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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雲旸卻絲毫不為所動,他緩緩站起身來,向前踏了一步,臉上又洋溢起狷狂的笑意,“父皇,到底什麽是癫狂?‘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人活一世着實不易,若能開心時就暢快歡笑,苦悶時便盡情發洩,享受時便縱情享受——又有什麽不好麽?兒臣喜歡香兒,就是不管不顧的喜歡了,便又如何呢?”

“你說什麽?”君上雙眉緊蹙,略帶着蒼黃的臉上滿是深沉。

沐雲旸臉上的笑便帶了一種淩世的驕傲,在燭火底下越發奪目動人,“別人笑我太瘋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君上愣了愣,旋即冷笑出聲,“你笑他人看不穿?你倒是看得穿!殊不知你這大方豪氣讓多少人收了漁人之利、暗自笑翻肚腸?!”

沐雲旸略微一愣,卻只是慢慢搖頭,低聲說道,“旸兒并不在意那些。旸兒自來狷狂成性,卻也知本分。為人臣子,便做好臣子的本分;為人兄弟,便做好兄弟的本分。旁的,旸兒不屑想。”

便又是沉默。

“為人君呢?”

沐雲旸笑出來,不羁中竟有着難見的一抹天真,“父皇,為人君的本分,怎的要來問兒臣?”

那高高在上的君上憐愛的搖頭,“朕自然不是要問你,是要考你。”

沐雲旸側頭看着他,“兒臣一歲能言,三歲頌書,二十年間父皇教了多少聖賢文章,兒臣便記住了多少聖賢文章,怎麽還要考?”

那人笑出來,“好你個伶牙俐齒的東西!”

眨眨眼睛,他笑容越加的頑皮,甩開前襟跪下身去,“請父皇下旨。”

那人斂了笑,認真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沐雲旸,“旸兒到底喜歡她什麽?”

沐雲旸轉頭看了陳蒻香一眼,“兒臣也不知道,只覺得她遠觀如清水芙蓉、不染塵埃,有超然物外的氣質,近看卻又如桃之灼灼、明麗動人,有宜家宜室的溫暖……兒臣說不清楚,只覺得見了她,便心中安寧。”

“旸兒決定了?”

“是,請父皇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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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半晌,那一襲明黃沉聲說道:“朕不會下旨。但朕允你将之收為側妃,賜居懿德宮。三月之後,若德行無虧則賜予封號。若她能誕下龍孫,而皇兒不該初衷,則晉為正妃。可好?”

沐雲旸略微一怔,旋即深深叩首,“父皇,兒臣答應過香兒,絕不委屈與她,兒臣……”

“朕已經作出讓步,怎麽?旸兒還不知足?!”君上語氣中似有苛責不滿,卻亦隐含着一絲寵溺,他轉身步出內室,“安子,擺架景宮。”

沐雲旸怔了怔,只得無奈的叩首道,“恭送父皇。”

待那一抹明黃的影子消失在轉角,陳蒻香已經全然失了力氣,竟無力的跌坐在地上。沐雲旸卻徑自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她,“香兒可覺得委屈?”

陳蒻香擡頭看沐雲旸,就覺得他唇邊那一抹笑那樣的意味深長,她心中一動,竟說不說是什麽滋味,只規矩的跪正了身子,“香兒不曾委屈,能跟在王爺身邊,香兒便知足了。”

那人嘻的一聲笑出來,“是麽?你能這般想,便好。”他俯身挑起陳蒻香的下巴,眉目舒展出一絲微笑,徑自淺淺呢喃,“香兒,香兒……”說着,竟一把将陳蒻香托抱在懷裏,轉身旋一個圈,暢快的笑出聲來。許久,他停下步子,擡頭看着外間金碧輝煌的大殿,輕聲說了一句,“這樣就好,很好。”

陳蒻香緊緊的摟着沐雲旸的頸子,只覺得一顆心都要跳将出來,她甚至聽不清沐雲旸在說些什麽,只是本能的随着他呢喃,“很好”。

沐雲旸聞聲低頭,就看見了看陳蒻香嬌紅的臉。仿似受不住他的注視,陳蒻香本能的閉上了雙眼,而那纖細的睫毛如蝶翼顫抖,又分外的像一種嬌羞動人的邀請。沐雲旸輕笑出身,竟俯身含住了她嫣紅的唇。

四下裏都是一色的安靜。只有燭火兀自的燃燒着,拼命的維持着黑暗中的這一寸光明。

“咱們回去,可好?”

他深沉的神色,更令陳蒻香不安起來,只覺得腦間暈眩的厲害,竟沒有絲毫思考的能力,只是由着那人抱着自己,一路出了養心殿,上了七蟒辇車。車架搖搖,依稀碎了一天星光,她輕輕伏進了沐雲旸的懷裏,擡頭問他,“你會對我好,是麽?”

那人低頭看她,旋即笑出來,擡手在她肩上慢慢拍了一拍,“恩,別瞎想。”

恰此時,辇車走進了甬道的轉角,突如其來的黯淡,如同一網輕紗蒙住了他異常美麗的臉龐。陳蒻香怔怔的看着他,就覺得那笑容那樣的蒙昧不清,看不出是溫柔還是深沉,只覺得自己正不由自主的沉溺在深邃的眸子裏,一直沉到了深不見底的地方去。

那一夜,陳蒻香沒睡着,九如也沒有睡着。夜色越加的深沉,燈燭都次第熄滅,冷夜凄清,只淡月霜華攏一地清輝。

“九兒,睡了嗎?”

“小姐……”

異口同聲的話語使得兩個人都笑了出來,“小姐也沒睡麽?”

陳蒻香笑出來,伸手掀開自己的背角,“九兒上來,跟姐姐說說話。”

九如自腳踏上坐起身來,“不了,這樣就好,皇宮大內,規矩甚多,不必咱們在家裏。”

陳蒻香伸手抱膝,抱緊了自己,“九兒,我心中好亂,竟不知道到底在想着什麽。只是短短的一天而已,怎的就發生了這麽多事情?還有他,他……”她埋首下去,不由伸手撫摸紅唇,臉上亦火辣辣的熱起來,“我真是不明白,什麽都不明白……怎麽稀裏糊塗的就成了他的側妃了?”

九如卻只是不動聲色的坐着,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呢喃了一句,“九兒也不明白……”

“什麽?九兒說什麽?”陳蒻香的問話瞬間打斷了九如的思路。

九如擡頭,目光卻越加迷離,“九兒什麽都沒說,只盼着小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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