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郎君
文鵑至晚方回, 神情有些蒼茫。
張家已經落鎖,一個人都沒有,門上積滿灰塵。
只是她清明才見過張伯,無論如何都跟出家已經兩年的悟明和尚搭不上關系。
文鵑精明能幹, 做起生意來風風火火, 仿佛永遠不知疲倦, 此時整個人卻像是紙片糊成的,風一吹就能倒下。
她輕聲道:“他走了, 伯父也走了……他們都不在了,只剩我一個人……”
葉汝真和她情同姐妹, 習慣性便想去抱抱她。
只是手還未摟上去, 後衣領就被風承熙拎住,扯到了身後。
葉汝真:“……”
風承熙向文鵑道:“若是信得過,張家伯父的下落, 我會派人去探查。一旦有了消息, 即刻就告訴你。”
這句話對于文鵑來說不異死而複生,她異常感激, 想要給風承熙跪下。
風承熙攔住她,寬慰了幾句,讓她回房好好休息。
葉汝真後知後覺地發現, 他對她的家人好像都甚有耐心, 說話都是輕言細語的。
只是文鵑剛走,風承熙便回過頭來,臉色不豫:“真當自己是真真啊?男女有別知不知道?是能胡亂抱的嗎?”
葉汝真解釋:“文鵑姐姐就跟我的親姐姐沒差別……”
“那也不成。”風承熙的語氣甚是不滿,“誰家姐弟抱來抱去的?”
葉汝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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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沒抱你姐妹,你這麽大氣性幹嘛?
葉汝真只是小小的中暑,歇了兩天便重新生龍活虎了。
此時江州的知府也得知了消息, 帶着人趕到觀音廟,請風承熙三人到府衙做客。
崔複是監察禦史,走訪江州府衙本就是職責所在。
但葉汝真以走親訪友為由,謝絕了知府。
其實這是風承熙的意思。
一旦住進了府衙,行事就沒那麽方便了。
崔複雖然愛抱大腿,但辦事卻是頗為神速,入住江州府衙的第二天便去查訪了林家的布莊。
林家布莊的主人是林敬的弟媳莫氏。
林敬的弟弟林泰正是當初在青雲閣裏被風承熙當場罷免那位林侍郎。
只是這林侍郎挺倒黴,就在前兩天,下雨滑了一跤,摔斷了腿,而今到處請大夫,躺在床上出不了門。
葉汝真默默地看了風承熙一眼:“……”
這可真摔得有點巧了。
風承熙臉上并沒有露出什麽端倪,讓崔複接着說。
崔複自從知道陛下寵信的葉郎君關注此事,便是巨細無遺,事事都向風承熙禀報,接着一五一十把林家布莊的情形道來。
一切和楊公公說的差不多。林家布莊的料子确實不壞,崔複随莫氏去了倉庫,庫房裏幾乎每一匹都有楊公公手裏那匹成色。
崔複還甚至拐彎抹角地打聽到,莫氏和寧氏是表姐妹,兩人織錦的手藝師出同源。
只不過寧氏背靠蕭家,家大業大,所以獨占鳌頭,風頭無兩,莫氏則是性子貞靜,一直只在江州做些熟客的生意。
“看來此事差不多已經查明了,只是這中間礙着蕭大将軍的面子,以及太守大人的人情,所以才一時無解。”
監察禦史只有監察之權,并沒有裁處之權,只是這折子如何寫,是揭露寧氏布莊的欺行霸市,還是維持住蕭宏的門面,卻是兩難。
這也是崔複什麽都告訴風承熙的原因,這樣才能從風承熙的意思裏看出葉郎君的意思。
“不知郗兄覺得該當如何?”
風承熙聽歸聽,問到關鍵時候,便只推說自己是陪娘子回門的,這些事都不懂。
崔複也沒法子再問下去,便約着風承熙去拜訪林敬。
風承熙等的便是這句話。
第二日一早,兩人去了一趟林府。
葉汝真在客棧焦急等待。
雖說男大同樣有十八變,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林敬人雖老,眼未花,愣是瞧出點端倪,那風承熙只怕就有殺身之險。
一直到下午,風承熙和崔複兩個人醉醺醺地回來了。
葉汝真一聞見酒氣就膽戰心驚,風承熙上回耍酒瘋的模樣可是歷歷在目。
崔複舌頭都大了,被随從扶走之前,嘟囔道:“過、過兩天瑞王別院的雅集,郗、郗兄可別忘了!”
風承熙含含糊糊應了。
葉汝真扶着他進門。
“娘子……”風承熙整個人沒骨頭似地賴在她身上,腦袋在她頸邊拱來拱去,“娘子好香啊……”
葉汝真吩咐人準備熱水和醒酒湯,然後把風承熙往床上一扔。
“哎喲,”風承熙立刻委屈地叫喚起來,“娘子這麽大力氣,弄疼我了,快來給吹吹揉揉……”
葉汝真朝天長出一口氣:“戲省着點兒演行不行?”
風承熙臉上的嬌嗔不見了,拿了個枕頭過來舒舒服服靠在上面:“唉,葉卿太聰明了,一點都不好玩。”
葉汝真心說你真當我傻呢,崔複還喚你郗兄呢,顯然沒有醉到上一回的地步,怎麽到我這兒就來精準發瘋了?
不過風承熙雖然眼神還清醒,臉上卻是面若桃花,身上的酒味更是濃重得不行,“你喝了多少?”
“還好啦,”風承熙懶洋洋道,“我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在一條溝裏連栽兩回?酒沒喝幾口,大多都灑了。”
葉汝真一面開了箱子給他找衣裳,一面道:“林敬沒認出你來?”
“真認出了我,他和崔複都已經是個死人了。”
這話依然是懶洋洋的,葉汝真卻聽出一絲寒意,他帶在身邊的随從皆是以一敵百的好手,屠滅毫無防備的林家易如反掌。
“你都派人打斷了林泰的腿,為什麽不對林敬下手?”
以鄭碩的本事,尋個月黑風高之夜,把林敬大卸八塊也不成問題。
“這話說得,我成什麽人了?”風承熙慢慢地道,“當年承蒙他悉心教導,哪能讓他一死了之?自然要好好報答恩師一番才是。”
“你打算怎麽報答?”
風承熙笑了,“這嘛,還要靠葉卿幫忙。”
葉汝真一愣,她連當幌子都被嫌棄了,還能派別的用場?
“葉卿一路來辛苦了,朕決定好好犒勞一下,今晚就讓葉卿重回溫柔鄉。”
入夜之後,葉汝真換上了男裝,和風承熙坐上馬車。
江州不似錦州熱鬧,更比不上京城繁華,沿街亮的燈籠不多,偶爾才劃過一道流光,透過竹簾照進車內。
每一道光亮劃過,都照見風承熙眸子炯炯。
他一直在看她。
葉汝真終于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要不我還是去買一身吧?”
沒有女子上樂坊的道理,她原是圖省事,直接從衣箱裏翻出一身就穿。
穿上才發現,風承熙的身量比她要高一些,衣裳穿在她身上也有些偏大,不合适不說,還容易踩着衣角把自己絆倒。
只是她正要脫下,卻聽風承熙道:“就這麽穿。”
他的聲音有點低沉,看着男裝的葉汝真,神情異常專注,“好久沒看見這樣的葉卿了。”
葉汝真很想默默地回一句“這還不是拜你所賜”?
風承熙也不知是哪個筋搭錯了,在屋子裏不錯眼地盯着她就罷了,上了馬車竟然還像是瞧什麽稀罕物件似的,看個沒完沒了。
“這身就很好。”風承熙道。“我想起最初見你的樣子了,你當時穿着官袍進來,衣裳是青綠色的,腰帶是青金色的,我當時便眼前一亮,心道,這是哪裏來的俊俏小郎君。”
葉汝真不由也回想起來第一次見到風承熙的情形。
那時他高高在上,一身龍袍輝煌肅穆,容光卻似冰雪一般,每根眼睫毛都帶着一絲涼意。
而今人還是這個人,那點涼意卻是不知全跑哪裏去了,此時歪着頭看着她,笑道:“這般俊俏的小郎君,一會兒去天香樓,可就成香饽饽了。”
葉汝真:“……”
人應該是越長越穩重,這位陛下相反,越長倒越輕佻了。
天香樓是江州最大的一間樂坊。
但凡是像樣點的樂坊,外加有點名氣的女伎,都休想第一次就見上面。
但今夜兩人是個例外。
先是風承熙砸出了大把的銀子包下整座樂坊,然後是葉汝真一曲新詞,請動了此間的花魁蘊娘。
葉汝真:好險從哥哥那兒背的幾首還沒忘。
不過見花魁原比見旁的女伎更難,一闕新詞就能請動,葉汝真還是覺得輕松得有點意外。
蘊娘挽着堕馬髻,眉心貼着金箔花钿,身姿輕盈,眼波流轉,意态撩人。
她一進來,盈盈眼波便落在了葉汝真身上。
“葉郎君,別來無恙?”
風承熙望向葉汝真,笑道:“葉兄果然是交游廣闊,在江州也能遇見故人。”
說着湊近一點,展開折扇擋住,耳語道:“認識更好,務必要将她拿下。”
葉汝真一臉呆滞:“……”
哥,請問天下有你不認得的女伎嗎?
蘊娘上來把酒,款款道:“當初京中一別,實不曾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郎君一面。這一杯,敬天意将郎君送到奴家面前。”
說着,仰首滿飲。
葉汝真表面鎮定地同飲了一杯,實則心中打鼓。
看來不單是認識,交情還匪淺。
這下別說買動蘊娘幫忙,自己的身份都快蓋不住了。
整座樂坊的女伎都在二人身邊服侍,只将葉汝真最近的位置留給了蘊娘,蘊娘竟未入席,直接半挨在葉汝真的案席旁,取過了小女侍手裏的酒壺,做起斟酒的差事來。
葉汝真連忙道:“這使不得……”
“有什麽使不得?”
蘊娘玉顏宛轉,将一張桃花面擱在了葉汝真手上,水盈盈的眼睛,癡癡地望向葉汝成。
“當初在青雲閣中,奴家不就是這麽服侍郎君的嗎?三年來,也只有在夢中,奴家才能再為郎君斟酒,今日燈下相逢,奴家只恐是自己做夢。”
蘊娘是從京城來的,在江州一向高他人一等,衆女伎從未見過她這般做低服小的姿态,驚異之餘,紛紛識趣,邀請風承熙去大堂看歌舞。
這是要把雅間讓給蘊娘二人的意思。
葉汝真十分心慌,下意識求救一般望向風承熙。
然後才猛然想起,風承熙辦事,向來是只求結果,不擇手段,只會讓她從了蘊娘,以保事成。
風承熙卻沒有看她,目光只落在蘊娘擱着的那只手上,格外深沉,臉上也沒什麽表情。
蘊娘不單是将臉擱在葉汝真手上,還一手輕勸拉住葉汝真的袖角,宛轉之态,鐵石人也要心動。
葉汝真将心一橫,只得硬着頭皮裝下去,把聲音放輕柔了,道:“蘊娘,快起來,這三年來一向可好?”
蘊娘正要說話,忽見女伎們皆被風承熙揮退,雅間內很快只剩下三人。
風承熙往桌上放了十張銀票,每一張皆是五百兩面額。
“我二人有一件事情要請姑娘幫忙。這是酬金。”風承熙向蘊娘道,“除此之外,我還可以為姑娘脫去教坊之籍,還姑娘自由之身。”
“葉郎君在此,無論要奴家做什麽,奴家都心甘情願,分文不取。”
蘊娘将銀票往回推了一點,只望向葉汝真,“只要……葉郎君今晚留下來。”
葉汝真為着顯出熟人的親切,臉上笑意甚濃。
實際臉都快笑僵了,內心只有一句話:
……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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