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初夏 夏天過完了再看剩下的吧
季長善最終還是邁進了彭朗的公寓,因為在短短三分鐘之內,這人不斷抛出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最終說:“再跟我待會兒吧。”
出于互不相欠的原則,季長善為了答謝彭朗剛才的仗義相助,決定犧牲一段寶貴時間陪他看畫冊。畢竟他們不是真夫妻,彭朗沒有義務幫她擋一擋陳月疏。
這麽想着,季長善換上彭朗遞來的拖鞋,走了兩步,後知後覺他家裏多了一雙合她腳的拖鞋。
興許是給別人準備的,那人也穿三十六碼。
季長善沒有多問,跟着他朝客廳去,路過餐桌,瞥見一扇四折屏風,每折畫個女人,都穿和服梳高發髻,應該是日本畫。飯廳與客廳由這扇屏風半分隔,頭幾天來,還沒有這東西。
她坐到沙發上,茶幾一如既往堆着畫冊,随手挑了本藍折子,五六頁翻過,全以藍調為主,每幅畫都綴着月亮。
皎潔的月光攪動腦海,那夜闊大的天窗像在記憶中劃了一道口子,稍不留意就往外抖落星星月亮,還有他那雙眼睛。
彭朗照例接了一杯七十五度的熱水,推開幾本畫冊,留出地方擱杯子。
季長善跟他道謝,擡眼間,目光漏到他身後的屏風上。
那扇屏風朝玄關一側畫的只有美人,背面卻是一對側卧塌上的男女。他們姿勢暧昧,雙方相對,五官被對方的臉部或頭部遮擋,但是女人的纖手捧着男人的側臉,他指尖扶住女人白皙的肩頸,使人一望便知他們将嘴唇貼得熱火朝天嚴絲合縫。
假如單是一張接吻圖,季長善不至于批判彭朗生活糜爛。
屏風裏的女人穿黑底白花紋長裙,裙子撩到腰腹,露出紅色襯裙和白臀。她大腿勾在男人的紗袍裏,若隐若現,活色生香。
季長善慢慢把視線轉移到彭朗臉上,右手去握玻璃杯,喝了一口熱水壓驚,目光沒挪動,彭朗從她漆黑的眼珠裏讀出“流氓”二字。
他轉身瞧了眼屏風,沉靜道:“畫的是《歌枕》第十圖,喜多川歌麿的。季小姐要是感興趣,我還有本春畫兒。”
“您留着自己觀賞吧。”季長善無法欣賞此類藝術,低眼繼續翻看手裏的折子。
翻到樓臺上遠望嬉笑的女人們時,季長善通過金發簪的數量和長度辨別出哪位身份尊貴,她們的臉孔分明長得一模一樣,怎麽就這個穿華服,那個特樸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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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愛看厚此薄彼的東西,卻盯住那幅畫良久良久,才翻到下一頁。
“季小姐挺愛看雙人畫兒的。”彭朗坐在季長善旁邊,瞥着她手裏的浮世繪折子,畫中一對床上男女和融于背景的滿月,“溪齋英泉的美人圖和春畫兒都挺好。”
季長善不過是湊巧翻到這裏,聽他如此說,睥睨那不正經的回複:“比不上彭總熱愛,都做成屏風擺家裏了。”
“畫得确實好,但那屏風是朋友送的。”
“彭總應該聽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彭朗眼珠轉向不遠處的春畫屏風,“季小姐還不是我的朋友麽?”
“彭總和我,是商業合作。”
“季小姐很專業。”他轉過臉望住季長善眼睛,天花板吊燈往其中投入一粒燈影,靜止的,微微亮。
他看人時通常很平靜,即使長了雙多情難信的眼睛,卻總讓人以為坦誠。季長善看不透彭朗的目光,便以為他心中無所藏,和這樣的人對視,分明自己也十分坦蕩,可不知怎地先心虛幾分。她不着痕跡挪開視線,摸出手機瞅了眼時間,十點半鐘,差不多該回去了。
季長善喝完杯子裏的水,跟彭朗告別。他未做挽留,把季長善送到門口,同她說晚安。
此後的兩個月,為了應付石漸青女士的随機檢查,季長善每周抽兩個夜晚到彭朗的公寓裏學油畫。
他一點兒不吝啬于分享知識,從落選者沙龍引出印象主義對學院派的抗争,談及非典型印象派的馬奈,他舉例這位畫家按提香的構圖,把維納斯換成妓//女,赤//裸裸地諷刺“以觀女神之名,垂涎女人裸體”的虛僞行徑。
季長善瞅着那扇春畫屏風,想他倒是不虛僞。
彭朗由妓//女牽出德加,這畫家鐘情于描繪芭蕾舞演員的排練生活,那時代的芭蕾舞演員通常為另一種形式的煙花柳巷女。季長善翻着幾頁油畫,全然看不出那些個穿紗裙的靈動女孩兒要夜夜屈從于男人。
男人究竟是否用下半身思考,季長善不能一竿子打翻全船,但陳月疏一定是。
他又來西瓦臺找過她一回,厚顏無恥至極,竟說既然她已經組成家庭,想必有了床上經驗,二人到酒店敘舊,他并沒有占她便宜。
季長善氣得心顫,甩了他一巴掌,熟練運用逃脫術躲進公寓樓,發短信問彭朗最近怎麽不開專車了。
“如果彭總開的話,下次我有飯局,能不能請您來接我?我按雙倍付錢,您把我送進樓再走。”
彭朗猜到陳月疏又來騷擾季長善,他于是回複可以,收了幾回雙倍的車費,不知從哪一次起變成原價,再後來一分錢也沒裝進口袋,只叫季長善陪他吃飯。
遠古時代,人類通過以物易物做等價交換。反正誰也不欠誰的,兩次車費頂一頓飯,季長善不介意當一回遠古人類。
只是她不想吃彭朗做的飯。
彭朗大概自知廚藝不精,領她到處下館子。餐廳是盲目地選,走到哪兒算哪兒,有些地方端上來的奇珍異獸跟西蘭花炒羊肉卷并無區別。
季長善吃什麽都無所謂,可他老點口味清淡的菜,她跟着吃了幾回,口舌缺乏刺激性。終于輪到吃一遭餃子,季長善點二兩豬肉白菜的,跟店員要頭老蒜,就着山西老陳醋,酸辣得眼眶泛紅。
彭朗坐在她對面,一口餃子嚼三十下,看她快要掉淚,遞了張紙巾問:“吃這麽辣,季小姐不難受麽?”
“不刺激刺激,都感受不到人在活着。”
他以沉默回應,目光在季長善臉上停駐良久,低眼收拾幹淨盤中的餃子。
餃子館離家近,兩人步行回西瓦臺。夜風拂動樹影,枝葉成團地晃。夏初時節的绛城,穿短袖壓馬路溫度正适宜。
彭朗的步伐慢條斯理,他腿長,邁一步抵季長善兩步。她頭發挽在腦後,發絲落了一縷繞到鎖骨。彭朗悄然斂回視線,風停了,遠處不知是鴿子還是烏鴉,嗖一下紮進樹叢,葉子抖動兩下,恢複鎮靜。
季長善原本沒發覺哪裏奇怪,直到記起周末又要跟彭朗見面,忽然意識到:一周七天,他們至少見五天。
周末的項目十分固定,彭朗接季長善回郊外父母家,無一例外留宿。兩人同睡一屋,彭朗照舊到樓下客房偷被子打地鋪,季長善睡在床上,失眠時間由三小時縮成二十五分鐘。
有那麽幾個夜晚,天朗氣清,彭朗從床頭櫃裏摸出遙控器,滴滴兩聲搖開天窗,請季長善看星星看月亮。随着時間變化和季節更替,手電筆朝不同的方位投去藍線,月光如同第一夜般皎潔。
他在彭訴仁夫婦面前,永遠叫她小善。大約喊順嘴了,一夜打地鋪熄燈,本該說“晚安,季小姐”,話到嘴外,去姓留名喚了小善。季長善躺在被窩裏,黑眼睛慢慢眨了下,假裝睡着了沒聽見。
自那夜以後,彭朗徹底忘卻“季小姐”,無論何時何地都叫她小善。
季長善剛開始還堅持尊稱,時間長了,稱呼的不對等讓她生出一種被占便宜的錯覺。她畢恭畢敬喊彭總,一口一個您,彭朗漫不經心地你來你去,還叫她小善。既然是商業合作,地位就該平等。季長善去到彭朗家上油畫課,他指着莫奈的白楊樹系列,闡明印象派如何從日本浮世繪中獲取靈感。
她記完筆記,偏臉問他:“今天晚上你還教點兒什麽?結束了我就回去了,彭朗。”
聞聲停住合畫冊的手,彭朗對上她深邃的眼睛,“你喊我的名字,确實很好聽。”
他時常誇她好看,季長善已經習慣了彭朗突如其來的誇獎。她嗯了一聲,準備收拾筆記本回家。
彭朗請她留步,從茶幾上堆成小山的畫冊中翻出一本梵高的冊子。其實沒什麽要緊的知識點,梵高歸屬後印象派,他母親并不愛好這類瘋狂的畫。
但是彭朗仍舊說:“梵高迷戀浮世繪,甚至比對着臨摹。有幅畫梅花兒的,還在畫面左右留紅邊,鬼畫符似的抄漢字。你要不要看歌川廣重的原圖?”
已經淩晨十二點,季長善在彭朗家逗留的時間越來越長。
“不會又是什麽春畫兒吧?”浮世繪于她而言,跟屏風裏的男女劃等號。
“你想看這個也可以。”
季長善回謝謝不用,擱下筆記本電腦,重新坐到彭朗身邊。
他在五顏六色的書堆裏找到一本粉折子,封面寫“春夏秋冬”四字。
彭朗與季長善翻看了整個春季的浮世繪選圖,又細看兩三張夏季的。夜裏一點鐘,他合上折子:“夏天過完了再看剩下的吧,我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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