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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如固執的不肯吃藥不肯就醫，只是日日夜夜扯着陳蒻香的袖子不肯松手。陳蒻香滿心無奈，卻也無法舍了她離開，只得一同坐上了回辰州的車架。

可離京城越遠一分，陳蒻香的表情便更冷漠一分，九如心中小小的慶幸便越少一分。到後來，九如已經完全沒有辦法開口勸慰陳蒻香，她忽然想起那天自己跟尹梓旭說的話，也想起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自己不是陳蒻香，又怎能知道對她來說，究竟什麽才是真正的好？自己有什麽資格決定別人的人生？

“姐姐，如果你決定了，便走吧。”九如說出這話的時候，忍不住落了淚，“如果姐姐自己想不通，九兒沒資格束縛着你。”

陳蒻香的臉上便浮起一抹近乎淡薄的表情，偏就是這淡薄裏，飽含着無數的希望和失望，不甘和倔強、隐忍和掙紮，讓人那麽的不忍心。

就在這時，忽然有快馬追上他們，馬上的青衣人利落的攔下車架，“車上可是辰州知府之女陳蒻香陳小姐？”

那聲音生僻之極，九如略微向陳蒻香點頭示意，撐着身子掀了馬車的小簾，“正是陳小姐的車架，敢問您是？”

那人恭謹的行禮，“這位可是九如姑娘？我家公子特意前來，想與小姐說一句話。”

九如不由蹙了眉，“你家公子？”

就聽得那邊馬車上有一絲輕微的咳，随即，有一雙骨骼均勻的纖白的手打了車廂的軟簾，便眼見着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躬身步出馬車，“九兒。”

九如愣在那裏，“尹……尹公子？”

那人略微點了點頭，“正是在下，想要求見陳小姐，不知可是不可？”

九如愣愣的瞧了他半天，這才回身看陳蒻香，“姐姐——”

陳蒻香始終低垂着頭，看不出什麽情緒。許久，才慢慢的應了一聲“好。”

九如沒有下車，只是安靜的倚在車窗邊看着那兩人遠去的身影。一個白衣袅娜、一個青衫倜傥，說不出的和諧靈動。兼之那日陽光晴暖、天高去淡，層林盡染、疊翠流金，種種色彩交織暈染，美得動人心魄。

九如這麽看着，眼角竟浮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然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陳蒻香便回來了，九如掀起簾子看外間那人，但見他雙手反剪，默默的立在路邊，只是淺淺的點頭，淡淡的微笑，“九兒，莫再病了，快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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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如不由也笑了，用力的點了點頭。

“那麽，走吧。好好的。”這一句話，尹梓旭說的清淺，九如亦不知道他是對誰說的，只是忽然就覺得心中暖熱。

“謝謝你，尹公子。”

那人揮一揮手，沒再說話。

車架走出去很久，陳蒻香都只是一言不發的坐着。

“姐姐……”

聽到九如喚她，陳蒻香這才擡起頭來，伸手，将手中緊握着的一張紙條給了九如。

九如看了她一眼，伸手接了。字跡已經被陳蒻香掌心的汗水濡濕，有輕微的暈染，但那字工整有力，仍辨得分明。

“你不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美好。”九如輕聲念出來，幾乎要苦笑，擡眼看着陳蒻香，“姐姐，尹公子跟你說什麽了？”

陳蒻香搖搖頭，“什麽都沒說，只讓我下車看了一看山野間的風景。”

“嗯？他大老遠的追來，竟是為了送這一張紙條？亂七八糟的說這麽一句……”這一句沒說完，九如便禁了聲，低頭又看一遍，“你不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美好。”

擡頭，九如認真的看着陳蒻香，“他的意思，姐姐明白了？”

陳蒻香不說話，伸手将那紙條接過去，放在掌心細細的摩挲。

“不是生命中唯一的美好。”她嘆一口氣，“他是說，生命中還有許多值得我期許的美好。縱便錯過了他，錯過了遴選，也同樣有很多的美好。九兒，是麽？”

“嗯！是！”九如迫不及待的點頭，“姐姐懂了？”

陳蒻香挺直的脊背慢慢癱軟下去，緩緩的靠在車壁上搖擺晃動，眼中卻分明有了神采，“或者懂了。”

九如激動的險些流下淚來，只不管不顧的撲到她懷裏，“姐姐，姐姐！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回家，咱們便一起走，你、我，還有名哥哥，天高地遠，哪裏沒有咱們的容身之所？只要你願意，或者江南煙雨，或者漠北落日，咱們哪裏都去得，哪裏都能幸福！”

陳蒻香慢慢眯了眯眼睛，心不在焉的撫弄九如的頭發，緩緩的笑道：“好。”

那一夜，九如睡的極好。隐約記得有一彎小小的月亮，淺淺的挂在半空。偶爾一片透明的灰雲飄過，淡淡的遮住月光，四下裏便籠起一片輕煙，股股脫脫，如同墜人夢境。雲彩飄過之後，煙消霧散，客棧的庭院裏便漾起水一樣的清光，緩緩的沖洗着柔和的秋夜。

九如伏在陳蒻香懷裏，就覺得眼前的一切美得不可思議，好得不可思議。想到明兒或者後兒就能見到莫名，就能一起遠走，口中心裏，竟宛似含滿了糖。滿心裏竟反複的想着那句“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笑的合不攏嘴。

“九兒，我不知道你竟然還會這麽傻。”

九如不說話，只是在她懷裏沉沉的睡去。

她到底年幼，身子底子好，心情一旦好起來，病症便也去得極快。

眼見着就要到達辰州了，她更是興奮地滿臉通紅。刻意的壓低的嗓子，她伏在陳蒻香的耳邊，“進了辰州，姐姐就讓車架回京，咱們也不回府，直接去找名哥哥，好不好？”

陳蒻香面無表情的看了九如半天，許久才微微的點了點頭，“好。”

“嗯！”九如痛快的點頭，可嘴角的笑意還沒有綻放開來，就被一陣馬蹄聲擾心神。馬蹄急切，卻多而不亂，分明的宣示出飛快的速度，也宣告了一種難言的氣勢、嚴整的規矩。

她斂了笑，不由握緊陳蒻香的手，只是盼着那急促的馬蹄超越他們而去。

可那馬蹄聲偏就在她們身邊嘎然而止。馬蹄濺起飛塵漫天，迅速将小小的馬車包圍，而那些駿馬嘶鳴，更驚得她們的老馬不停打着響鼻四處閃躲，帶得車架四下裏搖擺颠動，直令陳蒻香面色蒼白、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