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謝飛哲一直在學校裏生活工作,所處的環境最起碼能維持表面上的斯文體面,葉秋桐在他面前也一直很溫順,他從沒見過葉秋桐放狠話的一面。

所以他還以為哪怕被發現,只要說說,就能讓葉秋桐乖乖聽話。

謝飛哲懵了,仿佛不認得面前的葉秋桐。

葉秋桐松開他,把他丢進椅子裏,謝飛哲重重地摔在椅子上,有些狼狽。

葉秋桐居高臨下地望着謝飛哲,眼神裏全是輕蔑:“垃圾。”

他現在能體會秦譯的潔癖了,碰到髒東西真是從頭到腳都惡心。

他說完,拉開包廂的門,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葉秋桐肯定不會再跟謝飛哲聯系,他們相處不長,送禮物都是禮尚往來,沒什麽需要交割的。

葉秋桐把謝飛哲有關的東西打包扔進垃圾桶,再将他的所有聯系方式拉黑。

他想了想,還有些不甘心,打開電腦,搜索到S城大學的公共郵箱,往郵箱裏發了一封郵件,舉報教師謝飛哲的生活作風問題,在後面附上證據。

鬧到網上他又抹不開臉面,只能往郵箱發,葉秋桐只是想出口惡氣,至于這郵件能有多大作用,他沒指望。

成年人的世界,對別人的事一般都漠不關心,大不了飯後多幾項談資罷了。

葉秋桐做完這些事就決定翻篇了,讓人渣跟人渣互相磋磨去吧,他不奉陪了。

他心理上對過去說了拜拜,身體卻沒有。

倒不是說因為舊情難忘,心痛胸悶什麽的,單純就是那天拽謝飛哲太用力,把自己的手腕弄腫了。

他在手腕上貼了一塊膏藥。

葉秋桐的手很白,手指修長,指腹飽滿,指甲圓潤整潔,反正很配他的長相,于是手腕到手背那裏貼着膏藥就特別明顯。

最開始有些疼,第二天只要不碰就沒什麽,葉秋桐也沒當回事。

只是每一個路過他的人,看到他的手都會問一句,葉秋桐微笑着找了個理由,說是在家裏不小心扭到了。

其他人也沒在意,反正葉秘書不再擺冰山臉,笑容重回臉龐真是太好了。

反倒是秦譯看見他的手,皺起眉頭,說:“塗點藥。”

葉秋桐心裏一驚,剛開始感慨資本家還有那麽點良心,知道體恤下屬,就聽見秦譯說:“看着礙眼。”

葉秋桐頓了頓,笑眯眯地說:“好的,我會塗藥的,謝謝總裁關心。”說完,幹好自己的活走了出去。

秦譯盯着辦公室的門。

又直接喊他總裁了。

葉秋桐按照秦譯的吩咐,去買了一管藥,塗在手背上,很快便消了腫。

皮膚恢複白皙,光滑而細致,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葉秋桐以為一切都回到正軌,他想把全副精力投入事業,畢竟他還在緩刑期,好好工作,談什麽戀愛。

就在這時一個陌生號碼給他打電話。

“你好,我是顏沛,我們找地方聊聊呗。”

葉秋桐慢了半拍才在記憶裏找到顏沛這個名字。

說實在的,他對這個小孩印象不好,柔柔弱弱一副小白蓮的樣子,謝飛哲說是顏沛主動倒貼,葉秋桐不知道能信幾分。

他也不知道顏沛打電話的目的,但葉秋桐想着顏沛年紀小,有被謝飛哲蒙騙的可能性,于是沒有直接挂掉,而是說:“有什麽事電話裏說,見面沒必要。”

顏沛沉吟片刻,說:“行吧,本來早就想找你,但這段時間我去安撫謝老師了。”

顏沛的聲音軟軟的,帶着點鼻音,聽起來又乖又可愛,只是說話的語氣莫名有點強勢,沒有上次遇見時那麽柔弱。

葉秋桐抓到重點:“謝老師?”他的聲音提高了八度,“你真是他的學生?”

人渣!對學生出手!

顏沛連忙說:“不是的,我二十二歲了,在國外念的大學,畢業剛回來,叫謝老師是習慣。”

竟然只比他小兩歲。

葉秋桐震驚的同時也意識到,顏沛那天的可憐柔弱,恐怕是裝出來的。

這麽看謝飛哲沒說謊,這個顏沛知三當三,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葉秋桐想挂掉電話,顏沛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出聲道:“先等等,你就不問問謝老師怎麽樣了嗎?”

“謝老師”三個字如此刺耳,令人想吐,葉秋桐不耐煩地說:“他死了都跟我沒關系,別指望我給他燒紙錢。”

感謝秦總,在秦總的熏陶下,他說話刻薄的功力有所上升。

顏沛的語氣裏帶上指責,說:“謝老師最近很消沉。”

葉秋桐一愣,繼而大笑出來。

現在演什麽癡情浪子?他笑得喘不上氣,說:“讓他別演了,反正除了你也沒人看。”

顏沛說:“謝老師不讓我來找你。”

謝飛哲好歹還懂得要臉。

“既然如此,那就別來煩我。”葉秋桐的耐心快要耗盡。

“還有件事。”顏沛飛快搶白,說道,“你不要在背後搞小動作,沒有用的。”

葉秋桐不明白,他搞什麽小動作了。

顏沛說道:“我爸爸是S城大學的校長。”

從顏沛驕傲自豪的語氣裏,葉秋桐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葉秋桐發到S城大學的郵件恐怕被顏沛使用特權截胡了。

怪不得謝飛哲租的房子那麽大,怪不得謝飛哲突然出手大方,原來是抱上了大腿,項目職稱手到擒來,前途一片光明,自然飄了。

葉秋桐閉閉眼,他現在能明白秦譯說的太陽穴突突疼是什麽感覺了。

電話的那頭,顏沛還在說:“反正你不要再搞小動作了,也不要再糾纏——”

葉秋桐不等他把話說完,便掐了電話,把來電號碼拉黑。

顏沛說他二十二歲,但不管是外表還是做的事都像小孩子。

他說話的語氣就像小孩子搶糖,既然他那麽喜歡,搶就搶了。

把垃圾當寶,不稀罕。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繁華的S城在夜晚別有一番風韻,林立的高樓閃着霓虹燈着,像抛媚眼,提醒着都市的夜歸人,此時已到玩樂或是休息的時刻。

但大都市總有一群人,哪怕入夜了也紮根在工作裏。

秦譯坐在車上,交疊着雙腿,一手放在膝蓋上,不耐煩地輕叩,另一只手拿着電話。

“你不要跟你汪叔叔對着幹,順着話說就行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上了年紀卻依舊中氣十足,也許真是到了年齡,秦邦言最近很喜歡當和事佬。

秦譯耐着性子說:“我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秦邦言不悅:“那上次他去找你,你怎麽把他氣跑了。”

秦譯說:“你知道他來做什麽麽?他要我跟他一起研發手機,他一個賣五號電池的,要去賣新型手機,我說一句天方夜譚,他自己就摔門走了。”

“你也知道,時鑫最近效益不好,你汪叔叔也是心裏急,想另謀生路。”

秦譯哼了一聲:“生路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走,他不會以為手機用的是五號電池吧。”

秦邦言也受不了自己小兒子的刻薄,說:“反正你不要刺激他,他怎麽說也是你的長輩,下次再不給他面子,我也對你不客氣。”

秦譯的眸光變得陰沉,語氣跟着變得不善,沉聲道:“我沒這種對我秘書動手動腳的長輩。”

秦邦言當領導當慣了,不容許別人忤逆,哪怕是自己的兒子。

而秦譯的性格也是一言難盡,兩個人經常說着說着就開始不對味。

到底是自己的父親,秦譯忍着聽完秦邦言的批評,最後才挂了電話。

他抛開手機,向後靠在座椅上,擡手捏了捏眉間。

車輛已行駛到岔路口,司機出聲問:“秦總,是直接回雲亭公館嗎?”

雲亭公館是秦譯住的地方,他不想現在回去,告訴司機:“去公司。”

時間已經不早了,哪怕是加班的員工也大部分離開。

秦譯回公司不是他愛好工作到這種地步,而是剛和父親争執讓他有些煩悶,他有潔癖,煩的時候不想去其他地方,到公司來處理公務分散注意力。

他知道葉秋桐會确保辦公室收拾得很幹淨。

在工作方面葉秋桐其實很認真負責,人也比較機靈,提點一下什麽都懂,用起來很順手,秦譯想為難他都只能挑些小毛病。

只是他的小情緒太多了。

有小情緒就算了,他還說出來,說出來也就算了,還被自己聽到。

秦譯阻止自己繼續回憶餐廳裏的事,以防明天忍不住折磨葉秋桐。

深夜的公司一片寂靜,總裁辦裏的各位助理秘書全部下班,保全把其他照明全關了,只留下應急燈。

幽幽的綠色靜靜地鋪陳在過道上,有種詭異的平和。

他的王國正在沉睡,秦譯踩在柔軟的地毯上,一步一步往裏面走。

即将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一陣細小的聲音。

低緩的嗚咽夾雜着空靈的呓語,在寂靜的夜裏飄散,幽柔地撞進人的耳朵裏,刺得人脊背發涼。

秦譯頓住,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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