拉架的人還要再打，楊銳也是各種挑釁，好在其他隊員死死按住兩人，把他們拖到兩邊去。

鼻青臉腫的趙流躍怒目而視，怎麽回事嘛？！這下好了，全隊的人都知道了，可是發生這種事，他怎麽冷靜？！他恨不得拿把刀把楊銳捅死！

他這麽想，鄭林也很快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兩個人住一起，那今天晚上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于是他當機立斷，“趙流躍，你晚上別回家了，到我那兒住。你們……”他看向平時跟楊銳走得近的幾個人，“帶上楊銳，也別讓他回家，好好開導開導。”

102雪上加霜

趙流躍又坐上了那輛銀色的保時捷跑車,哎,怎麽每次坐這輛車都沒好事呢？一路上鄭林目不斜視面無表情,趙流躍有點兒想為自己剛才的沖動道歉，可是又覺得做都做了，事後再說這些話很沒用,而且他不保證再看到楊銳時不會動手。

鄭林的家很大,但卻沒他想象中的豪華,又很整潔,一點兒不像單身漢的居所。他按吩咐坐在沙發上，接過待客的茶杯就陷入沉默。鄭林看來也不是個會開導人的人,進門後就開始做自己的事，壓根兒看不到趙流躍的存在。

但不久後,晚餐送上門了，還有趙流躍的一份。他連忙說謝謝，可拿起筷子卻全無胃口。

“先吃飯吧，有什麽事兒吃飽了再說。”

“哦。”隊長大人面前不敢造次，趙流躍只好點頭，逼自己吃東西。

不過也是，吃飽了才能想辦法，才能揍楊銳！

八點鐘左右電話鈴響了，以往這個時候的鈴聲最讓他興奮，可現在，他卻很害怕。邵陽的消息永遠比他靈通，現在一定什麽都知道了，怎麽辦……

任憑鈴音響着，不想接聽，可鄭林不堪其擾，正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趙流躍嘆了口氣，低聲道：“鄭隊我接個電話。”便跑去陽臺上。

邵陽第一句話就問他為什麽這麽長時間都不接，他裝出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說：“在吃飯呢，電話在屋裏，沒有聽見嘛。”

邵陽頓了頓，又問他吃什麽飯，他回答之後，情況就有點兒古怪。

“你……今天都幹什麽了？”

趙流躍知道，邵陽不會直接問，而是會試探他，果不其然。他堅持繼續把戲演下去，随口聊着，然而這根本瞞不了邵陽。

趙流躍自己不會看報紙他相信，但一定有人會看，這件事的影響就會第一時間加諸趙流躍身上，不可能到此時此刻還風平浪靜，而現在的趙流躍到底承受着什麽，他不敢想。

邵陽嘆了口氣，“趙流躍，別再瞞我，我都知道。你那邊情況怎麽樣，告訴我。”

趙流躍心裏一緊，壓抑住強烈的想要訴苦的沖動，嘴硬道：“你說什麽嘛，什麽都沒發生，你又神神經經的，受不了你……”

“你別再騙我了跟我說實話……”

“我哪有騙你啊！你每次都這麽莫名其妙！”

“好，什麽都沒發生，那你現在跟我視頻。”

“不行！”趙流躍立刻拒絕，他現在滿臉青腫的樣子，怎麽能讓邵陽看。

“為什麽？！”邵陽的語氣帶着驚異和失望。

“因為……因為我現在不在家，在外面。”

“你在哪兒？”

邵陽緊追不舍，趙流躍要瘋了，“哎呀我在外面有事呢嘛，你煩不煩啊！”

邵陽吸了口氣，嚴肅道：“趙流躍，你再不跟我說實話，我現在立刻去找你。”

“哎呀你別來！”趙流躍吼出來，接着扭頭看身後，糟糕了，都讓鄭林聽到了，“你暫時別給我打電話，我有事兒呢，真的真的真的！”

“你……”邵陽被堵得沒話說，最後聲音低下去，“你不懂嗎，我是着急啊……”

趙流躍心裏一滞，他怎麽會不懂？邵陽對他那麽好，這個時候肯定……偏偏他們還異地着。

“吶隊長，”他也緩和下來，“我是真的在外面，有事，先不說了哦。你不用着急，不用擔心，沒你想的那麽嚴重，真的。”

挂了電話，趙流躍回到屋裏小心觀察鄭林的臉色。鄭林沒什麽特別反應，取了藥膏讓他抹臉，剛才那通電話被迫聽了大半，談話內容也基本猜得出來，只是到現在還不敢确認這個事實：趙流躍，竟然真是同/性/戀？看他平常又傻又乖，說他會談戀愛都得驚訝一番，更別說是同/性/戀……

“鄭隊，”一邊擦臉一邊期期艾艾地開口，這是眼前唯一能求救的人，趙流躍只好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他身上，“我知道我打人很不對，我願意接受懲罰，我完全沒有處理這種事的經驗，你說……下來會怎麽樣？有沒有可能，像所有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有可能，但是太不容易。”一向惜字如金的鄭林沒讓趙流躍失望，到底開口了。

“嗯，除非有辦法證明完全是媒體在誣陷我，讓他們公開道歉。”

“我說實話，以你現在的本事……還不夠。”

趙流躍一怔，他……大概明白鄭林的意思，可他還不願放棄希望，“如果有很多人願意為我作證呢？比如球隊的教練、隊友、我的家人、朋友等等……”

“可能嗎？”鄭林用那酷帥狂霸拽的表情反問他。

趙流躍看着鄭林，心裏砰砰直跳，最後下定決心說：“鄭隊你願不願意……為我作證？”

鄭林微微蹙眉，“我願不願意是其次，首先在于你……到底是不是報紙上說的那樣？”

趙流躍愣住，他……明白了。整支球隊裏，他唯一能争取的人都争取不到，還談什麽下一步。

“你要把問題分析清楚，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很明顯是有人在陰你。你的背景如果夠大，可以置之不理，也可以陰回去，但如果不夠……”

“我、我明白。”

“但無論如何，打架都是最不明智的選擇。”

趙流躍點頭，低聲道：“我懂了，謝謝你鄭隊。”

“咱們雖然不是娛樂明星，但這個圈子也夠亂的，不過男人總會遇見這樣那樣的事情，扛過去，也就沒事兒了。”

趙流躍埋頭聽着，話是這麽說沒錯，可他該怎麽扛。

第二天俱樂部果然找他跟楊銳訓話，毫不留情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因為他倆打架的事也傳了出去，罰款是肯定的，此外楊銳還被禁賽三場，而他更慘，暫定的結果是禁賽到賽季末，還被單獨拎出來談話，要他說報道是怎麽回事。蒼天啊他除了沉默還能說什麽，領導們又認為他不合作，氣得不得了，用一些類似“合約就要到期你好自為之”的話來威脅他。

他才不怕呢，昨天跟鄭林談過之後他都明白，俱樂部對此事的應對就是不應對，等風頭過去再說。因為他只是個小小的還算能用的替補，在隊裏一點兒都不舉足輕重，俱樂部也就沒必要為他跟媒體過不去。算了，事已至此，既來之則安之，塞翁之馬焉知非福呢？

他只好這樣安慰自己。

最差不過就是……他現在攢的錢，至少可以開個很上檔次的烤肉店！

哎，一有事就喜歡這樣胡思亂想，讨厭死了。

傍晚情緒低落地往地鐵站走準備回家，進了閘口居然發現邵陽站在那兒，簡直以為自己眼花了！

“你……”

“你還說沒事兒？！你臉怎麽回事兒？跟誰打架了？！”

趙流躍扭開臉躲來躲去不讓他摸，“你先說你怎麽會在這兒的？你不上班嗎？“

“我請假了！”邵陽語氣急躁。

“好端端地幹嘛請假，你工作那麽忙！”

“我一個人根本呆不住，再不過來我就瘋了！你趕緊說到底怎麽回事兒！”

兩人壓低聲音糾纏着，趙流躍怕被圍觀，便跟邵陽來到角落，事已至此，他也沒什麽好隐瞞，便把一切都和盤托出，當然俱樂部讓他說出真相還威脅他的話他沒說。

“哼楊銳那個王八蛋，我真該多揍他幾拳！”

邵陽聽到真相，反而比之前冷靜多了，“那你現在回家……楊銳也在？”

“他不在，他已經搬了。現在我跟他根本不可能呆在一個屋檐下！”

“你确定……這事兒真的是他捅的？”

“我沒有證據，但就是他沒問題！”

邵陽神色凝重地走了幾步，“好吧，那你就別管了，還像以前一樣，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球隊越是罰你，你越是要态度好一點兒，争取少禁賽幾場。”

趙流躍一臉疑惑，“你要幹什麽？”

“楊銳仗着在媒體有人又怎麽樣？他以為就只有他有人嗎？事情做了就要付出代價。”

“你到底要幹什麽？”趙流躍有點兒害怕，“隊長你別胡來，這次這樣就這樣了，我認了！”

“這怎麽能行，這對你是多大的影響，你以後要受多少非議？！”

“可是我不想把事情鬧大！”趙流躍一臉鄭重，“現在還好，時間久一點兒不會有人記得的！你再做點兒什麽，事情就收拾不了了！而且我更不想把你和你的家人也拖下水！”

“但是你只要忍氣吞聲一次，以後就……”

“不會的！我真的不想再在這個事兒上糾纏，你聽我的嘛什麽都別做，否則我不跟你在一起了！”

邵陽一愣，趙流躍這話說得太重，他實在承受不起。

“那你……”

“真的沒事你相信我嘛！隊裏罰我主要是因為我打架，他們的政策也是不應對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事越描越黑的！總之我清者自清就行了！”

“你清者自清？”邵陽反問，突然有點兒想笑。

“哎呀反正就是那個意思，”趙流躍要急死了，“總之你答應我就這麽算了不許胡來，否則我真的不原諒你！然後你趕緊回去上班，怎麽能這樣太草率了我是你領導一定很生氣！”

“請個病假而已，”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