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vip (2505字)

“是麽?”沐雲炀冷冷笑出聲來,緩緩撐起身子,側眼看住了陳若香。他眉目間一色陰郁,唇角笑意越加深沉冷峻,“我說滾,你沒聽到?”

這一句話,他說的緩慢而清淺,卻好像冬日清晨濕冷的薄霧一樣令人心寒。

陳若香不由咬住了唇,面上血色褪盡,眼中眼淚滿滿,竟一言不發,轉身逃一般的奔去。待那一抹紅色的影子消失在大殿門口,那人忽然笑出來,那聲音,是自嘲,是悲怆,是固執,也是苦痛,直笑得自己苦咳連連,聲不成聲,笑不成笑。

那時候,九如忽然就覺地,眼前這樣冷峻狂傲的他,像極了雪原上桀骜不馴的孤狼,縱使孤獨仍然倔強,縱使苦痛仍兀自強撐。

“主子。”九如心知他心緒難平,卻疾病纏身不易大喜大悲,只得輕聲喚了他一聲,遞過去溫熱的清水,試圖分散他的心神。

那人雙手撐在榻上,深深低垂着頭,烏黑長發顯現淩亂的搭在頸邊,更顯得那人蒼白不堪。略微擡頭,他盯住了九如,聲音卻好似自嘲,“我竟會留下你!留下你做什麽,做什麽?!”他咬牙,無比煩躁的揮手,“滾,給我滾!你也滾!”

最後那三個字,是壓在喉嚨深處的咆哮。

這樣的他,就好似是個放縱情緒的小孩。

九如站着,一動沒動。

“我讓你滾!”他一字一句,雙目猩紅。

九如還是不動,只略微捧高了托盤,“主子,喝水。”她的聲音低矮,卻隐約帶着小女孩特有的甜美,分外動人。

那人便更煩躁起來,只看來她一眼,便伸手一把打翻了托盤,那茶碗飛将出去,哐啷碎了一地。那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回蕩了又回蕩,分外的駭人。

九如卻仍舊站着,只是不動。許久,才附身收拾那一地狼藉。

她動作異常緩慢,隐約帶着一種淡淡的優雅,指尖劃過冰冷的地面,收拾起零碎的碎瓷,發出叮叮當當的細碎的聲響,更襯得殿內安靜。

沐雲炀靜靜盯着九如,那些莫名其妙的惱怒忽然便慢慢偃旗息鼓,只剩下,一色的安靜。

九如卻忽然低聲呢喃,“好好的杯碟,就這麽毀了。”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她旁若無人的說道,“不過,逝者已矣,來者可追,總有些東西是要舍棄的,太過執着,也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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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音停歇許久,沐雲炀仍仿若塑像般一動不動。

九如便也不動,只是靜靜看住了她。那人坐在昏暗的深處,四處都是一色的昏昏,只身上白色的中衣,散發出絲綢瑩潤的光。他仍舊雙手撐在榻邊坐着,雙目緊閉,眉峰微蹙,靜默不語。

九如看着他,心中無數情緒終化作了一個笑。緩緩轉身,她輕輕向外走去。

“站住!”那人卻伸手一把握住了九如纖細的手腕,他聲音依舊冷淡得好似質問,“去做什麽?!”

“主子剛才讓九如滾的。”

那人冷笑了一聲,奪了她手上托盤抛在桌上,施力将九如扣進了懷裏,他拇指摩挲她的手臂,呼吸撩動她的發絲,氣氛竟分外的暧昧起來。擡手,他捏住了她小小的下巴。略微眯着雙眼,眼神異常專注,“你知道什麽?你懂得什麽叫逝者已矣?知道什麽叫來者可追?人世之中,有些東西能舍,有些東西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舍,你懂嗎?”他伸手,捏起一片碎瓷,舉到了九如臉前,“即便這杯碟碎了,杯碟上的花紋也不會消散,你懂麽?有些事,一旦入了心,入了骨,便一生都不會逝去,更無從舍棄!”

九如有一瞬的怔忪,迷惑在他深深的眸子裏。

“九兒,沒有人可以給別人救贖,也沒有人可以救贖你,誰都不能普度衆生。你記住,能給自己救贖的人,永遠只有自己。”

這樣一句話,他說的緩慢而清晰,字字句句扣在了九如的心裏。而他專注深沉的眼眸,又寫滿了無數波瀾不驚的堅定。

九如忽然就覺得心疼,那麽心疼。她直視他的雙眼,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是啊,能給自己救贖的人,永遠只有自己。既如此,你又何必自苦?”

那人一愣,旋即冷玲的笑了一聲,輕輕推開九如,他緩緩站起身來,“誰說這自苦與我來說不是救贖?”

他冷淡的聲音,猶如一絲光線,在九如心裏劃出一道明顯的傷,讓九如一時無言以對。

那人卻已經恢複常态,吩咐道:“筆墨伺候。”

九如擡頭看他,但覺他蒼白臉上一色沉寂,是而後陰郁的天空,隐含着一種難言的氣勢。

提筆,他在薄絹上慢慢寫了一句話,“山風欲來,曙光在即,等我。”

而後,輕輕将那之裁為細小的條,疊成極小的團,封在蠟丸之中,裝入細筒之內,慢慢踱到了窗邊。

這一系列動作,他做的有條不紊,一舉一動都認真到虔誠。

但見沐雲炀招手在窗棂上扣出長短不一的極有節奏的一串聲響,轉瞬便見窗外黑色身影隐約可見。

“送過去。”語畢,他指尖輕動,将那細筒徑自彈向窗外。

回身,他看住了九如,“看見了什麽?”

九如無奈的屈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主子即不信九兒,又何苦留九兒在這裏?”

那人挑眉笑了一笑,反剪了雙手在昏暗中看住了她,“陌九如,你很不一般。如山如阜,如崗如陵,如山之方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答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他頓一頓,“全天下的好,都在你身上了。”

九如心中一驚,屈膝跪在了他的腳下,卻擡眼直視那人雙眼,“九兒不懂得什麽‘不答不崩’

‘不爾或承’,九兒只知道要對主子好。”

那人挑眉,“是麽?那麽,我累了。”

九如擡頭,正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累了?奴婢伺候主子就寝。”

沐雲炀不說話,将九如小小的手握在了手心“你來侍寝?”

九如紅了臉,竟甩脫了他的手,脫口而出“你說什麽呢?!”

她無限嬌憨的表情讓沐雲炀心中一動,竟不由伸手慢慢蒙住了她的雙眼,“你知不知道,就算你跪在我腳下的時候,這雙眼仍舊不亢不卑,好似永遠和我平起平坐。”

九如應聲跪地,“奴婢不敢。”

沐雲炀搖搖頭,伸手拉她起來,冷聲道:“難能可貴。”

他慢慢躺倒在榻上,雙眼圓睜看住了帳頂,“跟我說說話,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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