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虞秋元緩緩站起身來,當兒子的不能忤逆父親,尤其是眼前的虞老爺一副要吃人的模樣。老子要打兒子,可以不問任何理由,只是不順眼一條就夠了,現在虞老太太又不在家裏,也許虞老爺不會發狠要打死他,但打他一頓是很有可能的。

想到這裏,虞秋元低下頭道:“作為兄長為庶妹張羅也是理所當然,但老爺突然吩咐我,我有些吃驚。”

虞秋元說話時加重“突然”和“驚訝”兩個字,虞老爺心中又添了幾分不自在,即使虞秋元已經如此恭敬了,但不知道為什麽虞老爺總覺得他在嘲諷。剛想借口再說,虞秋元再次道:“前幾天是因為一些小緣故與羅家結緣,但一直以來因為定遠侯府的門第高,虞家與羅家并無交往,我更是與羅家小爺們沒有任何交情。老爺現在托我,我自當盡力為四姑娘籌謀,不過此事還請老爺稍等,容我想想。不然貌然去了,丢了虞家的臉面是小,羅家若是一口拒絕,那就再無回轉餘地。”

虞老爺就是心中對虞秋元再不滿意,虞秋元說的有理有據,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道:“小羅大爺已經定親,接下來也就輪到小羅二爺了,你要快些才是。”

“是,我曉的了。”虞秋元低頭說着,又道:“老爺若是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想辦法了。”

“嗯,你去吧。”虞老爺揮手。

虞秋元退出虞老爺的書房,轉身回走,根本就沒有回屋。而是直接到門口,他才剛回來,小厮才把馬拉進去,不過虞家的馬匹也不是一只。讓管事的另備了一只過來,虞秋元東西也沒帶,只是交待一聲,直接騎馬回了莊子上。

虞秋元到莊子上時天已經是入夜十分,虞家衆人都已經歇下來,莊上管事看到虞秋元吓了一大跳,虞秋元也是一身疲憊,把馬交給管事的又吩咐道:“別聲張,免得驚動了老太太。”

“是,是。”管事連聲應着。

“讓廚房給我準備點吃的,送到二奶奶屋裏。”虞秋元一邊吩咐着一邊往小陶氏屋裏走。

小陶氏也是剛睡下,聽到婆子輕聲傳話,也連忙讓丫頭點燈,自己披件衣服起來了。虞秋元進到屋裏也是滿身疲憊。

“家裏出了什麽要緊的事?讓大爺這麽晚還過來了?”小陶氏一臉擔心地問着,虞秋元應該剛到家就又折回來了。虞大太太不會給虞秋元帶來麻煩,唯一麻煩的是虞老爺。

虞秋元長長的嘆口氣,在旁邊塌上坐下來,有幾分好笑的道:“老爺跟我說看上小羅二爺了,要說去給四妹妹說親。”

“什麽??”小陶氏直接驚呼起來,這……虞老爺和安姨娘到底在想什麽,他們真的是四姑娘的親爹娘嗎,他們這是打算害死自己女兒。

“不可思議吧,但這是真的。”虞秋元嘲諷的說着。

小陶氏無語,到此時她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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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婆子端來飯菜,虞秋元中午飯沒吃好,晚飯沒吃,此時看到飯菜就是狼吞虎咽。小陶氏幫着布菜倒酒,也是滿心憂愁的看着虞秋元。虞秋元狂風掃落葉式的把晚餐解決掉,放下筷子卻是看向小陶氏道:“你我夫妻,有什麽話都可以說,你也別擔心說錯了什麽惹我不喜。”

小陶氏嘆氣:“與大爺做了這麽久的夫妻,我早就知道大爺脾性,夫妻商議,自然有話說好,我哪裏還會特意想這些。”

“那你說吧,我想聽聽你怎麽說。”虞秋元看向小陶氏,他會特意跑到莊子上,一是想避開虞老爺,二則是想跟小陶氏商議。

小陶氏低頭道:“老爺會如此吩咐大爺,只怕其中少了安姨娘的功勞。虞家庶女也想與嫁給定遠侯府嫡子……老爺是真的被安姨娘迷惑了,這回想推掉倒也不是難事,怕的這只是一個開始。”

安姨娘只要想還如此癡心妄想,就是尋借口把羅家的推掉了,接下來可能還有張家,李家,京城權貴多得很,高門大戶的公子哥也多得很。對于安姨娘來說,她只需要白日做夢就好了,反正她指哪,虞老爺就去指使虞秋元去做,丢的是虞家的臉。至于四姑娘,以安姨娘的腦子,她是考慮不到的。

以前虞老太太在家裏,虞老爺心中還能有個怕頭,不敢如此過份。現在虞老太太跑到莊子上,身子又病弱成那樣,虞秋元肯定不會因為此事去再去煩虞老太太。更不用說上回虞秋元為了給虞大太太讨回顏面怒打了安姨娘一頓,只怕安姨娘心中恨意也不少。

若是虞秋元真能趁她的意給四姑娘尋了個門好親事,安姨娘只怕以後更得意。若是不能順她意尋到好親事,她就更有理由借此跟虞老爺鬧,讓父子關系更為緊張。

“這一路走來我也是如此想,就是推了羅家的,還有其他家的,橫豎不用她安姨娘操心。”虞秋元冷哼着說,面如死灰卻是又道:“你知道嗎,今天老爺跟我說話時,那個神情那個臉色,我當時心中都有幾分懼意,我真害怕他随便找個借口就要打我。”

老子打兒子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不管有沒有錯,打了就是打了。虞老爺也許不會打死他,但可以把他打個半死不活,尤其是小陶氏的孩子也快生了,虞家有後了,虞老太太也不在家裏,虞老爺還怕什麽。

“大爺快別如此說,你與老爺是親父子倆……”小陶氏忙勸着。

虞秋元搖搖頭,突然笑了起來,對小陶氏道:“你想想衛家二房,那也是親父子,結果卻是如何。”對于虞老爺他早已經失望,但現在已經不是失望不失望的問題了。

小陶氏默然,她在陶家生活了這些年,陶老爺這個親爹是如何對她以及其他的庶女,她心裏再明白不過。所謂親生父母,有時候除了血緣之外真是沒關系。

“算了,現在想這些也沒用。”虞秋元突然說着,又道:“你還大着肚子,我卻與你說這些,實在是不應該。我也累一天了,都早點歇着吧。”

小陶氏笑着點頭,卻是道:“我與大爺是夫妻,大爺有什麽煩難的事自然該跟我說。大爺放心,我不是經不住事的,就是肚子裏這個也一樣能經住。”她的神經若是纖細到如此地步,只怕早就死在陶家。

虞秋元看看小陶氏的肚子,臉上神情也有幾分放松,伸手摟住小陶氏,又摸了摸。突然臉色一怔,有點感嘆地道:“老太太最心軟不過,唉。”

小陶氏不敢接話,她知道虞秋元的意外之言。有時候事情小輩們不好做,但長輩可以做,虞老太太若是不想讓安姨娘活着回京,實在太簡單了。好一會才道:“大爺來到莊子上了,老爺再怎麽也不會追過來,天色不早了,早點歇着吧。”

夫妻倆歇了一晚,到了次日虞秋元早早起來寫了封信寄出去,然後人卻沒有露面。小陶氏早上就叮囑過了,虞秋元半夜過來的事先不說,拖到中午才過去給虞老太太見禮,只說是早上趕過來的,免得虞老太太擔心。

虞老太太自己都是凡事不管,她身邊自然沒人敢多嘴,虞秋荻卻是知道的。悄悄問了小陶氏,小陶氏也沒瞞她,一五一十地說了。虞秋荻聽完也無語了,對于虞老爺,她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可憐了四姑娘。”小陶氏嘆息着,她跟四姑娘一樣都是庶出,不免心中多幾分憐惜。要是單說四姑娘,不能說是笨人,也是能聽勸的,只是作為子女,哪能跟父母完全分開。

虞秋荻默然不語,臉色凝重,心裏卻想着另外一件事。她最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安姨娘的枕邊風吹了起來,虞老爺若是執意去找虞秋元的麻煩,這對父子最終會怎麽樣?也會像衛家那樣嗎?

不,絕對不行,她就是再依靠外祖家,她總是姓虞的。她是屬于二房,二房再是要分出去,現在還沒有分。就是分出去了,她能依靠的娘有人也只有虞秋元。想想衛家二房那樣的前程都毀的一幹二淨,若是落在虞家身上,後果絕對不能想像。

“二嫂也不用太擔心了,大哥向來足智多謀,更何況現在老太太還在,老爺就是再想怎麽樣,只怕也不能夠。”虞秋荻說着,現在最重要的是小陶氏的肚子。

小陶氏笑着道:“姑娘不用為我擔心,我很好。就是大爺,我知道他會有辦法的。”

“嗯。”虞秋荻輕輕點頭。

姑嫂兩個說了一會話,小陶氏本來想叫虞秋荻一起去老太太屋裏,這時候只怕虞老太太午睡要起來了。虞秋元正在前頭房裏讀書,不管怎麽樣,明年就要下場了,書總是要看看的。

“嫂子去吧,我也想看會書。”虞秋荻笑着說。

小陶氏起身道:“嗯,那我去了。”

小陶氏起身去了虞老太太屋裏,虞秋荻發怔似的在屋裏坐了一會,此時此刻哪裏有看書的心情。閉上眼深吸口氣,對墨晴道:“磨墨,我要寫信。”

一連大半個月虞秋元都在莊子上讀書,虞老爺倒是派人來叫過一次,虞秋元卻以虞老太太身邊不好,要在身邊侍候為由推拒了。到了十月初,虞老爺又派人來叫,管事的把話說得很堅決,虞秋元知道這回是推不過去,便跟着回去。

虞老爺看到虞秋元就是一頓大罵:“我讓你去與羅家說親,你卻跑在莊子上去,你是不是想着有老太太護着你,我就不能拿你怎麽樣。”

虞秋元在地上跪着,一臉恭順地道:“明年就是秋闱之期,我嫌大媳婦吵鬧,便一直在莊子上看書。但老爺之命,我如何敢托推,這些日子我也沒閑着,一直跟羅家兄弟寫信,還邀他們再到莊子上來。”這是實話,他确實有跟羅家兄弟寫信,但這跟四姑娘一點關系都沒有。

“噢,那他們說要去了嗎?”虞老爺連忙問着,要是他們去,那也叫四姑娘去莊子上。

虞秋元道:“再過些日子就是羅太太壽辰,現在羅家上下正忙碌着為太太過壽,只怕最近抽不出時間來。”

虞老爺一聽這更有興趣了,忙道:“羅太太壽辰?那是好事啊,到時候讓你四妹妹也一起去。”

虞秋元卻是不吭聲了,只是低着頭。

虞老爺看他如此頓時不喜,當即道:“怎麽,你四妹妹不能去嗎?”

“雖然我沒寫信問小羅大爺,但我回家之後問過太太,太太說并沒有收到羅家的請貼。”虞秋元怕虞老爺聽不懂,幹脆說的直接點,人家羅家根本就沒有下貼請虞家,虞家人如何去。

虞老爺愣住了,道:“前些時候中秋節羅家兩位小爺不是去莊子上給老太太請安了嗎?”中秋節都請行走了,怎麽到羅太太大壽時,羅家會不下貼。

“但祖母已經因病到莊子去住了,羅家怎麽還會下貼驚動。”虞秋元低頭說着。要是虞老太太還在虞家住着,羅家也許會下貼來,現在虞老太太都不在了,羅家下貼請誰?不管是虞老爺還是虞大太太都沒有這個資格。

“這……”虞老爺頓時啞然,若是羅太太大壽這種大事虞家都不在被邀請之列,那就表示虞家已經被上層勳貴圈抛棄了,四姑娘還想高嫁,那是想都不能想的。

虞秋元卻是繼續道:“老爺莫要忘了,現在羅家主事的羅大奶奶娘家可是姓衛的。”

虞老爺是先一怔,後來反應過來兒子這是借此諷喻他,便怒罵着道:“你現在是越來越出息,我讓你給你四妹妹張羅婚事,你這樣那樣的拖延,到底有沒有當回事。”

虞秋元跪着繼續恭順地道:“老爺之托,我如何敢不當回事,也就因為慎重,我更加小心。我現在只是與小羅大爺有幾分相熟,我總不能去問他吧。他雖然是兄長,但上頭還有祖父,祖母,父母也在,哪裏有兄長說話的餘地。”

虞老爺不說話了,卻是滿心的不痛快,雖然一開始時只是抱着希望想讓虞秋元去試一試,但安姨娘一直在跟他哭泣吵鬧,他自己實在沒辦法,安遠侯爺與安遠侯世子他見都沒見過,更不用說交往了。此時只得道:“不管你怎麽辦,總之此事你要盡快辦好。”

“是,請老爺放心,再容我些時日,我肯定會有辦法的。”虞秋元說着,又道:“若是老爺沒有其他吩咐,我就先回去了,走的時候老太太就說了,讓我早點回去。”

虞老爺聽到這話心中更是不自在,但想到虞老太太,即使現在不在,他心中也有畏懼。便揮手道:“去吧去吧。”

虞秋元連忙退出去,直接騎馬回了別院。

十一月初,齊老太太的信和東西到了,齊二老爺在金陵的任期已滿,接下來卻是繼續外放。青陽正三品察案使,年初到任,金陵離青陽更近,齊家也不打算回京了,直接從金陵去青陽。虞秋荻接到信心中即有幾分高興,也有幾分傷感,齊二老爺仕途好,她當然很高興,不過想到又要三年見不到外祖母,心中十分想念。

把信也拿給虞老太太看,虞老太太看完笑着道:“正三品呢,這是好事。”齊二老爺仕途當然是好事,但若是齊家回京,虞秋荻就多了個去處,虞家現在這樣,虞秋荻能早嫁過去就好了。

“是啊,舅舅仕途如此好,外祖母在京城這些年,終于有機會四處走走,也能讓她老人家散散心。”虞秋荻笑着,又讓墨晴把齊老太太寄來的東西拿過來,笑着道:“這些是外祖母讓人捎人來的,都是些金陵特産。”

“難為你外祖母有心了。”虞老太太笑着說,又讓小陶氏過來看。

虞秋荻笑着道:“外祖母還特意給二嫂準備了一份。”大人的補品,孩子的東西,齊老太太裝備的都很齊全,對于小陶氏肚子的男孩子齊老太太也很期待。

禮物分派完畢,虞秋元那份小陶氏先收着,虞秋元在莊子上的生活過的并不清閑,每天早起晚飯,飯都在書房裏吃,離明年秋闱就剩下這麽一點時間。再是不抱希望,此時也得好好看書。

小陶氏從老太太屋裏出來,後頭婆子抱着東西,齊老太太的一番心意,總得讓虞秋元看看。結果不等她進書房門,就見家中管事急匆匆的在門口下馬直往屋裏沖。

小陶氏不由得站住腳步,難道又是虞老爺要叫虞秋元過去。正想着如何直接把他打發走,就見管事已經跑着進來,看到小陶氏就喊着道:“二奶奶,大爺在哪,家裏出大事了……”

小陶氏聽得一驚,忙問:“怎麽了?”看管事的表情應該是出大事了,但就憑虞老爺和虞大太太的本事,按理說惹不出多大的事。

管事一路狂奔過來,此時直喘氣道:“老爺……老爺被參了……”

小陶氏沒有聽太清楚,主要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忙問:“你說老爺怎麽了?”

管事喘口氣這才把話說清楚:“老爺被禦史參了,大不孝,違背母命偷偷接回被母親發落的妾室在別處居住,并且不敬母親,致使老太太移居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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