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靠山

周芙不記得這夜她在昏睡和被弄醒間, 到底反反複複多少次。

只記得最後一趟迷迷糊糊睜着眼時,窗簾縫隙處,已經有微弱的光亮灑進室內。

周芙記得同陳忌一塊從外頭回到家, 吃完飯時,應該還不過十點鐘, 那會兒屋外還是漆黑一片。

也就是說。

她沒力氣說了。

她從沒想過,自己心心念念八年的少年。

居然!不是人诶!

她求了他整整一個通宵, 什麽葷話好聽話都被他帶着說了不下一遍。

可他居然還是沒有放過自己。

不僅如此, 還倒打一耙, 在她委屈巴巴被他哄騙着喊了他哥哥之後,原以為他會信守諾言結束戰局,沒成想反倒是來了一句:“本來覺得差不多了,但是你這樣嬌滴滴喊我哥哥, 要我怎麽停得下來?”

“?”

“……”

到最後, 周芙已經不再做任何無謂的掙紮, 任由他翻來覆去, 嘴裏只剩下控制不住的哼哼聲。

一切結束之後, 皺着張小臉,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逃命般往邊上被窩裏鑽,躲進寬大的被子中, 自以為已經牢牢地将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哪成想陳忌壓根兒一點兒勁都還沒用上,只稍稍用指節一勾,輕輕松松将她逮個正着。

周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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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了……”小姑娘嗓音微弱, 一聽就是夜裏哼哼唧唧多了, 這會兒出不了什麽聲, 連那個敏感的動詞都不敢提, 生怕入了陳忌的耳朵,又莫名其妙将人撩撥一回。

男人居高臨下站在床邊,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

那磁沉的笑聲周芙從前很喜歡聽,此刻卻膽戰心驚。

“放心吧,已經結束了,今天不會再弄你了。”他到底還得念在她是初次,昨晚那一夜已經夠欺負她的了。

這大概是八年來,陳忌欺負她欺負得最狠的一次。

她哭的也多,比八年前在今塘初遇,她上了他不要命的機車那回,哭得還可憐。

然而他伺候她那樣久,又那樣盡心盡力掏心掏肺的,八年才欺負一回,應該也……不算太過分吧。

只是這樣的鬼話,周芙今晚已經不記得聽他哄騙過多少回了。

回回最後一次,回回接着來。

此刻陳忌在她這裏的誠信值已經無限接近于零,小姑娘癟着臉翻過身去,難得稚氣地拿後背對着他。

陳忌覺得她這反應着實可愛得要命,忍不住繼續逗她,語調沒個正形:“你确定要背對着我?”

周芙沒吭聲,可心思卻都在他接下來打算說的話上,不自覺屏住呼吸。

男人笑得痞裏痞氣,惹得周芙忍不住心顫:“從背後來應該會更裏點兒,今晚怕你頭一遭受不住,都還沒舍得用這個姿勢哦。”

周芙:“……!”

下一秒,周芙老實巴交翻回身過來,擡眸看他的眼神可憐巴巴的。

陳忌勾着唇俯身去夠她。

她想躲又沒敢躲。

生怕他把方才說的話付諸行動。

陳忌知道她已經很累了,只逗一逗就不忍心了,而後稍稍收起吊兒郎當的神色,認真道:“真不弄了,抱你去洗個澡再睡,能舒服些。”

周芙搖搖頭。

這會兒她裏頭什麽都沒穿,一覽無遺,他抱着去洗,豈不是再次羊入虎口。

可是不洗就睡好像真的不太舒服,這也是她此刻累成這副德性,卻遲遲還未昏睡過去的原因之一。

“我自己來。”糾結良久,她扯着沙啞的嗓音倔強道。

陳忌也沒阻止她,甚至大手一攤,相當民主地給她自由。

她要自己來就自己來。

陳忌懶洋洋道:“行,你自己去吧。”

周芙看着他,覺得他這反應多少有些奇怪,意外的,非常好說話。

待到她躺夠了,決定自行從床上起身時,動作一下頓住。

以她現在殘留的體力,想要完全不靠陳忌幫忙,從床邊走向浴室,壓根兒沒可能。

男人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梢,就那樣懶懶地靠在床頭垂眸睨着她。

定定站着,半點兒沒有要主動上前幫忙的意思。

周芙擡睫看看他,垂下,而後又再次看向他。

自以為暗示的意味很明顯了,可他偏偏不為所動。

似是故意要讓她親自開口求他。

空氣安靜了幾秒鐘,周芙舔舔唇,最後還是弱弱沖他開口:“抱抱……”

陳忌平直的唇線微不可查地勾了勾,眉梢一挑,佯裝不太願意的樣子:“不是要自己來?”

周芙:“……”

周芙想了想,努力從被子裏探出只手,輕輕握上他的食指,而後輕輕扯了扯:“阿忌……”

男人喉結不自覺上下滑動了一瞬。

方才在情動之時,聽她這麽喊,只覺得興致上頭,越發想弄她。

而此刻這樣的氛圍下,哪怕她下一句脫口而出想要他性命,他怕是都能毫不猶豫地給。

男人舌尖抵了抵臉頰,笑得有點兒野:“周芙。”

“嗯……”

“你好嬌啊。”

“……”

最後這個澡還是陳忌從頭到尾一手包辦。

在照顧她這件事上,似乎就沒有什麽是他做不到或不能做的。

兩人一塊泡進浴缸裏,周芙穩穩當當地躺在他身上。

片刻之後聽見他問:“有沒有傷到?說實話。”

周芙臉頰忍不住燙了下,微濕的發絲黏在他胸膛,搖了搖頭,想想又說:“這種事情,傷到一點點,應該也算正常吧?你不用那麽在意。”

陳忌沉沉的嗓音從她身後傳來,連帶着她貼着的胸膛都在微微震動:“那不行,傷一回都不行。”

溫熱的水輕輕拍打在脖頸間。

陳忌知道她累了,大手在她後頸處打着旋輕輕按摩。

男人的手法似乎很不錯,周芙舒服地微閉上眼,邊享受邊小聲指揮:“往下一點點,那裏也酸酸的。”

陳忌冷不丁笑了聲,手上縱容地按照她的指示照做,嘴上也沒閑着,不鹹不淡道:“你倒是會享受。”

周芙理直氣壯地“嗯”了聲。

陳忌動了動嘴唇:“明明全是老子出的力,你就只用躺着叫兩聲,怎麽還能比我更累?”

周芙:“……”

男人輕嘆一口氣,手上替她按摩的動作一秒都沒有停下,無可奈何感嘆道:“老子還真是上天派來專門伺候你的。”

周芙索性直接認下了:“嗯……”

周芙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夜裏才迷迷糊糊轉醒。

期間陳忌做了好幾頓飯喊她起來吃兩口,墊墊肚子再睡,沒能叫得動。

小姑娘閉着眼,哼哼唧唧抱住他探進來的手不願撒開,也不願再動彈,就着這個奇奇怪怪的姿勢繼續昏睡,陳忌沒了辦法,只得掀開半邊被子坐進去,安安靜靜耐着心性陪着她。

床頭臺燈灑下暖黃的光暈,周芙一只手臂橫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袖滑落在手肘的位置,露出手臂的傷疤。

陳忌不自覺擰眉握着瞧了會兒,而後想起床頭櫃裏那幾封她從前寄到今塘的信件。

昨晚在車上他只草草掃了幾眼,此刻小心翼翼從抽屜裏取出來,一封封重新拆開,一字一句認認真真重新再看一遍。

最開始的幾封大抵是周芙剛回今塘不久之後寫來的,那時候以為他或許能收到,信裏只敢叫他陳忌,似是怕他會擔心,總說自己過得挺好的,要他放心。

陳忌,你在今塘一切都好嗎?我在北臨還行,就是暫時用不了手機,可能沒法給你們打電話了,所以寫了信給你,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對了,我可能沒法回今塘和你們一起讀書了,正好不用再給你添麻煩啦,不過我肯定會一直記得你的。

陳忌,上回給你寄的信,不知道你有沒有收到,我今天忽然好想吃你做的雞蛋面呀,如果可以的話,能在回信裏告訴我做法嗎?我想自己試着做一次看看。當然啦,主要是想要你給我回信。

陳忌,我有點想回今塘了,我能回去嗎?能的話,給我回信寫個能,不能的話,抄一遍紅樓夢回給我噢。

陳忌,之前的信,你是沒有收到,還是收到了,但是不願意給我回呀?我也沒有那麽麻煩吧?回個能,不是很簡單的事嗎?又不是真要你抄紅樓夢……

陳忌,我好想回去,行不?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我就是想回去,和你一起,真的不可以嗎?

五封信石沉大海之後,周芙似是意識到,自己寄出去的信件,或許真的成了他的負擔,他好像一次都不曾搭理過自己。

不過想想也正常,從前在今塘他就曾不止一次說過她是個麻煩,如今能離她遠遠的,換誰也不願再自找麻煩。

然而那會兒的周芙實在是找不到人來傾訴,只能無奈地繼續将想說的話寫在信裏。

騙自己他會看見,給自己一點聊勝于無的安慰。

只是從第六封信開始,信封上不再有詳細地址和收件人,只保留了今塘,和右下角的一塊小豆腐。

也是從第六封信開始,信裏她開始喊他阿忌。

似是覺得這樣好像能與他更親近一些。

阿忌,雖然知道你收不到,可是我還是好想好想和你說說話,怎麽辦,我一點都不想去學校了,學校好可怕,可是家裏也好可怕。

他們都好兇,阿忌,我很害怕,好想回今塘,好想能再和你一起,可是我也知道的,我回不去了,我不能回去。

阿忌,你說,人要是死了,傷口是不是就不會那麽疼了?

阿忌,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手臂上的舊傷口已經結痂啦,這幾天都不怎麽疼了,就是周圍有些癢,我朋友說,那是傷口在愈合的正常現象,不過可能會留疤,留疤就不那麽好看了對嗎?

阿忌,我還是退學了,可能再過幾年就會好吧,馬上要高考了,不知道你想考去哪,本來我想偷偷和許思甜打聽的,然後再偷偷地和你報到同一所大學,但是我實在,撐不下去啦,高考加油。

阿忌,大學是什麽樣子的?我今天悄悄去了你的大學,我好羨慕,我也想好好上學。

阿忌,那個惡魔終于出國了,終于離開了北臨,我能重新上學了,我也想考北臨大,到時候就成你的學妹了,還請學長多多指教。

阿忌,我也考上北臨大了,能上學真好,想到和你在同一個學校裏,呼吸着同一片空氣,就莫名的,好開心,哪怕見不到你,也還是好開心。

阿忌,今天專業課上,老師提到你了,他總把你挂在嘴邊誇,班裏人都在說,要是能見你一面就好了。要是……能再見你一面就好了。

阿忌,好奇妙,我進了你的公司,居然還和你住到了同一個屋檐下。

阿忌,說出來你可能都不相信,我們居然結婚了,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居然真的能成為你的妻子,我好高興好高興,我感覺自己很幸福,我真的好幸運。

阿忌,我最近好像有點兒樂昏了頭,差點就忘記了,我身上有好多好難看的疤,我好怕你看見,好怕你會覺得惡心。

周芙迷迷糊糊轉醒時,就看見陳忌正握着她的手臂,大拇指輕輕在疤痕上頭來回撫摸。

她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男人一下收緊了力道。

“你別看了……”哪怕他曾說過不介意,可是喜歡一個人,似乎就總想要在他面前保持最完美的形象。

陳忌眉心微擰,薄唇抿成一線,片刻後淡聲問她:“是不是很疼?那時候。”

周芙睫毛輕顫了下,莫名不想再嘴硬了:“嗯,很疼很疼,疼得想死。”

陳忌不自覺深吸一口氣:“怎麽弄的?”

“小提琴弦,他把我逼到他家,我反抗的時候随手從架子上抄了個小提琴擋,琴弦不小心在他手上劃了幾道,他看見那血痕的時候,就忽然跟受了什麽刺激似的。”周芙垂下頭,“之後每一次,他都用小提琴報複我。”

陳忌緊了緊後槽牙:“你的信我全看了,付其右之所以會忽然出國,就因為正巧被我打了。”

周芙不可置信地擡起頭。

“他爸在北臨被我爸狠狠壓着,付其右又只是個私生子,他老爹不可能為了個私生子得罪我爸,所以只能把他連夜打包送出國。”

他大手在她頭頂上揉了下:“所以周芙,你要記得,你的靠山能一手遮天,以後不論遇到任何事,請你一定,務必,第一時間告訴我,我都能輕松解決,你要相信我。”

小姑娘咬着唇,鼻尖微酸點點頭:“好。”

空氣安靜了幾秒鐘之後,陳忌忽然又開口說:“前一陣我聯系了一位疤痕方面的專家,對方對這類老舊傷疤的祛除很有研究,手下有過數不清的經典案例,他人就在曼城,那天我去曼城,也是為了和他見面。”

周芙張了張嘴,下意識看向他。

“你手上的疤,我已經給他看過照片了,老專家說祛除的成功率很高,就是可能會有點兒疼。”

周芙當即表态:“我不怕疼。”

陳忌沒回答她,繼續認真道:“但首先我要和你說清楚一件事。”

周芙眨了下眼:“什麽……?”

“你身上任何一道疤痕,我都沒有半點嫌棄的态度,只要是和你有關的,我一點兒不覺得難看,想不想去掉,全由你自己做主。”

“如果你是怕我嫌棄,那大可不必受這個疼,如果你自己不想再看見這些東西,回憶起一些不想回憶的事情,那我們過兩天就一塊去趟曼城。”

周芙點點頭,心下因他的表态十分動容:“我想去。”

“好。”陳忌任由她自己決定,他只需要無條件支持,想了想,又有些擔心,“醫生說會疼。”

周芙眨眨眼,看向他:“你別擔心,我不怕疼的其實。”

陳忌半個字都不信:“你不怕疼個屁,昨晚老子稍微重一點兒,你就能掉眼淚。”

周芙臉頰刷得通紅:“……!”

怎麽好好的溫情對話,忽然又轉折到了那種事上!

周芙硬着頭皮說實話:“我真的挺能忍的,陳忌,我其實,就是知道你會心疼我,仗着你會心疼我,所以不自覺就喜歡沖你撒嬌。”

男人喉結動了動,一把将她攬到自己胸膛,明明其實已經心疼得要命了,卻還是不想讓氣氛太過煽情,勾着唇,吊兒郎當道:“知道了,以後你掉再多眼淚,我也不會輕一點的。”

周芙:“……!”

“行了,起來吃飯,做了好幾頓飯,終于等到你醒一次了。”他從床上起來,随手拿了件幹淨的男士T恤給她換上。

周芙一邊順從地陪着他伸手穿衣服,一邊吐槽:“那還不是怪你?”

陳忌“嗯”了聲:“那你不也挺爽?”

周芙:“……”

這個人怎麽三句不離葷腥?

想了想,她決定扯開話題:“我睡了一天,你也一整天沒出過門嗎?”

“出了。”陳忌垂着眸,仔細替她将T恤拉拉正,淡定道,“還專門去了趟更遠的那家超市。”

周芙随口問:“去幹嘛?”

“買套。昨晚買的不都用完了?網上搜了下,那家有更大點兒的型號。”

周芙:“……”

作者有話說:

周芙:……你該不會是因為用完了,才沒繼續的吧?

陳忌: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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