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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有一雙手大力握住了九如手腕,長長的指尖扣進她血肉之中,生生的疼。九如下意識的擡眼,卻只是看到陳蒻香低垂的頭。

“姐姐……”她愣在那裏,淺淺呢喃一聲,忍不住濕了眼眶。

可握在她腕間的手卻收緊一分,又迅速放開,隐約傳遞給她一點什麽訊息。九如依稀看到了陳蒻香微蹙的眉峰和緊張的神色,她心中一驚,心思醒了大半,忙不疊掙脫那只手,暗自收斂心神,勉力穩住身形。

殿上的争執卻已然到了尾聲,三個人都一言不發的站着,那一場小小的沉默,便更成了一場對峙。

許久,賢妃忍不住低頭嘆息,率先敗下陣來,輕聲吩咐近身宮女道:“西梅,将念兒帶下去,悄悄傳了陳太醫來,好生照看着。”

沐雲旸剛要出聲抗議,賢妃又道,“旸兒,先讓太醫為念兒診治一下,母妃還有話要說。”

沐雲旸眉角一挑,上前握住念桐受傷的手指,一把将他抱起來,“還是不勞煩母妃了。如果母妃要跟旸兒說蒻香的事,還是不要說的好,怕是又要争執起來的。”

賢妃擡眼看了沐雲旸一眼,又無力的垂下眸子去,搖頭嘆道,“你什麽時候開始這麽天真了?這件事,個中利害關系,難道還要我來為你分析?!這件事,即便我同意了,你父皇也不會同意的!”

沐雲旸無聲的笑了一笑,徑自走過去牽住了陳蒻香的手,然後,他極其認真的說道:“母妃,旸兒從不輕易做決定,但一旦決定了,便誰都不能左右了。這件事,誰說都沒用。至于父皇那兒,旸兒自會解釋。”他停頓一下,聲音緩慢而堅定,“既然母妃不想讓念兒出宮,那咱們就都留在宮裏。”

說完這句話,他頭也不回的走掉,直将賢妃那一句“于理不和”甩在身後。

出了景宮,沐雲旸無聲的遣散衆人,親自抱着念兒,帶着陳蒻香和九如慢慢往自己居住的懿德宮走。

天色微暮,整個皇宮都籠罩在一片金色的璀璨之中,那黛瓦紅牆便越發的鮮明奪目起來。九如無聲的跟在他們身後,竟無論如何都無法控制心神,只覺得那望不到頭的金紅的甬道都變成一條長長的紅巾,一圈圈緊緊的纏住了她的咽喉。

沐念桐……靜安王之子……死人堆……三年……這些訊息集中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謎團,幾乎奪了她的呼吸。

她下意識的看前面那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就覺得沐雲旸挺直的脊背裏隐約帶着一絲難言憂傷。她心中越加糾結,擡頭的瞬間,卻冷不丁撞上了那孩子沉靜的眼睛。他看着九如,唇角蔓延出笑容,“你是誰?”

“我?”九如怔怔站着,下意識的問了這麽一聲。

“恩。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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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九如反應,沐雲旸卻側頭訊問念桐,“念兒說什麽?”

念桐笑了一下,擡手指着九如,“爹爹,她是誰?”

“她?”沐雲旸回頭看住九如,眼中空茫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那慣有的似笑非笑。

就是這樣一個笑容,卻讓九如越加的恍惚起來,就覺得那個笑容如同蛛絲網幕在眼前無限的蔓延開來,緊緊攏住了她的心,絲絲縷縷的勒近血肉,生生的疼。她擡頭看上沐雲旸深邃的雙眼,愣愣道:“奴婢……”

九如話沒說完,便聽見沐雲旸的笑聲。她心中一驚,忙不疊低頭跪下身去,便看見他黑色長靴,“你看我做什麽?不是素來機靈敏捷、牙尖口利的麽?怎麽念兒問你一句話,倒把你駭住了?”

九如緊緊的扣住了唇,臉色越加的蒼白起來,只努力穩住身子叩首,“奴婢九如,見過小主子。”

那孩子便掙脫了沐雲旸的懷抱,緩步過來向她探出來手,一本正經的道,“不必多禮了,秋日風寒露重,你臉色本就不好,莫再傷了身子。”他頓一頓,又道,“想來你知道了,我叫念桐,沐念桐。”

九如身子埋得更低一些,幾乎遏制不住那絲顫抖,便有人輕輕踢在她的身側,“念兒叫你起身,你沒聽到麽?”

九如不說話,只是一動不動的跪着。

便有一雙手用力握住了她的肩膀,施力将她提了起來。九如吃痛,蹙眉看上那人滿是戲谑的臉。她面上有一閃而過的驚慌,越發顯得一張小臉蒼白孱弱,偏那一雙眼,在秋日微薄的暮色裏分外的瑩潤起來,就覺得有無數的欲說還休,從那團漆黑之中慢慢的流淌出來了。

沐雲旸有一瞬的怔忪,竟又擡手蒙上九如雙眼。他嘻的一聲笑,一把将她帶進了懷裏,只讓她身前小小的柔軟毫無顧忌的撞上他寬闊的胸膛,感受到九如的尴尬,他笑得越發邪佞,“小東西,你倒是越來越不聽話了!眼裏,可還有本王?”

九如本能的掙紮,咬唇不做聲。

他便也不說話,只是笑。

暮色來的極快,似乎只是轉眼之間,暮霭已經如同漆黑墨汁一般,迅速的融出一片暧昧的黯淡,将衆人一致的包圍。

甬道很長,偶爾一兩個宮監經過,也不敢做聲,氣氛便越加的詭異起來。

那人卻仍舊緊緊的将她困在懷裏,怡然自得的欣賞她的無助。

九如就覺得心中憋悶,無數情緒一起湧上來,有氣惱、有委屈甚至有無助,直逼得她昂首下淚來。她閉目側過頭去,哽咽卻固執的說道:“請王爺放開奴婢。”

她這樣的神情,看在沐雲旸眼中,卻化作一種難言的酸澀。這是第一次,出事之後他第一次見她哭泣。可縱便是哭了,仍那樣倔強。明明柔弱可人,卻佯裝堅強,明明無計可施,卻奮力掙紮,明明痛苦不堪,卻時時微笑——那麽,讓人心疼。

心疼?這字眼讓沐雲旸心中一慌,抱着九如的手不由松懈三分。

便有一雙手握住了沐雲旸的手臂,聲音柔美溫婉,“王爺請息怒,九兒年幼不懂事,香兒替她給王爺請罪。王爺身份尊貴,且不要為了一個奴婢生氣傷身。”

九如側頭,便瞧見了陳蒻香溫和沉寂的眸子,她用力咬唇,努力止住眼淚,張嘴一個“姐”字剛吐出話音,便又咽了回去。

沐雲旸無聊的哼了一聲,徑自推開九如,一把扯住了陳蒻香的手,笑道,“香兒說什麽便是什麽了,本王不惹她就是。”

九如猛不丁失了憑借,雙膝一軟直直的跌坐在地上。眼看沐雲旸牽了陳蒻香走出去好幾步,她竟還無力氣身,索性倚在牆壁上重重喘息。

卻有一雙小小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你沒事吧?”

九如看着他,忽然露了無限疲憊的笑,“奴婢沒用,勞小主子費心。”

那孩子笑了,伸手擦了她的淚,握住了她的手,“我叫念桐,我帶你走,可好?”

九如看着他,想笑,眼淚卻紛紛芸芸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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