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安遠侯府賀家,同為世襲罔替的四家侯府之一,要說貴那肯定夠貴。不過相對其他三家來說,安遠侯府就顯得低調了許多,首先賀家的子嗣不夠旺盛,這跟齊家那種嫡系死光,只得過繼旁支還不相同。安遠侯府是一直以來子嗣不旺盛,不誇張地說若是賀家的嫡系死光了,想過繼只怕都不容易。

傳到這一代時,又出了一點小意外,先代安遠侯爺和夫人突然過世,當時賀子章才十四歲,作為獨子只能他襲爵。賀家子嗣本來就不少,突然間又冒出一個這麽年幼的侯爺來。當時就有人說,這一代的安遠侯府只怕要沒落了。

會有如此預言除了年齡小外,賀子章還是個跛子,六歲那年外出騎馬時,從馬背上摔下來摔斷了腿,雖然不影響走路,行動卻甚是不雅。也因為這個,他幾乎沒在人前露過面。很多人都說會如此,也是因為身上殘疾的緣故。

十四歲的跛子成了安遠侯,再加上自卑不露面,家中只有一個病重的老祖母,只怕親事都不好找。老祖母硬撐着給賀子章尋了門親事,也就是京城一般人家的姑娘。訂下婚事後,老祖母撐一年也去了,等到賀子章三年孝滿,自己張羅成親,然後安遠侯府的門關的更緊。

虞秋元聽到賀子章的聲音瞬時打了起來精神,心髒也跟的狂跳起來,即使跟賀子章認識這些年,但每每與他相見時,總不自覺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拉了拉衣棠,虞秋元大步走過去,武廳的門是開着的,只見裏頭賀子章一身白衣,手舞長槍,一套槍法耍的是密不透風。

現今二十六歲的賀子章腿仍然是跛的,除了這個缺點之外,他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任何缺點。臉龐俊秀,身量頗高,常年習武讓賀子章的身體得到了充份的鍛煉,若是穿着衣服還好,因為身材好,只會顯得高挑。現在身上只是薄薄的單衣,肌肉也就顯露出來。

虞秋元對于武功之類雖然完全不懂,但看在眼裏也覺得非常了得,不自覺得在旁邊鼓掌贊:“好槍法,多日不見侯府武功似乎又精進了不少。”

賀子章舞動的身形停了下來,看似随手一甩,櫻槍卻是插入旁邊武器槽中。又看向虞秋元道:“這就叫好槍法?你知道京中最好的槍術大師是誰嗎?”

虞秋元跟着問道:“是誰?”京城最出名的武者就是鄭親王府的裴霜,京城第一劍術大師,至于其他兵器那就真不知道了。

“是鄭王妃。”賀子章說着,道:“你若見過她耍槍,就會知道我耍的這些,也就是街邊雜耍。”鄭王妃的槍法他也只見過一次,但一次就足夠了。

虞秋元心中驚訝,沒想到鄭王妃真是如此高手,随即笑着道:“我記得侯爺更擅長使劍。”

“劍嗎?”賀子章臉上閃過一絲失落,随即道:“但京城第一劍術大師仍然不是我。”

“侯爺是尊貴之人,如何跟江湖浪子論排名。”虞秋元微笑着道。

“呵呵……你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賀子章向來陰霾的臉上露出一絲笑臉。

虞秋元低頭作揖道:“謝侯爺誇獎。”

賀子章動作停下來,旁邊書童拿衣服上來,賀子章把衣服披上,又道:“我先去沐浴更衣,你到正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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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虞秋元低頭應着。

美貌書童侍候賀子章沐浴更衣,另有人引着虞秋元去正房。武廳與正房離的并不算遠,也就是幾步路的功夫,賀子章閉門謝客,每天做的就是練功再練功,兩處房舍自然離的近。

七間正房寬敞明亮,書童領着虞秋元進門,席面也跟着擺上了,就在左邊次梢間裏。書童讓虞秋元坐下,虞秋元如何敢坐,只是肅然站着。站了一會,賀子章已經洗完出來,白色居家服,頭發也是剛洗完,此時随意散着。

“侯爺……”虞秋元恭敬地行禮。

賀子章道:“我早說過我這裏沒這麽多規矩,你還是如此。”

虞秋元低頭笑道:“侯爺跟前哪裏容我放肆。”

賀子章揮揮手,道:“坐吧。”

“謝侯爺。”

賀子章先在下首坐下,虞秋元這才跟着坐下來,旁邊書童上前倒酒。虞秋元便接過酒壺親自給賀子章斟酒,也把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滿,放下酒壺端起酒杯道:“多謝侯府。”

“事情辦完了?”賀子章問,卻并不端酒。

虞秋元低頭道:“是,吏部的文書已經下來了,是罷官。”

賀子章擡頭看向虞秋元,卻是道:“其實我有點不明白,這件事怎麽輪到你動身,我記得你祖母是在世的。”母親要發落兒子的姨娘,別說到莊子上,就是直接打死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如何能讓虞秋元大費周章。

“祖母年世己高,被我們這些不屑兒孫氣壞了身體,現在正在莊子上清休,早就不管家中事務。”虞秋元低頭說着,随即笑着道:“而且我敢把這樣的事情托與侯爺,正是我對侯爺忠心不二的表示。”

兒子整老子,只要鬧出來,他就死無葬身之地。這麽大一個把柄抓在手裏,賀子章永遠不用擔心他會起背叛之心。

“好像有幾分道理。”賀子章笑着終于把酒杯接過來,他容貌俊美,笑起來應該是好看的,當然現在也好看,但總讓人有幾分冷意,至于虞秋元每次看到賀子章笑的時候,心裏總是有點打冷顫。

虞秋元這才敢坐下,書童上前布菜倒酒,賀子章突然道:“你知道嗎?虞家不止一個人起了你這樣的心思。”

“嗯?”虞秋元有點不太明白。

“虞家三姑娘曾給齊老太太寫過信,信上應該說了此事,齊老太太也有點動作。只可惜她老人家沒有親生兒子在世,許多事情也很不容易。”賀子章微笑着說。

只是單純的想整虞老爺很簡單,看他不順眼就可以了,沒有任何難度。有難度的是這事要做的絕對保密,不然鬧出來之後第一個要倒黴的就是虞三姑娘,作為侄女想整大伯,不比虞秋元的罪名輕,虞家只怕更沒有三姑娘的立足之地。

虞秋元先是一怔,随即嘆氣道:“三妹妹能如此為我,我該好好謝謝她。”

“也不全是為你,也是為她自己,虞老爺若是真把你毀,虞家也就完了,到那時候她又去依靠誰。”賀子章說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一個堂妹為了堂兄背上這樣的大罪,那肯定也得對自己有利才有可能。

虞秋元低頭輕嘆道:“就是如此,我仍然要謝三妹妹。”

“呵……像你這樣的心慈之人,也會對自己的親爹下手,看來虞老爺也是把你逼上絕境了。”賀子章悠悠說着,臉上神情甚是玩味。

“也許……是我想太多了,但想到衛家三爺總是讓我心有餘悸。”虞秋元說着,當兒子的是要孝順父親,但這個孝順也并不是拿前程性命去孝順。沒有虞老爺就沒有他,但這并不表示虞老爺可以随意毀他的人生。

父子也好,君臣也好,往再大的說,就是皇帝與百姓之間,還是官逼民反的說法。他不想落得跟衛三爺一樣的下場,當爹的要殺兒子,有幾個兒子會束手待斃。既然你要動手,那不如在這之前我先動手。

“當年衛二老爺可是皇上的心腹伴讀,你拿他比虞老爺也未免太小看衛二老爺了。”賀子章說着,其實以衛二老爺當時在朝中勢力,若不是嫡長子那樣反他,事情鬧的壓都壓不住,殺嫡妻扶正妾室也許真能達成。對于皇帝來說,後宅之事不是大事,關鍵是這個人夠不夠忠心,有沒有用處。

虞秋元卻是低頭嘆氣道:“我父親若是有衛二老爺十分之一的聰明,我也不會……”有時候人笨到一定境界也是很可怕的,虞老爺就是這種。

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本來倒酒的書童已經退下,換上來的是個絕色少婦。虞秋元一直不太在意,猛然間擡頭看到倒是愣了一下,除了少婦實在美貌動人之外,他幾乎沒在天時園裏看到美女,突然看到一個有點驚訝。

“怎麽,你喜歡?”賀子章看到虞秋元臉上的驚訝之色便笑問。

虞秋元忙起身揮手道:“我如何敢去肖想侯爺的心愛之人。”此等容貌就是風月場中也是極為少見。

“心愛之人?”賀子章笑了起來,反問道:“我覺得我會讓心愛之人上前來倒酒?”

虞秋元一時詞窮,幹脆就不說話了。

“這人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你走時帶上。”賀子章突然道。

虞秋元又是一怔,有幾分不可思議看向賀子章,只聽賀子章道:“弑父不祥,虞老爺現在已經罷官在家,心愛的姨娘也被你發落,你總得給他找點事情做,不讓他再找你麻煩。”

虞秋元頓時明白,其實他早就想過給虞老爺尋個絕色美人,也派了管事的去尋,只是美人不那麽好找,尤其是虞老爺對安姨娘甚是癡迷。當即拱手道:“侯爺替我考慮周詳,我萬死不足以報道。”

“誰讓你去死了,你求到我這裏,所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總要幫你事情全部解決。”賀子章說着,又道:“此女叫小春,是我花重金買來,聽勾欄裏的媽媽說,這是特意訓練培養的,性格溫順不說,功夫還非常了得,更善于調香,保證讓虞老爺欲仙欲死。”

虞秋元再次拿起酒壺給賀子章倒酒,道:“侯爺思慮周全,我再謝侯爺。”

“好說。”賀子章微笑着說着。

小春上前倒酒,虞秋元轉開話題又道:“過幾日我要離京幾天。”

“去哪裏?做什麽?”賀子章問。

虞秋元嘆氣道:“我那不争氣的妹妹把虞家的臉面丢盡,我雖然氣惱,但作為兄長總得為她的将來考慮。京中稍微有點門第的人家只怕都看不上她了,再是壞事傳千裏,我想事情總不致傳到京外去,我想到外頭看看,有沒有合适的人家說給我妹妹,把親事訂下來也了我一件親事。”

二姑娘再讓人生氣,再不争氣那總是他親妹妹,虞老太太身體不好,還不知道能支撐多久。說句難聽的,萬一老太太去了,孫女是一年孝不錯,但虞老爺和虞大太太是三年孝,家中總不好張羅喜事。

女兒家的年齡是耽擱不得,按虞秋元想的,以年齡來說成親雖然還早,但早早把親事訂下來也好。若是等脫了孝再議親,只怕更找不到好親事。祖母老了,爹娘都指望不上,二姑娘的婚事肯定要他來操心。

“原來為這個,你這兄長當的還真辛苦。”賀子章說着,随即又道:“我記你好像還有一個庶妹,就是那位姨娘生的。”

虞秋元只是道:“自己親妹妹都管不了,更管不了別人。”虞老太太都說了,四姑娘的婚事是虞老爺做主,他何必去管。

“這話也對。”賀子章說着。

虞秋元在“天時園”休息一晚,次日清晨走人,本來按虞秋元想的謝過賀子章之後就要到莊子上去,沒想到賀子章又送了小春,虞秋元只得先把小春帶回虞家,賣身契卻是自己放好。沒敢勞動“天時園”的下人,虞秋元另外雇的小轎擡着小春回家。

賀子章雖然性格陰沉不定難以琢磨,但說話是從來不打折的。他說了小春的好處,那肯定就是個厲害角色。以虞老爺的智商,小春不用去掌控虞老爺的大腦,只要抓住他的下半身就好。多少男人都是下半身決定上半身,他也想知道虞老爺能對安姨娘真愛到什麽程度。

虞秋元在虞家門口下馬,另外付了轎錢,小春也從轎中下來。管事的看到虞秋元突然回來本來就驚訝,又看到小春就更驚訝了。虞秋元也懶得解釋,只是問着:“老爺在哪?”

“不是在書房就是在四姑娘屋裏。”管事的說着,虞老爺還沒有出門,若是在家裏,肯定是在這兩處。

“嗯。”虞秋元點頭應着,便往屋裏走。

早有機伶小厮過去去查看,虞秋元帶着小春剛走到前頭廳裏,就來回報道:“老爺正在四姑娘屋裏說話。”

“很好。”虞秋元笑着點頭,随手抛一塊銀子給小厮。

“謝大爺賞。”小厮高興的走了。

四姑娘虞秋芸也有單獨一節小院,就在安姨娘院落旁邊,虞秋元雖然沒有進去過,但總是知道地方。虞秋元帶着小春進院門,外頭婆子看到虞秋元帶着個少婦進門,雖然不知他用意卻是忙傳話道:“大爺來了……”

虞秋芸對小春低聲道:“你在院中等着。”

“是。”小春輕輕柔柔地應了一聲。

虞秋元進到屋中,虞秋芸忙起身行禮,虞老爺看到他就氣不打一處來,道:“你不是說去侍候老太太了嗎,怎麽還會來這裏?”

虞秋恭順地道:“安姨娘去了莊子上,我怕老爺身邊沒人照顧,便打點了官方想尋個好人侍候老爺。今早上官牙派人給我傳了話,人已經到了,我看着不錯便把人帶過來了,現在請老爺過目。”

虞秋芸聽到這話心中猛得一緊,虞老爺剛想揮手說不需要,虞秋元卻是馬上喊了一聲道:“你進來吧。”

小春若柳扶風的飄進屋裏來,虞老爺頓時眼睛看的都直了,等到小春盈盈跪拜時,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虞秋芸看看虞秋元再看看虞老爺,更是心如死灰,她知道虞秋元這是絕對不會讓安姨娘回府了,連人他都準備好了。

虞秋元低頭道:“老爺若是滿意,我這就去把銀子給了,人就留下了。”

虞老爺就是再讨厭這個兒子,但這回實在太讓他滿意了,臉上雖然還有幾分過不去,語氣卻是和氣是許多,道:“既然都帶回府了,哪能再退回去。”

“是。”虞秋元說着,又道:“我讓管事安置姑娘住處。”

“快去,快去。”虞老爺說着,神情裏有幾分迫不及待,這真是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只是這樣看着就很有感覺。

虞秋元帶着小春出門去,虞老爺一副欣喜的神情,虞秋芸心中無限悲涼,忍不住抹淚道:“爹爹,你現在有了新寵還能想着娘嗎?”

虞老爺臉上紅了紅,卻是馬上道:“傻丫頭,這只不過是你哥送來的一個小玩意,你娘跟我十來年了,還生下了你,這哪裏是個毛丫頭能比上的。我早就答應過你,等風頭過了,肯定會接你娘回來的。”

“嗯。”虞秋芸輕輕應着,心裏卻是明白,這回安姨娘是肯定回不來了。

虞秋元派管事的打點好住處,中午飯之後虞老爺就帶着小春給虞大太太敬茶,這是擡妾室的一道必要手續。就在虞秋元打點住處的時候,虞老爺已經拉着小春在書房先享受了,然後直接就是春姨娘,雖然不用擺酒之類的,但敬茶卻是必需的。

虞大太太已經從虞秋元那裏得知,此時也就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春姨娘怎麽也是虞秋元弄來的人,只要不跟她作對,其他的都好說。

小院裏虞秋芸自然也得到了消息,此時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當即吩咐丫頭打包收拾東西。丫頭一邊收拾一邊問:“姑娘這是要去哪?”

“去莊子上找老太太。”虞秋芸說着,虞老太太是她的最後一絲希望。就是虞秋元不讓她去,她也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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