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臨近中秋節,雖然在莊子上住着,過節所需的物品依然如流水一般的送來了。小陶氏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虞老太太又素來是個熱鬧的,虞秋荻便攬了活計,自己來準備過節事宜。
“姑娘個子長高了,別說去年的衣服,就是今年剛送來的新衣也顯得有些短。”墨晴侍侯着虞秋荻更衣時說着,明明夏天的時候才量的尺寸,沒想到秋裝送來就顯得有點小了。
虞秋荻看看衣袖還真是有點短了,心情也跟着高興起來,長個是好事,笑着道:“叫媽媽過來幫我新量了尺寸,另外拿銀子過去,重新裁制新衣。”
雖然在莊子上住着,這樣折騰有點麻煩,但衣服小了不能再穿,她總不能穿着這樣的衣服過節。
“是。”墨晴笑着答應。
虞秋荻出手從來不小氣,另外加衣服都是自己掏錢,除了衣服錢之外,打賞更是不手軟。三、四天功夫,十來件新秋裝就全部送過來,除了新衣之外,墨晴還帶來了小道消息:“老爺竟然把安姨娘從別院接回來了,不過沒敢安置在府裏,在外頭弄了處小院,偷偷的住着呢。”
把安姨娘發落到莊子上去的可是虞老太太,就是虞老太太現在不在虞家,來到莊子上了,當兒子的哪裏能公然違背母命。
“不要胡亂說話。”虞秋荻叮囑着墨晴,這個結果也不算太意外,讓虞老爺公然違抗母命估計是不敢,若是放下安姨娘只怕更不能。結果就是趁着虞老太太不在家,偷偷把人接回來,也不在家裏住,另外安置了。
不過虞老爺做事也未免太不周密,連針線上的人都能知道,然後還能把這個話傳到莊子上來,家裏虞大太太肯定是知道的。估摸着虞秋元叮囑她了,只要虞大太太不吵,也只能随虞老爺去。
墨晴笑着道:“看姑娘說的,我哪裏這麽不懂事了,我只是聽婆子這麽說了,所以才跟姑娘悄悄有的說一聲。”
虞秋荻輕輕嘆口氣,莊子上己有人知道,只怕也是瞞不住虞老太太的。現在只能希望虞老太太自己看開了,不然又能怎麽辦,總不能把自己活活氣死。
墨晴看虞秋荻有幾分愁悶,便笑着道:“我看今天天氣也好,家裏也沒什麽事,不如姑娘換上新衣,我陪着姑娘四處走走。”
虞秋荻點點頭,在莊子上雖然沒有什麽可以玩的,倒是可以四處走走。民野鄉間,農家女子平常要做紡織針線,有時候還要下地幹活,雖然辛苦的多,但自由度相對貴族女子高的多。在自家的土地上,帶上足夠的人,虞老太太倒是不反對虞秋荻四門出走走,莊子上實在是清靜過頭了。
換了新裝,虞秋荻先去正房給虞老太太說一聲,結果剛要進門,就見小陶氏蹑手蹑腳的從屋裏出來,看到虞秋荻就擺擺手,輕聲道:“老太太睡了。”
虞秋荻忙站住了,跟着小陶氏一起往外走。虞老太太的睡眠一直不太好,據程媽媽說,躺在床上睜眼到天亮的時候不少。雖然說老人睡慮會相對少些,但像虞老太太這樣卻不能不讓人擔心。大夫每天請脈,雖然沒說出哪裏不好,但從來沒說過很好。
藥也是每天都在吃,即使虞老太太嘴裏說把家裏的事都丢開手不管了,人也跑到莊子上住着,只是心裏哪裏能放下的這些個兒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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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氣好,我本想叫上老太太一起到外頭走走。”虞秋荻說着。
小陶氏笑着道:“叫管事的和婆子跟着,妹妹自己去走走吧,我家裏守着老太太。”
“嗯。”虞秋荻點點頭,猶豫一下還是道:“家裏的事二嫂也聽說了吧?”她都知道了,只怕小陶氏的消息不比她慢。
小陶氏點頭,随即低頭小聲輕嘆道:“長輩的事情,不是我們小輩該過問的,我們只要侍侯好老太太就好了。”
“二嫂說的是,我們只要侍侯好老太太就好了。”虞秋荻淺笑着說,她們都屬于二房,雖然現在兩房還沒有分家,但虞老太太現在這樣,只怕等小陶氏生下兒子,就會說分家的事。
兩房分了家,大房大伯母房裏的事,不管虞秋荻還是小陶氏別說插嘴,就是想勸架都挨不着邊。為難只能是虞秋元,最後倒黴也只會是四姑娘。
若是虞老爺沒把安姨娘接回來,四姑娘也許還能慫着虞老爺來老太太這裏,現在安姨娘回來了,他們肯定不會過來。安姨娘剛剛發落過去就接回來了,教訓還沒受到,氣倒是窩了一肚子,只怕以後家裏更是難清靜了。
小陶氏叫來管事和婆子吩咐一通,又叮囑虞秋荻道:“別走遠了,就在門口走走就好。”
“嫂子放心。”虞秋荻笑着說。
管事和婆子們準備妥當,虞秋荻也回屋拿了件披風。在莊子上住了這些日子,散步路線基本上就是固定的,莊子門口就有一條大路,說是大路跟官道比是差遠了,但比田間小路還是好的多。再加上虞家女眷過來之前,虞秋元特意整修了一番,此時也像模像樣的。
兩邊是田地,然後莊院的偏北方就是一個村子。裏頭的村民基本上都是虞家的佃農,這趟虞老太太過來之後,就直接讓管事擡着銅錢簍子去打賞。
虞秋荻每次都是沿着這條路走,一直到前頭分岔口,左邊是村落,右邊是官道。去村子上人多事雜肯定不能去,去官道上,那更是大馬路,人更多事只會更多。一般都是走到路口就回去了,有時候還會饒着莊子走一圈,再遠就真不能去了。
這回出門也是一樣,虞秋荻依舊往前頭走着,前頭管事開道,後頭婆子跟着,這樣就不會有什麽突發事件。
“姑娘,我們回去吧。”墨晴在身邊提醒着,己經走到分岔路口了,往左往右都不合适,只能往回走。
虞秋荻停下腳步,每天都是這樣的路,其實她很想走的更遠一點,只是走不了,到了這裏就必須回去。就好像給女子劃下的界線一樣,只能到這裏,再走一步就是萬劫不複。
墨晴看虞秋荻默然站着發怔,不由的道:“姑娘……”
“沒什麽,只是突然……”
虞秋荻嘴邊的話不由的打住了,只見官道上兩匹白馬迎面而來,與那日的狼狽不同,羅慕遠一身月白長衫,戴冠束發,襯着他的面容越發顯得英俊不俗。身邊羅慕白雖然是孩童模樣,臉龐圓滑,身量雖短小,卻顯得十分可愛。但武将出身,弓馬娴熟,此時坐在馬上倒。身後是兩個小厮,也是騎馬跟在後頭,馬鞍上還帶着東西。
“羅家兩位小爺。”墨晴驚訝的說着。
虞秋荻倒不算太意外,八月十五是大節日,前不久虞家才幫着救治了羅慕白。羅家肯定得表示一下感謝,打發當時幫的兩位公子來請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從官道下路往莊子上走,馬上的羅慕遠和羅慕白自然也看到了虞秋荻,此時臨近正午,秋天的日光倒也溫暖和煦,身邊是金黃色熟透了的嫁妝,虞秋荻身着縷金百蝶花大紅雲緞披風就立于路口處。
羅慕遠不自覺得把馬放慢了,他并不是第一次見虞秋荻,卻是頭一次認真看虞秋荻。以前也不是沒機會,只是不在意。此時人就在眼前站着,也許是陽光的關系,也許是麥田的關系,也許是心情的關系,讓羅慕遠頭一次打量一位閨閣小姐。
只以女子的标準看,虞秋荻離絕色美人有段差距,但做為大家閨秀,齊瞬庭稱的上是有豔福的。面如銀盆,眼如水杏,眉如遠黛,肌如凝脂。年齡雖然還小,身量看着不夠高,但此時端然立于那裏,卻另有一種風骨。
回想起幾回相見時,虞秋荻的行動舉止,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恰到好處,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就是馬上進宮朝賀,再嚴格的嬷嬷也不會挑出一絲錯來。虞老太太自幼帶在身邊,齊老太太樣自培養出來的千金小姐,果然不俗。
馬行至跟前,羅慕遠翻身下馬,虞秋荻一直微微垂下的眼也終于看向他,四目相接之時,羅慕遠幾乎沒從眼前少女眼裏看出任何情緒。父母雙亡,又無兄弟姐妹,雖然有祖母和外祖母,但只是這一路成長也并不是一帆風順。
“見過小羅大爺,小羅二爺……”虞秋荻恭敬的福身見禮,雖然是平輩,但她年齡比眼前這兩位羅家小爺小。
羅慕遠只是看着,羅慕白卻是接口笑着道:“真是巧啊,又在這裏遇上妹妹。”
虞秋荻低頭微笑,道:“最近天氣好,我每天都要出門走走,外頭莊子上不比家裏規矩大。”她己經訂親,羅慕遠也己經訂親,羅慕白倒是單身,但這個巧字用一次就好了,再巧下去只怕就要有閑話。
羅慕遠聽得了然一笑,剛想開口,一直又白又二的羅慕白素卻是接話道:“雖然說妹妹每天出門,但一天有十二個時辰,把吃飯睡覺的時間刨除去,至少還有四個時辰,就是出門散門也是有時辰的,不可能散四個時辰……”
“好了,老二。”羅慕遠輕聲打斷羅慕白,又對虞秋荻道:“臨近中秋節,特來向老太太請安。”
“兩位小爺有心了。”虞秋荻笑着說。
管事上前接過羅慕遠和羅慕白手中的缰繩,虞秋荻引着二人往莊子走,雖然說這樣有點不合規矩,但這裏撞上了,沒有主人回避,讓客人自己過去的道理。又不是孤男寡女,身邊跟着這麽多的下人,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也沒有回避的必要。
而且說實話,羅慕白挺有趣的。以正統的思想要求,羅慕白這種可能有點超過,張口就叫她妹妹,說話多少也有點過腦子,但她見過的正經人太多了,規矩禮教己經把她壓的透不過氣來,突然間跳出來這麽一個人來,真覺得很新鮮。
“妹妹,你走路好慢。”羅慕白把手背到頭上,都不正着走路了,直接倒着走路,然後眼睛瞄着虞秋荻說話。
虞秋荻只是淺淺笑着,道:“我自然沒有小羅二爺快。”
“也是了,我家長輩都說我像猴似的,一刻都靜不下來,大哥也時常罵我。”羅慕白說話間還不忘把羅慕遠這個暴君帶上。
“兄弟情深,旁人羨慕都來不及。”虞秋荻淺笑着說。
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着,一直到莊子門口羅慕遠都沒吭聲,卻是在不經意的看向虞秋荻,對于大家閨秀來說,動和靜是兩種狀況。靜的時候想保持端莊氣質,相對來說更容易些。動的時候,就像這樣簡單的走路,但只要錯一點,原本的那種端莊風骨就完全沒有了。
虞秋荻卻完全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她跨出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完美的,一絲不錯的。教養這個詞,靜的時候就己經很有感覺,真正動起來之後,在虞秋荻身上體現的更加完整。
虞家管事早派了婆子往莊子上送了消息,到門口時只見小陶氏帶着丫頭婆子己經迎了出來,羅慕遠忙拱手道:“勞煩二奶奶了。”小陶氏現在是挺着大肚子出來接人,是有點勞煩了。
小陶氏笑着道:“難得二位小爺光臨,快請進。”
笑着讓進院裏,直奔虞老太太正房,屋裏虞老太太己經起來,得知羅家二位公子來了,心裏也十分高興。按道理來說,虞家的女眷住在莊子上,該是羅大奶奶帶着二位羅小爺來比較合适。但莊子上離京城有點遠,一來一回不容易,少年仔騎馬來的快,若是女眷出門,只怕晚上走不了。
兩兄弟進門先給虞老太太磕頭,又把八月十五的賀禮送上。羅慕遠笑着道:“本來母親想親自來的,但想到這裏離京城太遠,若是真來了,只怕太打擾老太太了,就派我們兄弟過來。”
一直以來虞家跟羅家沒什麽交往,大節日也沒有行走過。但今年不同,剛剛欠下了虞家的人情,按羅大奶奶的意思,因為離大節日近,那就行走。按照一般親友行走,禮物是有定例的,派個婆子拿上貼子送過去就好,虞家自然會回禮。
虞家的情況又有點不一樣,年家五房反悔的事己經在京城傳開,四姑娘不敬嫡母,虞老爺寵妾滅妻,虞老太太又以病重之名躲到莊子上。虞老爺還公然違坑母命把發落的妾室又接回京城另外安置,貴婦圈裏多少開始議論。
大家都是正妻,自然向着虞大太太這邊,誰家沒個槽心的妾室呢,虞大太太還算有本事的,她生了虞家唯一的兒子,結果還能被妾室挑唆着打耳光。若是那妾室也有兒子,只怕虞家就要步衛家二房的後塵,殺妻逐子了。
羅大奶奶就是衛家二房的嫡出姑娘,母親死與妾室之手,對于寵妾滅妻之事最為忌諱,也最為痛恨。知道虞老爺這樣,實在不願意多來往,但又欠着虞老太太的人情,那就幹脆派兒子們把賀禮送到莊子上,這樣任誰也挑不出錯來。
虞老太太笑着道:“羅大奶奶也太客氣了,上回來人接時就己經道過謝,此時又要來謝,勞煩你兄弟多跑這一趟。”
羅慕遠笑着道:“老太太說的哪裏話,我們當晚輩的自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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