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9-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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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淨明亮的電梯裏就只有許言和周鹿鳴兩個人。電梯裏有一面大鏡子,可以照到全身。在許言和周鹿鳴進去的時候,許言躲在了牆角,雙手插在褲袋裏,非常警惕。

許言似乎永遠是嚴謹的西裝革履,可以稱之為西裝控。而周鹿鳴則是百變,因為身材勻稱長得漂亮,穿什麽都像模特一樣,風采照人。

“許小姐,我嚴重懷疑你的衣櫃裏都是西裝和襯衫。”周鹿鳴想要多了解一些許言的情況,“你是有某種職業癖好嗎?”

許言眼皮一擡,“因為我不想在挑選衣服這件無聊的事情上浪費太多的時間。”

“所以你的襯衫和西裝外套都是一打一打購買的?”

“差不多吧。”

周鹿鳴心血來潮,“明天是周末,你有空嗎?”

“我沒空。”

“我帶你逛街買衣服。”周鹿鳴不管許言的反對,就這麽自顧自地替許言安排了行程,“另外那家商場新開了一家水煮魚,有很好吃的魚肉哦。”和許言一起吃飯的時候周鹿鳴觀察到她喜歡的口味,再加上許言家裏有釣魚竿,她推測許言喜歡吃魚。

許言不理她,反正明天她不會跟着周鹿鳴出門。

電梯叮咚一聲到了。

周鹿鳴按了副機長家的門鈴,開門的是副機長的父親,他的母親正在廚房忙活,屋子裏冒出了香噴噴的香氣。

副機長的父親看起來是個消瘦嚴肅的人,按照他筆直的腰杆和站姿來看,許言估摸着他可能曾經參過軍。副機長的母親慈祥和藹,略微發福,頭發梳地很整齊,只是已經花白了。

出來迎接的時候,母親還圍着圍裙,手裏拿着一根鍋鏟,她說問門口的倆人是誰,她着急鍋裏還炖着的肉。

飛機失事已經2年了,二老住在這裏,每天期待找到飛機的消息,期待自己的兒子能夠有一天回家推門就喊餓了,然後端上一碗紅紅的紅燒肉,一家人聚在餐桌前,心滿意足地吃完兩碗飯。

周鹿鳴心裏還奇怪,別的家屬都痛不欲生,或者迫切地想要得到保險賠償,而這兩位卻不急不躁,安安靜靜地在兒子的房子裏住着,買菜燒飯,洗衣做菜,照常生活,仿佛那一切意外都不曾發生似地那樣生活。

在介紹了保險調查員的身份之後,二老的臉上掠過一絲異樣,副機長母親望向父親讓他拿個主意,副機長的父親冷冷地說:“你們走吧,我們這裏不歡迎你們。”

許言和周鹿鳴都一愣,有點意外。

周鹿鳴放軟了語調說,“叔叔,我們盡量不打擾你們,很快完成調查。調查了之後你們才能領到保險金,請您理解我們的工作……”

老父親繼續板着臉,“我們兒子沒死,他還會回來的,請你們不要來騷擾我們了。”

老母親躲在他後面,默不作聲地盯着兩個小姑娘,似乎有點于心不忍,就勸着說,“之前也來了一群人說要采訪我們,結果報道出來的新聞說是因為我們的孩子才出事的,有很多人來找過我們,我們曾經被堵在家裏不敢出門,但是也沒搬家,這是因為我和老頭子都相信他還會回家的,飛機失蹤肯定不是他的錯,我們就在家裏等他……”

許言,“兩位請理解這是我們的工作,我保證調查結果不會外洩,也保證不會有新聞報道幹擾到兩位,一切都會合法合規地進行。”

停頓了一下,見到兩位老人明顯還在遲疑,許言繼續說,“其他的人員我們都會進行調查理賠,如果唯獨只有你們家沒有履行正常手續,反倒會讓人對你們有了其他的懷疑和想法,有時候做了自己認為正确的事情,卻不一定會有好的結果,因為并不是人人都正直善良。”

老母親也跟着勸了,“許小姐說得對,我們不配合反而會顯得心虛,要不然就讓他們進來吧?”

老父親哼了一聲,終于從許言他們面前側身空出了通道,但什麽也沒對許言他們說,而是自己坐下來說,“你別管他們了,把肉端出來坐下來吃飯。”

老母親應聲,示意許言他們進來。

許言和周鹿鳴進了卧室,發現裏面一塵不染,床鋪、書籍、窗簾布、地板和桌面都光亮如新,就好像裏面有人一直住着似地。

“他的房間我們常常打掃,就等着哪一天他回家了,能睡個好覺。”老母親的眼眶有點發熱,抹了抹眼角,“你們需要什麽都和我說,我和老頭子吃飯了,他腸胃不好,不能餓。”

“好,謝謝阿姨。”周鹿鳴微笑着說。

等她走了之後,周鹿鳴收斂起笑意,“兩位老人家真可憐,他們的兒子不會回家了,卻一直在等着他……從今天開始,他已經被宣告死亡,他的名字也即将被抹去,戶口要被注銷,留着他的房間打掃他的房間又有什麽意義?僅僅是心靈上的寄托……”

許言走到床邊觸碰了一下好像是剛剛曬好的散發着陽光味道的松軟的棉被說,“那是因為在他們心中還沒有放棄希望,他們對保險賠償無動于衷,想要的只是兒子能夠平安歸來,或許他們的餘生都會用來等待……對于老人家來講,有精神寄托比其他的事情更重要,這是他們往後的生活支撐。”

周鹿鳴癟了癟嘴,她根本無法理解親人之間的這種牽絆,父母之愛對她來說太過遙遠,因此也無法感同身受。

“他們在聽說我們是保險調查員的時候有一點異樣,不是因為心虛,而是因為抵觸,因為接受了我們就等于接受了他們的兒子已經去世的事實。”周鹿鳴說,“這下我能理解了,許小姐,你真是令我感到意外,你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要充沛豐富。”

許言掃視了一圈房間,“不要妄圖揣測我的心理。”

“這個房間過分幹淨整齊經常被打掃,我們還能找到線索嗎?”周鹿鳴問。

許言說,“雖然經常被打掃,但他母親應該沒有挪動過擺設,從整個房間的布置上看,他是一個極度自律、追求完美,也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雖然我很不想顯得很笨,但你為什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周鹿鳴問。

“作為副機長他很年輕,天分和智商都需要達到一定高度。他房間裏的書籍分門別類,擺放整齊,他的一切物品幾乎都收在抽屜裏,而且也都很整齊,從往往是一個自律和追求完美的人才會這樣。”許言說。

周鹿鳴擡起頭看見房間的陽臺上擺了一個拳擊沙袋,看來副機長平時還熱愛健身。拿起副機長擺在床頭櫃上的個人照,周鹿鳴嘆息說,“可惜了,一個前途光明的大帥哥,就這麽沒了。”

許言盯着床看,她覺得這張床有點不對勁,迅速掃了一眼外頭,許言對周鹿鳴說,“躺上去。”

“啊?”周鹿鳴一臉奇怪,許言突然提出這種要求,如果不是了解許言為人還以為她要對自己做什麽。

許言将她按倒在床上,自己則在床邊觀察。

“這張床好像從來沒有人睡過,正常的床如果有人躺着,多多少少都會留下一點凹下去的痕跡,但是這張床完全沒有這種痕跡……”許言思考,語速變慢了一些。

“或許是因為這床墊的質量很好?無論怎麽睡都不會凹陷?”周鹿鳴翻過身側着托着腦袋看着許言。

“不對——”許言按了按床墊,“我研究過這種床墊,非常容易凹陷。”

“你為什麽研究床墊?”周鹿鳴抓住了亮點,很奇怪地問。

許言突然想到了什麽,俯身蹲下去看床底,但在彎腰的時候臉色猛然一變,直起身讓周鹿鳴下來鑽床底下去。

“為什麽你自己不去?”周鹿鳴不情不願。

“因為我是你的金主,給你發工資幹活。”許言義正言辭。

周鹿鳴鑽入床底,她發現這床比普通的床要高,很容易就鑽進去了。

“仰面看看。”許言蹲在外面說。

周鹿鳴翻了個身,大概是因為副機長的母親經常打掃的緣故,床底下沒有多少灰,她也少遭罪。

“有什麽東西?”許言問。

“好像是有東西,你把床單撩開一點,來點光線。”周鹿鳴仔細辨認。

許言照辦,剛要再問,卻聽見周鹿鳴在裏頭悶聲說,“許言,我想我們攤上事兒了。”

“什麽事?”

周鹿鳴拿出手機對着床底板咔嚓一聲拍了一張照片,然後爬出來說,“床底下有個日記本和一袋白色不明結晶體。”

她說得相當委婉,但其實二人都能隐隐猜到那袋子裏面裝的是什麽。

“把日記本拿出來,我們報警。”許言說。

許言抓緊時間迅速翻閱日記本,越看眉頭攢得越緊。周鹿鳴在一邊看着裏面的只言片語,臉色也逐漸沉悶了下去。

“他該不會因為這件事故意情緒失控造成飛機失蹤吧?”周鹿鳴見許言停下來問。

“他在入職以來,不斷被打壓、被壓迫,被摧殘自尊,對方還以權威的立場告訴他如果沒有他人的幫助,他就是一個廢物,根本沒有資格做副機長,更沒有資格駕駛飛機——”許言合上日記本閉了閉眼說,“這是職場霸淩,如果難以承受,他有可能會做出過激行為。”

周鹿鳴盯着那包粉末說,“如果他真的吸食過那包東西,有可能會造成幻覺失去判斷力,在這種情況下還去駕駛飛機……那麽飛機失蹤的全部的責任的确都将由他承擔。”

“嗯。”

“難道霸淩他的人就沒有責任?”

“當然有責任,但目前都是推測,而故事的主人公全都消失了,我們手上只有一本不知道真假的日記而已。”許言走出房間,望了一眼倆老人,抿了抿嘴說,“二位,能不能陪我下樓走走?我需要詢問鄰居和門衛還有物業情況,需要你們協助。”

最終副機長的父母跟着許言出門,周鹿鳴要跟上去,卻被許言留下,“你留在這裏看門,繼續調查。”

周鹿鳴一怔,被莫名其妙地留在了別人的家裏。不是調查完畢了嗎,還要我留下來做什麽?她自己怎麽帶着倆老人下去了?

但過了不久這些困惑都随之而解,警車進來小區,有兩個民警過來調查,是周鹿鳴接待了他們,看着他們檢查房間,找到了那透明的封口袋和日記本……

送走警察之後,周鹿鳴看着被翻得有點亂的房間,開始着手将他們恢複原樣。心裏想着,許言這樣做只能算是拖延,但這又有什麽用呢?倆老人該知道的還是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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