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吳松月和方潋說店裏牆上的擱板有些松動, 今天益木坊打烊後,她帶着工具去了趟茶室。
店裏生意不錯,二樓包廂都坐滿了, 方潋看着吳松月忙進忙出招待客人, 由衷希望姐妹早日暴富,讓她也好“雞犬升天”。
她把新釘子鑿進牆壁裏, 聽到一陣騷動,有男人粗着嗓子的嚷嚷聲。
客人們聊到勁頭上鬧一點是常有的事,但那道聲音聽起來讓人莫名心裏發顫,她放下手裏的工具, 循聲走到包廂門口。
門敞着,方潋還沒進去就聞到一股濃烈的煙草味, 吳松月站在圓桌邊, 旁邊的男人一手握着酒杯, 另一只手虛攬着她,好像是要她給大家敬杯酒。
“我今天真喝不了,陸老板, 下次吧。”吳松月推手拒絕。
陸偉不滿地“诶”了聲, 質問她是不是不給面子。
吳松月笑了笑,但态度堅決:“真的喝不了。”
眼看着男人板下臉, 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方潋敲敲門走進去,接過那杯酒:“大哥,我替松月喝吧。”
桌上的人都不認識方潋,但不管出場的是誰, 能讓戲繼續演下去就好。
吳松月擰緊眉頭要去攔她, 這樣的客人她遇到過太多了, 有第一杯就有第二杯,所以哪怕得罪人也不能服軟。
陸偉眼疾手快擋在她前面,不讓她去阻止方潋。
方潋仰頭把那半杯白酒一飲而盡,底下的人拍手叫好,她面不改色,啪一聲把喝空的杯子砸到桌上。
“店裏還有事要忙,我們就先走了,大家吃好喝好。”她拉起吳松月的手想走,但哪有這麽容易。
陸偉攔着方潋,問吳松月:“吳老板,這是你朋友啊?”
吳松月保持微笑,說:“我妹妹,有點沒大沒小的,別介意啊。”
“不不不。”陸偉擺擺手,讓服務員加副碗筷,伸手要來攬方潋的脖子,“她這個朋友我必須交。”
白酒度數不低,又是一口氣灌下去的,方潋的腦子已經開始隐隐脹痛。
難聞的酒味混着煙草氣息撲過來,她往後躲,沒讓男人碰到。
該給的面子已經給夠了,再多就過了。
陸偉顯然轉移了目标,心思已經不在吳松月身上了,他甚至揮揮手想趕她走:“吳老板你忙就去忙吧,我們和新朋友聊聊天。”
髒話已經到牙齒邊了,被吳松月硬生生壓下。
方潋不想和對方起正面沖突,和善地笑了笑:“今天太突然了,改天吧。”
陸偉“诶”了一聲,并不認同這話:“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擇日不如撞日。”
他往方潋剛喝完的空杯裏又倒滿了酒,伸手把酒杯遞給她。
底下有人看不下去,出聲阻攔他:“陸偉,別為難人家小姑娘了。”
“我怎麽為難了?”陸偉看向方潋,問,“我為難你了嗎?”
方潋臉色僵硬,沒說話。
看她不接,陸偉不滿地咂嘴:“妹妹,你這就不懂事了啊?人家的酒敬到你面前,是跟你打招呼、是祝福你,要接的,爸媽沒教過你啊?”
他自以為幽默地笑了兩聲,看向桌上的其他人:“是不是?”
有幾道聲音附和他。
方潋收緊呼吸,擡眸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個頭沒比她高多少,但力氣不好說。
她攥拳,指甲掐進掌心,心髒在酒精作用下加快了跳動。
挽星和攬月原本是一個大廳,用不上的時候吳松月就讓人在中間加道屏風拆成兩個包廂。
屏風到底比不上牆,隔音效果不太好。
溫誓和唐海的聊天不得不中斷,隔壁實在太吵了。
唐海也是松月茶室的常客,聽到了老板娘吳松月的聲音,問溫誓:“什麽情況啊?”
溫誓放下茶杯,猜:“有客人喝多了吧。”
唐海嘆氣感嘆:“這老板娘可不好做,又是個年輕小姑娘。”
溫誓認同地點點頭,拿起筷子夾菜的動作卻只進行到一半。
在聽出方潋聲音的時候他的身體就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唐海一擡頭發現旁邊椅子上的人不見了,差點沒反應過來。
溫誓幾乎是奪門而出,看見方潋單膝跪地,掐着一個男人的脖子把對方摁在牆上時他的心髒都停止跳動了。
其他客人見狀況不對紛紛起身圍過來,服務員剛把一盆明爐魚頭湯放到旁邊的櫃臺上,還沒來得及上菜人就被擠了出去。
耳邊的聲音嘈雜而混亂,溫誓眼睛盯着方潋,側身試圖擠進去。
她的面容倒還算是平靜,但緊繃的手臂線條暴露了她此刻有多用力,完全是想置對方于死地。
陸偉到底是成年男人,被摁倒的當下沒反應過來,但當他開始掙脫時方潋就感受到了力量的懸殊,她發着抖,咬緊牙關,眼眶感到酸澀。
他手抓着旁邊的櫃臺想站起身,但木板不好借力,桌腿撓過地板往旁邊挪動,上頭擺放的餐具搖搖晃晃有要傾倒的趨勢。
一道尖叫聲沖破人群,下一秒包廂內詭異地陷入了安靜,所有人都注意到那盆即将灑下的魚湯,憑本能地往後避讓。
在那一刻卻有一個人沖了上去,跪在地板上伸出胳膊擋住地上的方潋。
奶白色的魚湯四濺,方潋雙手還保持着抓握的姿勢,被溫誓抱在懷裏,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近在耳邊,一下比一下急促。
她用了很久才反應過來身邊的人是誰,她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腦子已經停止運轉了,恍然回過神她對眼前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又茫然。
溫誓垂着胳膊,忍着疼痛悶哼了聲,他整個人壓下來,方潋雙手撐着他的肩膀扶穩他。
一出鬧劇最後還是發展到最糟糕的情況,吳松月回身着急地大喊:“讓開,都別看了,讓開!”
方潋看向溫誓的眼睛,心虛又無措,不知道要開口說什麽。
他擡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後腦勺。
唐海被擠在人群外頭,只知道有人燙傷了,他在外圈沒看見溫誓的人,心裏暗嘆不好。
果然沒一會兒他就看見溫誓被人扶着出來,帶去了洗手間。
燙傷最好的緊急處理辦法就是用冷水沖洗降溫。
唐海湊過去看了眼,溫誓那細白胳膊上一片通紅,他哎喲了一聲,問:“小溫,沒事吧?”
比起周圍的人,溫誓反倒看上去是最鎮靜的那個,除了說話的時候氣息在發抖:“沒事,唐老師你不是還得回去上晚自習嗎,先走吧,我們下次再約。”
他不提唐海自己都忘了,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慌張道:“那我真得走了,你快去醫院啊。”
溫誓應好。
吳松月喊了個店裏的服務生開車送溫誓去醫院。
方潋要跟着去,吳松月攔住她,看她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擔心道:“你沒事吧?”
方潋搖搖頭,只是重複:“我陪他一起去。”
那麽一鍋剛煮沸的魚湯澆在胳膊上,肯定很疼。
她剛剛看見溫誓臉都白了。
兩個人并排坐進車後座,方潋對溫誓說:“疼就掐我,別忍。”
溫誓向她伸出另一只手,方潋配合地把小臂遞過去。
他的指尖伸進方潋的掌心,上移插進她的指縫,讓兩只手掌心相對十指相扣。
“這樣就好了。”溫誓說。
方潋心都皺了,不知道該說什麽。
窗外路燈光影交替,他的臉有時清晰,有時又沒入黑暗。
方潋放下手指牽住他。
等車停在醫院門口,兩個人的手才松開。
下車時方潋偷偷在衣服上抹了下手掌,都捂出汗了,他的體溫比她的高。
挂完號他們去對應的科室找醫生處理傷口,方潋沒進去,背靠在牆上,抱着手臂發呆。
聽到裏頭在交待注意事項了,方潋直起身子。
溫誓走出來,胳膊被紗布包着,方潋接過他手裏的病歷本和單子,去給他拿藥。
吳松月打電話來,讓他們等會到派出所一趟,剛剛有人報了警。
方潋握着手機,情緒已經平穩下來了,她輕聲對吳松月說:“那個,對不起啊。”
“你跟我道個屁歉啊。”吳松月不想和她說這些,問她,“溫誓沒事吧?”
方潋看了不遠處的男人一眼,說:“我剛看了一眼好像起泡了,挺嚴重的。”
“唉,你們好了就趕緊過來吧,早點弄完早點回家。”
“嗯。”
方潋領完藥,走回去找溫誓,帶着歉意開口:“溫老師,可能還得麻煩你再去派出所做個筆錄。”
溫誓點頭。
方潋雙手抓在一塊,說:“對不起。”
溫誓問:“對不起什麽?”
“你的胳膊。”
溫誓卻笑了:“沒事啊,又不是第一次為你受傷了。”
方潋懵道:“還有哪次?”
溫誓擡起右手拍了拍左胸膛:“這裏可沒少為你受傷。”
方潋:“......”
她擡腿就走,還有心思開玩笑,看來傷得也不是很重。
溫誓快步跟上她,疼肯定疼,他頭次知道原來燙傷是密密麻麻的刺痛。
但他不想看見方潋苦大仇深的樣子,不漂亮,所以說兩句話哄哄。
再說一把年紀了,讓他這時候去示弱賣可憐,也不是溫誓的作風。
他當然想讓方潋多心疼心疼他,但他不想用這種方式加重她心裏的負擔感,不想讓她愧疚,讓她覺得欠了自己什麽。
方潋晚上沒吃什麽東西,那一杯白酒等于是空腹喝的,剛剛還沒什麽感覺,一緩過神來,胃裏像是灼燒般難受。
她不動聲色地拿手掌揉了下小腹,伸手在醫院門口攔下一輛出租車。
“回去記得多吃點水果蔬菜,有利于傷口愈合。”方潋打開車門,側身先讓溫誓進去。
“知道了。”
方潋坐到他身邊,問:“你今天來吃飯的啊?”
溫誓又“嗯”了一聲。
光線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其實方潋知道他在忍着疼。
他沒過問當時包廂裏的情況,沒問方潋為什麽會失控到掐人脖子,不知道是不是太疼所以現在不想多說話,但方潋希望他永遠不要提起。
冷靜下來想想,太丢人了。
接下來的路程兩個人都沒說話,都累了。
吳松月已經做完筆錄,站在派出所門口等他們。
方潋一進去,值班的民警打量她一眼,問:“就是這個小姑娘啊?”
二十五歲之前方潋可沒少來這地方,熟悉得和家一樣,現在不同了,聽到這句話她臉上都臊紅了。
尤其是她明顯感覺到旁邊的人在笑。
“老吳,這個我來吧。”
看見趙行的時候方潋一愣,忘了他就是民警,今天還恰好在所裏值班。
她這輩子算是折在今晚了。
趙行對方潋說:“你們先進去,我馬上就來。”
看方潋那副懵逼樣,溫誓替她應了聲:“好。”
他輕輕推了一把方潋:“走吧。”
方潋回過神,目光往趙行的方向瞥去。
頭一次見他穿警服,和平時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一下子就嚴肅正氣了許多。
她撇撇嘴,心裏偷偷感嘆果然制服就是男人最好的化妝術。
溫誓認出那個男人,那天在益木坊打過照面,他猜到是方潋的相親對象,但沒想到還是個警察。
看方潋眼睛都快黏在人家身上了,溫誓感到心塞。
“挺帥的啊。”他跟着方潋後面,悄聲說。
方潋回了下頭:“什麽?”
“就這樣你還不太滿意?要我我就嫁了。”
方潋停下腳步看向溫誓。
他一躲不躲地回視過去,兩個人不知道較起什麽勁。
“那你快嫁去吧,二十一世紀了,愛情是自由的。”
溫誓:“……”
“等他來了我就幫你說親。”
“謝謝不用。”
他倆在辦公室裏等了五分鐘,兩個人一人一邊誰也沒理誰,很快趙行端着兩杯水進來。
他把右手那杯遞給方潋,說:“濃茶,醒醒酒。”
左手是杯溫白開,趙行問溫誓:“手怎麽樣啊?”
溫誓接過,回:“沒大問題,謝謝。”
方潋擡起紙杯抿了口,杯底厚厚一層紅茶葉,茶水顏色被泡得發黑,味道又苦又澀。
該交代的剛剛吳松月都交代過了,趙行問了方潋幾個細節上的問題,告訴她後續的處理方式。
“對方的态度是想就這麽算了,你覺得呢?畢竟是你先動的手,大家都各自退一步吧。”
方潋點點頭:“明白。”
趙行又看向溫誓:“吳老板剛剛說會承擔所有醫藥費的。”
溫誓笑了下:“這個不要緊。”
趙行在電腦上打好字,擡眸看了方潋一眼,明顯是有其他話要說。
溫誓看出來了,但不太想給他倆騰出空間。
“好了,差不多就這樣。”
方潋挺直背,想從椅子上起來:“那我們可以走了吧?”
“方潋。”趙行叫住她。
“嗯?”
趙行起身把打印好的筆錄紙和黑筆拿給她:“确認一下,簽個字。”
“哦。”
溫誓在一旁看着這哥們死活不開口,他都替他着急。
“我先出去了。”溫誓站起身。
門開了又關,辦公室只剩下趙行和方潋兩個人,他低咳一聲,開口說:“其實我不太理解你那天說的話。”
方潋簽完字,合上筆蓋。
“但我後來想了想,可能這就是問題所在,我們倆不在一個頻率上。”
方潋認同地點點頭,說:“做朋友吧。”
趙行釋然一笑:“嗯,你這樣的市民确實得和人民警察搞好關系。”
方潋也笑了:“今天是意外。”
“以後小心點,自己的安全最重要,別的都是小事。”
方潋點頭。
外頭,吳松月抱着手臂靠在牆上,目光在溫誓身上來回巡走。
“诶。”她實在忍不住了,開口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們家潋潋啊?”
溫誓坦然承認:“對啊,她沒和你提過我嗎?”
吳松月眯了眯眼,繼續問:“那你喜歡她什麽?”
溫誓慢悠悠地喝了口紙杯裏的水,反問她:“你養過貓嗎?”
吳松月搖頭:“沒。”
溫誓嘴角綻開一個笑,說:“養過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
白天再更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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