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抽煙 我要走了,彭朗
一個人要是太有禮貌,就容易讓另一個人發乎情,止乎禮。
彭朗握着季長善的右手,堅持請她說明違約尺度,否則他不能輕易行動。
望住他那雙眼睛,這人目光平靜,卻仿佛沾兩分笑。季長善總歸不能說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如此倍顯春心萌動,落了下風。
她抽回白手,淡着臉色問彭朗還看不看電影,不看她就回去了。
彭朗倚在沙發背上,表情并無變化,好像本來也不打算對季長善做什麽。
他朝熒幕瞥去視線,“繼續看這個?”
季長善請他換一部唱響社會主義主旋律的片子,彭朗仔細尋找一陣,空手而歸。他家裏統共那麽幾部無親密戲的碟片,全被朋友混着別的電影借走了,至今尚未歸還。
憑借那扇春畫屏風以及剛才的電影,季長善認定彭朗生性風流,根本不愛看正經片子,眼下不過是找借口遮掩。
她下意識環抱雙臂,眼瞅着身邊人的臉孔,不禁思考像他這樣的男人,究竟帶過多少女孩兒回家看男女主人公耳鬓厮磨。
彭朗又給季長善接了一杯七十五度的熱水,問她是否介意他抽支煙。
季長善搖頭,眼光瞥着彭朗從畫冊堆上摸過煙盒,取一支煙叼在嘴角。
他的打火機帶防風蓋,銀灰色霧面,正面鑲嵌葛飾北齋繪的富士山,整幅畫面由貝殼打造,随人手運動,光線落腳不同位置,搖曳生輝。
拇指摩擦滾輪,竄出一束藍色火焰,煙頭驟染火光,數縷白煙緩慢地彌散,客廳陷入沉寂。
季長善喝一口熱水,鼻腔湧動熟悉的煙草味兒。
眼波再度掠過他的面孔,斯文敗類抽起煙來,桃花眼更加晦暗,她無法從中瞧出任何一點兒心思,仿佛他只在放空自我。
她從前也抽過幾支煙。那是入職遠方的第三年,春季,她還在做客戶經理,負責绛城幾個商超和小經銷商的銷售工作,手底下五六個基層員工,每月拿不到九千的工資,光房租就要三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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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長善和另外兩個女孩兒合租,住城西邊緣的老居民樓頂層。
房子設施老舊,牆皮腐朽撲簌簌掉落,逢下雨天,天花板滴滴答答漏雨,只能放三只盆子接水。她厭惡下雨,尤其厭惡室友總在下雨天帶男朋友回家。
出租屋統共三個房間,其中一間由客廳改造而成,砌空板牆,并不隔音。那室友住在這間房裏,季長善租住隔壁,夜裏十一點鐘,牆那側的木床吱呀吱呀蹭着地板,床板上的兩具軀體碰撞發聲,女人像被捏住鼻子,只能用嘴巴劇烈地呼吸,空氣也許能撕裂聲帶,她的音調抑揚頓挫,摻雜男人粗重的喘息。
季長善平躺床上,動靜愈演愈烈,她爬起來抱一摞書狠狠砸幾下牆壁,對面的聲響戛然而止,下一秒傳來句國罵,随後不管不顧地持續造聲。
那些個污濁的夜晚,季長善戴上耳塞都輾轉反側。隔壁房間偶爾漏出幾句床上用語,季長善閉着眼睛深重嘆息,想他們至少比動物發情多幾分人性,畢竟還會使用人類語言,雖然每一個字都不堪入耳。
後來每逢雨夜,季長善就在公司加班到十一點,等她回家,他們已經辦完事兒呼呼大睡。她生日在三月二十七號,那天下雨,對手撬走一筆大單,三月的銷售成績并不理想。季長善的上級翻着報告,紙張嘩啦嘩啦巨響,砰一聲,上級甩了報告,叫季長善下月看着辦。
同期進公司的男實習生,管培生項目一經結束,做了一年多客戶經理就升職城市經理。他的業績談不上出色,遠遜于季長善,但是他擅長溜須拍馬,将來又無生育風險,當唯一的提拔機會擺在兩人面前,上層毫不猶豫地擇男性勝出,這結果在季長善生日前兩天公布。
她加班至深夜,晚上沒吃飯,走出公司拐進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冰櫃裏剩幾份盒飯,全是西紅柿炒雞蛋蓋飯。
天氣過分涼,季長善并不想吃冷食或零食,別無選擇買了份蓋飯,加熱後,坐在窗前吃。
季曉芸很會做西紅柿炒雞蛋,她的做法其實挺簡單:先多油炒雞蛋,蛋裏裹蔥花,底面煎得焦黃,盛出來擱着;蔥蒜爆香,西紅柿塊熬至融化,期間拌點耗油、海鮮醬油,最後用雞蛋收滿湯汁,灑一把翠綠的蔥花。
那盤家常菜該滾燙,該鹹口,不像眼前這份盒飯,即使加熱了也透着冰箱的冷味兒,還有一種酸溜溜的甜膩。
小學食堂裏的西紅柿炒雞蛋也屬酸甜口,季長善放假回家,基本桌上都有一盤西紅柿炒雞蛋。不過在她小的時候,季曉芸都把那盤菜放在姜長樂手邊,季長善很少能夠到。
便利店的晚餐讓季長善回憶起很多事,包括這麽多年,幾乎每一個生日她都自己度過,這天和平常的哪一天毫無區別;包括上周五房東說要漲房租,她每月的存款又得少三百,還不知哪一年能還上季曉芸的生養費;包括今天早上看見一滿臉髒兮兮的小孩兒賣迷你玩具熊,他跑過來問姐姐買不買,她回可以買一只,那小孩兒管她要八十一只。
季長善那時不自憐,是因為她從來不回想讓她難過的事。
二十三歲的春季,那天三月二十七號,雨夜,季長善已經快十年沒掉過眼淚。她打了輛專車回出租屋,過去她都乘地鐵,這算她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季長善上了專車,司機在抽煙,煙氣嗆得她咳嗽兩聲。
她打開筆記本電腦,敲打下月工作計劃。
寫了兩段字,她忽然覺得剛才那陣煙太嗆了,嗆得眼淚骨碌碌往外滾。
她沒哭夠,上級的工作電話卻打斷了她的情緒。
雨還在下,她拎濕透的西裝外套蓋住頭頂,到出租屋門口的便利店買了包最便宜的煙。
煙極為劣質,還沒抽進肺裏,刺激性與雜氣就讓她接連咳嗽。
眼眶終于嗆紅了,她又抽兩支,噼裏啪啦掉了會兒眼淚,那天晚上睡得比往常任何一夜都好。
季長善後來再也沒抽過煙,甚至眼淚幹涸,清醒的時候從未想到哭泣。
二十三歲生日過後的清晨,季長善早起下樓,買了碗滾燙的豆腐腦,放許多勺辣椒,從此與激烈的飲食相伴,每吃一口,就回想一遍人生中最難過的事,身心的雙重刺激讓季長善迅速堅定生活的奔頭。
願望強烈,足以每時每分都為之奮鬥。
季長善的晉升,勢如破竹。她必須賺錢,賺夠了還債,堵住季曉芸的嘴,還得在绛城買房落戶,再也不用跟那家人擠一個戶口本。
她還得對自己好一點兒,搬出那亂七八糟的出租屋,每天回家都打專車,再得購置幾套像樣的護膚品和衣服,回季曉芸那兒甩現金,必須要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叫嚣:“你不是永遠說老二比老大好麽?長相是這樣,性格是這樣,連飄渺不定的前途都言之鑿鑿,說姜長樂比我有出息。你睜開你的老眼看看,到底是誰容光煥發,到底是誰前途光明,鋪着金子!”
季長善出神望着袅娜的煙氣,心顫抖片刻,彭朗在她身邊又點一支煙。
十一點了,她嘆出一縷鼻息,跟彭朗告辭回家。
他起身送她,走到玄關,忽而問季長善記不記得他們以前見過。
“不是都做鄰居三年多了麽?”
“不是,在更早之前,我們見過。”
季長善瞥向他手裏的煙頭,目光定了一會兒,左眉逐漸上挑。
彭朗掐住她的臉頰,力度很輕,“眼淚流到這裏,”摸一摸她的下巴颏,“又滾到這裏。”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眼淚比旁人的顆粒大些?”
季長善幾乎從未在別人面前哭過,聽彭朗這麽說,不知道為什麽鼻子一酸。
她不動聲色,說沒有。
彭朗問能不能抱抱她,季長善沒有回答,彭朗攬她入懷,沒拿煙的那只大手撫一撫她背部,“你哭起來也是好看的。”
臉龐埋在他胸口,季長善把嘴唇咬得發青。
為什麽人到了二十八歲,還是會想哭?
季長善無法放任自己掉淚,推開彭朗,跟他說下次見,兀自去開門。
門開,一個女人立在門口。
她發際參差,有美人尖,眉弓低順,眼尾翹。她那雙眼睛,分明沒有淚水也像泫然欲泣,使人生憐。她生得梨花面色,個子與季長善差不多,身量也纖細。
“朗哥在家嗎?我來還他碟片。”
季長善左眉擡高,給女人讓出一條路,黑眼珠随她往裏走。彭朗從她手裏接過碟片,還有一個紙袋子,女人說這是給他準備的生日禮物,照舊打火機。
眼前驟然浮現剛才的富士山打火機,季長善往彭朗臉上挪去目光,他正同女人道謝,眼角眉梢似乎有笑。
季長善環抱雙臂,稍微調高嗓門兒:“我要走了,彭朗。”
他同季長善點一點頭,“慢走,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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