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京城作為權貴和富人的聚集地,外頭看起來一個個光鮮豔麗,門戶一個比一個高潔。其實貴了這些年,富了這些年,誰家家門裏沒點不能說的事,不過門關的比較緊,就是朝廷上有政敵,除非真的能把人一舉打倒的決定性證據,也很少有人會拿後宅的事說事。
客觀來說,虞老爺這點事在京城來說根本就是小事一件,至于因此被參,很多人都說這有躺槍成份。禦史言官也是官員,他們的工作就是參人,皇家事務不敢參,把皇帝得罪狠了沒有好果子吃,朝廷上的權貴們他們也得罪不起,言官也是人,他們也得為自己考慮。
虞老爺這個小官本來就是捐的,閑差中的閑差,每年一百多兩俸銀,虞大太太連個诰封都沒混到,就可想而知這官當的怎麽樣。像這樣的官員,是沒什麽政敵的,完全沒有任何前途可言,哪裏來的敵人。
但也就因為虞老爺混的什麽都不是,當禦史言官得罪不起其他人時也就會來找這種隐形官員的麻煩。誰讓你沒本事呢,誰讓虞家好得罪呢,更何況虞老爺這回事辦的是大錯。若只是寵妾滅妻那還好些,畢竟虞家現在的事實,虞老爺想滅妻而滅不掉,找不到證劇。現在的罪名是不孝,證據就活生生的擺在那裏,這事就可大可小了。
虞老爺從上司那裏得知此事,當時就吓傻了,他心裏實在沒主意,然後就想到了虞秋元,兒子給爹辦事那是天經地義的。就現在的情況只是被參了,要怎麽發落還不知道。不孝這個大帽子壓下來,降職罷官,甚至于下獄那都是可能的。
若只是降職之類的,虞老爺可能還不會如此緊張,但下獄就太可怕了。這是關系到自己安危的,他養尊處優了這些年,監獄那是不敢想的事。
虞秋元聽到外頭的動靜已經出來,對管事的道:“你吵嚷什麽,驚動了老太太你擔待的起嗎!”
管事的急的一頭一臉的汗,看到虞秋元出來,心中頓時有了主心骨。聽到訓斥不由得把聲音壓低了,道:“大爺,出大事了。”
“我在屋裏聽到了。”虞秋元接口說着,臉上神情除了焦急之外也有幾分不耐煩,又對小陶氏道:“我回家看看,此事先瞞着老太太,你也不用太擔心,不會有大事。”“嗯。”小陶氏點頭,她确實不太擔心,虞老爺要是因此被參,對于虞秋元并不是壞事。
虞秋元跟着管事的騎馬回虞家,先去的就是虞老爺書房,虞老爺正在書房裏來回踱着步,心裏一點主意沒有。看到虞秋元進門就喊着道:“你快想想辦法,竟然被參了,這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折子現在在哪裏?”虞秋元首先問着。
虞老爺想了一下才道:“應該是在吏部。”
“那就好,只要還沒遞上去,總有回轉的餘地。”虞秋元說着,又道:“請老爺馬上派人把安姨娘送到莊子上去,然後請老太太回府。”
虞老爺怔了一下,請老太太回府這條無所謂,但把安姨娘送到莊子上去心中實在不舍得。虞秋元看他臉色就知道,便道:“老爺若是實在不舍得安姨娘,那此事我沒有任何辦法。”
“你怎麽會沒辦法!!”虞老爺沖着虞秋元吼了起來,又道:“就是禦史說違背母命,但只要老太太說是她讓接回來的,不就……”
“若是老太太讓接回來的,老爺接回來放在家裏就是,何必另置房舍居住。”虞秋元打斷虞老爺的話,又道:“老爺,你把活生生的證劇留在京城,就是再能花錢打點,你總得讓禦史和吏部官員的臉面上過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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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老爺頓時啞然,虞秋元繼續道:“折子在吏部,若是早些花錢打點,事情總有餘地。但若老爺執意舍不得安姨娘,我是沒辦法。請老爺自己斟酌,不孝之罪說大也大,說小也能小,老爺的決定要快,若是等判決下來,那就真沒辦法了。”
“你……”虞老爺身體顫抖起來,手指向虞秋元,不止是只是因為安姨娘,還有虞秋元此時說話的态度。以前雖然總覺得他是在嘲諷,但只是感覺,現在虞秋元的口氣就是真的在威脅他。
虞秋元只是靜靜看着虞老爺,神情沒有一絲後退,父子已經到這一步了,他也不想再裝什麽乖兒子。道:“老爺若是真不肯,兒子沒辦法,此事請老爺自行料理。”
“滾,馬上滾……”虞老爺怒氣罵着。
虞秋元掉頭走了。
虞老爺看虞秋元早的這麽潇灑,心中更驚,若是虞秋元真甩手了,那他要怎麽辦。倒是虞老爺身邊的管事道:“老爺,此時不是跟大爺鬧氣的時候。”
“這個逆子……”虞老爺勃然大怒,抓起桌子上的東西就往外砸。
管事的旁邊看着無語,不得不道:“老爺,此事還要大爺張羅,再得大爺說的也沒有錯,此事因安姨娘而起,先把安姨娘送到莊子上避開風頭,等風頭過去了,老爺再接她回來就是了。”虞老爺要是有本事自己把事擺平,他嫌虞秋元不好打他一頓都行。現在明明自己惹出來的事卻要兒子來擦屁股,還嫌兒子不好,只可惜虞秋元不是軟的,虞老爺想捏他也不容易。
虞老爺心中的火氣稍稍消了幾分,卻還是問管事的道:“只能先把安姨娘送到莊子上嗎?”
管事的點頭道:“老爺,就你聽大爺一句,不孝之罪可大可小,只是丢官就算了,若是真是重罰,那事情就大了。”
虞老爺聽得心中有幾分怕了,道:“叫那個逆子回來。”
管事的連忙去了,本以為虞秋元氣沖沖的走了,結果出門就見虞秋元正在門口站着。看到他出來,就嘲諷的道:“老爺讓我進去了?”
管事的看着虞秋元,心中不自覺得有幾分怯意,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大爺有點不一樣。以前這對父子雖然也不是很和,但總有點父子的感覺,現在真好像是對仇人。
本來虞老爺只是打發管事的去送安姨娘走,安姨娘那裏得到消息如何肯願意。雖然她在莊子上的日子很短,但莊子上生活的可怕她卻是體會到了,現在讓她再回去。她好不容易才能從那裏回來,她如何肯願意。而且這回能回來,下回她還能回來嗎?
又是哭又是鬧,更是拿起白绫吵着要上吊。四姑娘也在旁邊勸着,安姨娘只是抱着四姑娘道:“兒啊,我只能依靠你,你快去找你爹,我不回莊子上去,我不去。”
管事的看在眼裏,卻是對四姑娘嘆氣道:“四姑娘,你就聽老奴一句勸,安姨娘就是你生母,她也未必是為你好。這回送安姨娘回去,是因為老爺被參了,不孝大罪,違背母命接回被母親發落的妾室,這回老爺想沒事,就必須送走安姨娘。”
虞秋芸傻住了,看向管事的道:“爹爹被參了?為什麽?怎麽會被參了?”
管事的剛想開口,身後卻是傳來虞秋元的聲音:“就是因為安姨娘,老爺不止要被罷官,也許還要會牢。”
虞秋芸整個人呆住了,管事的過來就讓安姨娘回莊子上,因為安姨娘吵得太厲害,她根本就沒聽清是因為什麽,本以為是虞大太太的意思或者虞秋元的意思,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個,被參了?罷官,還要做牢?那安姨娘會怎麽樣,她又會怎麽樣?
安姨娘卻是死死抱住虞秋芸哭泣着,道:“兒啊,你不能看着親娘被帶走。”不管因為什麽,四姑娘是她的最後一點依靠,她不能到莊子上去,這回去了也許她就回不來了。
管事的無可奈何,哭鬧之後安姨娘就死抱着四姑娘,他們這些做下人的總不能去拉扯姑娘。虞秋元只得上前去拉開,安姨娘抱的再緊,力氣上哪裏比的過虞秋元。把母女兩個硬是分開,安姨娘還要再撲上來,虞秋元卻是直接把她推向管事的,淡淡然的吩咐道:“不聽話就捆起來,你們這些人還按不住一個女人,養你們有什麽用!”
虞秋元一聲令下,管事的也不再客氣,沒幾下就把安姨娘捆好,安姨娘還想再喊,直接連嘴都一起堵上。
管事的把安姨娘捆好放到車上,等車駕走了,虞秋元也要轉身走。虞秋芸本來正在發怔中,看到虞秋元也要走,下意識的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緊跟着也跪了下來:“大哥……”
一句大哥出口,虞秋芸心中似乎有滿心的話,到了此時此刻她好像一句都說不出來。該說什麽,為安姨娘求情?還是為自己?
“我不是你大哥,你從來不以嫡母為母,也不以兄長為兄,就是老太太也不是你祖母。在你眼裏心中唯二的親人就是老爺和安姨娘。”虞秋元淡漠的說着,抽出自己被拉住的手。爹都不是爹了,哪來的庶妹。
“不是的,大哥……我……”虞秋芸還想開口再說。
虞秋元就轉頭吩咐人道:“送四姑娘回家,一個姑娘家不好好在家裏住着,卻跑到外頭住,被人知道了成什麽樣子。”
虞秋芸泣不成聲,喊着道:“請放過姨娘,給她一條活路……”
虞秋元本欲走的,聽到這話回過頭來看虞秋芸一眼,神情冷漠中帶着一絲傲慢道:“我還不至于跟一個貓狗計較。”
安姨娘送回了莊子上,四姑娘回了家裏,虞秋元更沒有閑着。每天寫貼送禮,忙碌不休,十幾天之後虞老爺的處罰下來了,革職罷官,這個處罰真的說不上輕。虞老爺得知的時候松了口氣,接着也是無限失望。革職就是自身了,雖然這個官他當的沒什麽滋味,但有功名他就不是自身。
“罷官?花了這麽多錢,得來的結果就是罷官,你倒是真有本事!!”虞老爺罵着虞秋元。
虞秋元默然站着,好一會才道:“事情又不是因我而起,該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若是連朝廷處罰我都能一手操控……老爺真覺得我有這麽大的出息?”
“你……”虞老爺被堵的說不出話來,随即吩咐管事的道:“去接安姨娘回來。”他連官職都沒有了,還怕什麽。
虞秋元在旁邊道:“我勸老爺最好不要,花了這麽多銀子才換來罷官,老爺若是現在就把安姨娘接過來,只怕接下來的就是大獄了。”
“是啊,老爺,總要等風頭過了再說。”管事的也在旁邊勸着。
虞老爺這才不吭聲。
“若是老爺沒什麽事,我就去莊子上了,老太太說了不想回來,還要繼續在莊子上休養,我去侍候盡孝。”虞秋元說着。
虞老爺揮手不耐煩地道:“別在我面前礙眼。”
虞秋元退出書房,倒是沒有馬上騎馬走,而是先去了大陶氏屋裏。這段時間他雖然在家裏,但忙碌着奔波,大陶氏又老是吵鬧,他幹脆就來個避而不見,現在事情忙完,他可能還要去莊子上住一陣子,那怎麽也得跟大陶氏說一聲。
到了大陶氏屋裏叮囑安慰幾句,不管怎麽說大陶氏都是長房長媳,現在二房的嫡子都要出世了,他也很希望大陶氏能懷孕生子,娶兩房媳婦就是希望兩邊都興旺。他就是私心更愛小陶氏一點,但也希望大房能子嗣興旺。
“天氣冷了,老太太身體越發不好,你妹妹的月份也大了,只有三妹妹在,我實放心不下。”虞秋元說着,而且他還得避避虞老爺的風頭。
大陶氏聽得只是哭泣,剛想開口說什麽,虞秋元卻是擡腳走了。他有時候實在不想聽大陶氏說話,不說話還好,開口了他就會心煩。
虞秋元快步出了大陶氏院門,本想直接去門口騎馬走人,身後卻是傳來虞秋芸弱弱的聲音:“大哥,我要跟你一起去侍奉老太太。”
“老太太并不需要你侍候。”虞秋元說着,看向她道:“雖然我吩咐了要瞞着老太太,只怕此事也瞞不住,你以為老太太很喜歡看到你嗎?”
“我……”
“你自小跟着安姨娘,很少與老太太親近,大姐姐與三妹妹是則老太太身邊長大,有她們盡孝就夠了,你安心在家裏吧。”虞秋元淡然說着,語畢也不再理會四姑娘,只是徑自出了二門騎馬走了。
虞秋元帶着小厮騎馬出城,剛出城門虞秋元就吩咐道:“你先回莊子報信,跟二奶奶說家裏的事情已經解決,讓她不用擔心。至于我,還有點別的事情,過幾天就會回去。”
“是。”小厮答應着,騎馬徑自往東莊子的方向走。
虞秋元停了一下卻是策馬向西走,向往是出京的路,向西卻是貴族們的別院。一般京城的勳貴們除了在黃金地段有房舍做為主宅之外,但有時候會嫌京城事多,就在西郊圈地建別院,雖然說是別院,因為是臨山而建,郊區地方大,別院的面積也就更大了。
向西行了二十幾裏,虞秋元在“天時園”門前停了下來,這裏是安遠侯府的別院。下馬敲門,門開的很快,小厮看到是虞秋元便恭敬的道:“侯爺正在武廳練功,吩咐過若是大爺來了,可以直接去找他。”
“嗯。”虞秋元笑着點頭,随即一錠銀子抛過去,笑道:“拿着打酒去吃。”
“謝虞大爺賞。”小厮高興的說着。
虞秋元笑着進門往裏走,天時園是依山而建,園子面積極大,進門的廳房之後就是上陡山路,武廳以及安侯府的平常起居處都在半山腰上。後花園更是依山環水,還有一處小瀑布,這麽大一處院落,路上仆人卻不多。這是安遠侯自己的別院,主子輩的只有他會來這裏,夫人姬妾孩子都不過來。
這也與安遠侯的性格有關系,他喜靜不喜動,人多看着都煩。就因為不喜歡京城的煩亂,幾乎以天時園為家,極少在京城露面。
上陡山路走到頭就是武廳,雖然虞秋元也是常騎馬,體力也不錯,但先是一路騎馬到這裏,然後又一路爬到這裏還是有點喘。快到武廳門口時,虞秋元稍稍停了一下,總得喘口氣。結果他剛站住,裏頭就傳來安遠侯賀子章稍帶陰冷的聲音:“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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