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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如在廊下站着,遠遠看着陳蒻香,只覺得只三兩日不見,她似又消瘦幾分,越發顯得身形纖細、弱不禁風。而此時,她低垂着頭,整個人幾乎要靜默成一抹憂傷的影,只有纖細的一雙手,緊緊的握了拳,不住的顫抖。
九如暗暗咬了唇,就覺得心中又是惱又是氣又是愛憐。她垂眼思忖,心思一轉,竟擡步奔進前廳,也不行禮、不問安,直将廳上衆人一起無視了去,只噗通一聲跪在了陳蒻香腳下,一把握了她冰涼的手,失聲驚呼,“小姐,你怎麽了?怎的抖成這樣?”
她突如其來的動作、緊張悲怆的聲音成功的中止了那兩人的争執,讓他們面面相觑、一頭霧水的擡頭看了過來。
陳蒻香亦被九如吓了一跳,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九如幾乎含在嗓子裏的一聲低語:“走!”
陳蒻香楞了一楞,瞬間紅了眼眶。努力忍着淚,她用力咬一咬唇,起身行禮,顫聲說道:“爹爹,二娘,女兒身體不适,先行告退了。”
沒等那兩人回應,九如已經攜了陳蒻香的手,快步的往外走。
“站住!”眼看就要出了前廳了,身後卻傳來劉月奴尖細的怒喝,“沒教養的小蹄子!眼裏還有我們麽?!”
陳蒻香下意識的閉了閉眼,身子不由抖了一抖。
九如挑眉笑了一笑,待到回身,卻是一臉謙卑,誠惶誠恐的屈膝行禮,她道:“夫人還有何吩咐?”
“給我拖出去掌嘴!這廳堂之中,哪裏有你個小蹄子說話的分!”
“夠了!”便聽得哐啷一陣響,竟是那素來木讷的陳默如一把摔碎了手邊茶杯。
衆人不由愣住,一齊舉目看向那人。陳默如卻又一言不發,垂首靜默成雕像。許久,他無力的揮了揮手,“讓香兒回去吧。”
九如唇邊露了不動聲色的笑,她利落的屈膝,“那,奴婢告退了!”扶了陳蒻香的手剛走出去兩步,她卻忽然又回過頭來笑得一臉天真,看着陳默如,指着陳蒻香,她叩首說道,“老爺,九如謝謝您!這麽多年了,您終究還是想起有她這個女兒了!”
陳默如猛然擡起頭來,一張臉一會青一會白,幾乎開了染鋪。
九如卻宛似什麽都沒發覺,徑自起身攜了陳蒻香的手,頭也不回的走掉。剛剛出了前院,九如便不耐煩起來,“陳蒻香,我不在你身邊,你便絲毫不懂得保護自己?竟這般任他們欺淩?!這麽大個人,還要我個小丫頭……”
她猛地回頭,一雙大眼恨鐵不成鋼的瞪向陳蒻香,卻猛不丁瞧見她眼中瑩潤的淚水,竟一時愣在那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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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蒻香含淚看着九如,慢慢向她展開手臂,扯唇想露一個微笑,卻惹得淚落兩行。
九如笑一笑,乖巧的伏進陳蒻香懷裏,“姐姐這是怎麽了?又不是一次兩次,何苦因了他們傷神?”
陳蒻香輕輕抱住她,擡手撫摸上她腫脹的面頰,含淚喚她一聲“九兒。”
九如嘶的一聲抽氣,忙不疊躲開陳蒻香的手,自己伸手摸摸臉頰,這才覺得火燒火燎的疼痛,她自陳蒻香的懷抱掙脫,無所謂的笑了一下,“沒事,方才絲毫都不覺得痛。”
陳蒻香搖了搖頭,側身靠在一棵梧桐樹上緊緊的閉了雙眼,淚水卻潸然而下,“九兒,我好恨啊。”
九如擡頭,但見陽光自樹葉的罅隙間漏下來,斑斑駁駁的灑落在陳蒻香的臉上,更襯得她那一臉的憂郁和委屈動人心魄。
九如看着她,不由嘆了一口氣,她心中知道,陳蒻香心裏深埋的悲怆,早已經生根發芽、茁壯成長,枝枝蔓蔓纏入心肺、遮天蔽日,早不是三言兩語的安慰可以釋懷的。
許久,她嬌笑出聲,一雙大眼彎成了甜蜜的月芽兒,“姐姐不要難過,咱們總要相信的,災難有多少種,幸福就有多少種,不管現在多麽難,都會好起來的,真的,真的。”
說話間她微微仰起頭,那遮擋在頰邊的烏發便順勢的劃散開來,露出從眼角蔓延到頰際的一大片殷紅的印記。她也不在意,徑自擡手将礙事的頭發一應的攏到耳後,仍舊一臉嬌憨滿面憧憬的笑。那一張臉這邊掌印、那邊印記,醜陋不堪,那一雙眼睛,卻熠熠生輝、生機勃勃,宛似落入了九天星子,讓人挪不開眼。
“九兒,九兒。”陳蒻香撫順她頭發,含淚露出笑來,“你總是會寬慰我。”
九如笑着,乖巧的依偎進她懷裏,“姐姐,世事難料,明兒會怎樣咱們誰都不知道,可是,這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總會好的。你相信九兒!”
“是啊,那時候傷成那樣,我的九兒也熬過了呢。”陳蒻香嘆一口氣,慢慢笑出來,語氣卻越加的寂寥起來,“可熬過來和好起來,會一樣麽?到底要到什麽時候一切才能好起來?”
九如看着她,撒嬌的握住她微涼的雙手輕搖,“姐姐,你有傾國傾城的容貌,你有綽約動人的才情,要知道,上天是不忍心虧待佳人的!九兒跟着姐姐,等着享福呢!”
陳蒻香撲哧一聲笑出來,那神情,雖怒時而若笑,即嗔視而有情。她如何不知道自己美呢,縱使只是荊衣布裙、粉黛不染,仍舊可以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她擡手輕輕點在九如額間,“你不過十五歲的孩子,怎的什麽都懂?沒聽說紅顏天妒多薄命麽?”
“姐姐!”九如不依的跺腳,旋即又露出笑來,“姐姐,不管怎麽樣,咱們都好好的,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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