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老婆 她決定談談稱呼問題

婚姻狀況的改變發生在轉瞬之間,季長善摸過工作人員推來的結婚證,聽人喜氣洋洋地祝福一句白頭偕老。

盡管不可能白頭偕老,季長善和彭朗仍舊異口同聲地回了句謝謝。

她揣好結婚證,起身時瞧見隔壁那組夫妻正在登記審查表上摁手印,男左女右,兩枚鮮紅的指紋同時落于白紙。

新娘眉眼俱笑,跟新郎說:“我這可算簽了賣身契,以後你得多多賺錢,好好對我。”新郎滿面春風,“你讓大家評評理,到底是誰簽了賣身契?”

他們的笑聲清透開闊,季長善原本不曉得結婚是這樣高興的事。

她瞥了眼右手拇指,紅印泥還殘留着,才想從包裏取紙巾擦幹淨,旁邊的小夫妻忽而派丈夫來發喜糖。季長善平常不吃甜食,為了不掃興就接下兩塊俄羅斯紫皮糖。彭朗分到兩球巧克力,跟人道一聲新婚快樂,随即拆開一顆巧克力含到嘴裏。

巧克力包裝紙是紅色的,被他随手夾進結婚證。季長善斂回目光,出了民政局的大門,把手裏兩塊糖遞給彭朗,“我不愛吃甜的,您吃吧。不吃就浪費了。”

“我也不覺得甜食好吃。”彭朗這麽說着,手卻接下糖果。季長善當他是出于男性自尊心,不好意思承認喜歡吃甜的。

其實承認也沒什麽。

上個月她到西南洱城的咖啡種植園出差,杜凱請她捎現做的鮮花餅,理由是供應鏈部總監Andrew嘲笑他一個大男人天天泡在糖罐子裏,太娘炮。季長善不知道這是哪門子因果關系,杜凱撲閃他的大眼睛,義憤填膺:“無知帶來偏見,偏見産生歧視。我非要天天在他跟前吃甜的,換着花樣吃,吃遍大江南北世界各地的,讓他見識見識什麽叫‘Man is born for sweets’。”

雖然季長善因為不想浪費時間跑一趟,拒絕了杜凱的請求,但是這不妨礙她覺得杜凱言之有理。

想到這裏,季長善後悔把糖給了彭朗。做營銷的講究精準投放資源,這兩塊糖擱到杜凱嘴裏,興許會激發他的鬥志。季長善與他共事半年,發現杜凱一旦處于鬥志昂揚的狀态,工作效率奇佳。可是糖果遞到彭朗手裏,也就是吃吃而已,毫無用處。

送出去的東西潑出去的水,要回來還得費口舌。季長善面上一如既往,心裏多少有點可惜。

停車場就在民政局門口,彭朗剝一塊紫皮糖入口,含化了,腳步也停下。

他問季長善是否回公司,用不用送。她一指馬路對面,地鐵站近得肉眼可見,就不麻煩他。彭朗點一點頭,遠方和朗郁方向相反,确實不順路。他讓季長善慢走,他的司機老張卻遠遠迎過來,熱情地跟季長善做了番自我介紹。

她沒想到彭朗不是一個人來的,這種驚訝體現在微微擡高的左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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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和彭朗談好了遇見他方熟人,兩個人就得進入夫妻狀态。本以為能緩兩天再演戲,誰想他一個會開車的還帶司機來領證。

有錢人可真講派頭。季長善抿彎嘴角,重現結婚證上的假笑,“您好,張叔。”說完,偏臉望向彭朗,不知道下一步該不該直接走人。

彭朗的表情看不出異樣,他往季長善身邊挪一小步,自然而然攬住她肩膀,語氣親昵道:“還是我送你吧,老婆。”

這聲老婆叫得季長善夢回昨夜,像冷雨滴進脖頸,禁不住想打寒戰。

她決定找時間跟彭朗談一談稱呼問題,像老婆老公這種肉麻的破玩意兒,她聽不得,更不可能叫出口。

壓抑着內心的極度不适,季長善由彭朗搭着肩膀來到車前。他的司機開輛賓利飛馳,比他夜裏開的那輛國産長安貴一些,卻在有錢人裏算低調。

彭朗為季長善拉開車門,大手擋在門框邊,怕她撞腦袋。他做專車司機的時候可不會提供如此周到的服務。季長善對上他的視線,他的眼睛如同冬季夜海,昏黑寂然,她這才熨服帖了內心,配合名義丈夫完成一套恩愛夫妻的上車動作。

車內鴉雀無聲,彭朗坐在季長善右邊,手指轉動腕上那條棕繩。季長善頭一次和彭朗并肩而坐,原本她習慣朝右面窗子看,眼下只能把頭轉向左邊。

老張從後視鏡中打量這對新婚夫婦,兩人都穿白襯衫,濃眉黑發的,笑或不笑都很有夫妻相。

早二十年前,老張就給彭朗的父親當司機,今天受彭太太的指揮來打探一下小彭總和他太太的婚姻實況。

上周之前,誰也不知道小彭總在外面談了三年女朋友。彭總和彭太太希望兒子早日成家,午飯時喊小彭總到酒店餐廳,在飯桌上給他介紹相親對象。人家女孩兒和小彭總青梅竹馬,知書達禮,家世自然和彭家旗鼓相當,強強聯姻是雙方父母樂意看到的,聽說女方也鐘情于小彭總。可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小彭總非但不同意和人交往,還當衆宣布已有女友,打算近期領證結婚。

彭太太是搞藝術的文化人,飯局上沒有發作,回家的車裏安靜愣了會兒神,也不知在想什麽。彭總大概不很生氣,單問兒子是哪家的女孩兒。小彭總沉默良久,答:“她父母應該幫不上您的生意。”彭總于是比小彭總還閉口不言。

老張看着後座上那位破壞彭家和睦的季小姐,心中充滿無産階級之間的憐憫與嘆息。只不過如果他的兒子要娶個外地窮閨女,老張會翻箱倒櫃找出藤條子抽他丫的不孝子。

季長善對老張審視的目光毫無察覺,她正心無旁骛地研究杜凱發來的新方案。昨天的財務威脅十分奏效,這位市場部總監在上午的營銷組會上發揮出色,甚至要求繼續完善方案。

杜凱的強項在于挖掘客戶的潛在需求,而季長善負責銷售渠道的開發和運營,滿足需求。這回遠方新品上市,瞄準中高收入客戶群體,绛城區域的銷售策略其中之一是占領高端百貨商場。商場和大經銷商之間的關系千絲萬縷,産品進入商場,首先得借助經銷商之手。

绛城的咖啡豆經銷商屬紅果公司經營老道,年初他們放出消息,下季度有意簽訂新的咖啡品牌。狼多肉少,競品公司躍躍欲試。朗郁從前自主銷貨,今年預計擴張商業版圖,也打起由經銷商牽線搭橋的主意。他們的招商計劃裏,紅果不可能缺席。

季長善用餘光瞄着朗郁的老板,他倚着車座靠背,拿了本厚實的書擱在腿上慢慢翻。商場無夫妻,何況他們也不是真夫妻,季長善打着套話的主意,思量如何開口。

“在看什麽書啊,彭……”她想稱呼彭總,又記起前面坐着老張,叫彭總似乎顯得生疏,幹脆把“總”字咽了回去。

聞聲轉臉,彭朗将書的封面亮給季長善看。她目光掠過封面上的畫,一個戴太陽帽的女人穿白裙,站在一級臺階上,手扶大門口的白柱子朝遠處空洞地望。書名大概是個人名,季長善對藝術半分造詣也無,但她能看出這是本畫冊。

“愛德華·霍普,畫些苦悶的畫兒。”彭朗語氣平淡,像百無聊賴随便看點什麽。

季長善默默記下畫家的名字,打算回家做做功課,下次套話可以從繪畫切入。她嗯了一聲,問彭朗待會兒去不去公司。

提及朗郁,彭朗沉靜的眼波在季長善面孔上多留了片刻,“去,跟紅果的孫總談合作。”

彭朗的坦誠在季長善意料之外,她不由覺得對方在使用什麽心理戰術,比如通過泰然自若的表象誤導對手,讓她相信朗郁跟紅果的合作木已成舟,以增加她方的心理壓力。

季長善保持鎮定,預備順着話題往下套朗郁的報價,然彭朗合上畫冊,遞給她一本文件夾,“別忘了周末回爸媽家吃飯,老婆。”

又是老婆。

季長善悄無聲息地忍耐,她決定今天晚上就跟彭朗談談稱呼問題。

她翻開文件夾,大體掃了眼內容,頭兩三頁是彭朗的個人簡歷,再往後是他父母的性格分析和興趣喜好。季長善瞥一眼彭朗,他坐直了些,從前座口袋中摸出一包濕紙巾。

紅燈遠遠亮着,老張正凝視後視鏡。

彭朗牽過季長善右手,輕緩地擦拭一抹紅印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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