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vip (2414字)

“回禀君上,王爺身上本有弱症,而今積勞成疾,憂思過重,導致清氣下沉、濁氣上升,引發寒來熱往,高熱難退……”

太醫咬文嚼字的回禀,令君上雙眉越蹩越緊,不待他們說完,便略微擡手制止,“用藥。朕要他立刻醒過來!”

“這……”那太醫額上已經滲出冷汗,“王爺這般症狀,只得慢慢調養,不可猛劑……”

“朕要他立刻醒過來!”君上擡頭看那人一樣,聲音越加冷峻,“陳太醫,靜安王的身體一直是你負責調理的,而今發生這樣的事,你該當何罪?!”

那陳太醫應聲跪地,俯身幾乎貼在地面上,“臣惶恐——”那人冷汗滴落下來,濡濕黑色地板,“臣可用金針刺穴之法喚醒王爺,只是……”

君上蹩眉冷冷哼了一聲,陳太醫忙不疊膝行到了榻邊。

手中金針自虎口、百彙等穴深深刺入,便見榻上那人淺淺嘤咛了一聲,長睫抖了一抖,眼皮掙動起來,“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殿上剎那間一片安靜,竟沒有一個人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榻上那人似乎仍舊在半夢半醒之間,臉上竟有一絲淺淡的微笑,他略微擺動頭顱,無限慵懶的又喚了一聲,“沐雲昇,哥,哥——”

他笑一笑,轉頭,竟又隐約睡去。

君上不由眯起了雙眼,眼角深深的皺紋中寫滿了濃濃的不舍,竟忍不住嘆了聲:“三年了。”

說話間,陳太醫手上銀針又轉而刺入仁中等穴,那人便悠然轉醒。

他目光中頗多迷茫,蹙眉看了衆人半天,才勉力探起身來,慢慢笑道,“父皇,您怎麽來了?

君上不說話,倒是賢妃落下淚來,“你躺着吧!在你父皇面前,又何苦強撐?”

沐雲炀露出一抹蒼白的笑,也不虛禮,只是借着賢妃的力道慢慢躺倒下來,習慣性的挑眉而笑,“兒臣并沒什麽大礙,只是……”

“朕知道你這一身傷病緣何而來,你亦不必苦苦相瞞。不過,雲昇的事……”君上聲音低沉、面無表情,“你顧好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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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沐雲炀慢慢閉了雙眼,眼角眉上分明現出一絲無助,他雙手握拳,啞聲說道:“父皇,他是您的長子,是我的大哥……他生性純良,平生所好唯有詩書而已……”

君上卻略微搖了搖頭,“罷了,朕還有正事,你且好生将養。”他反剪雙手,慢慢向殿外踱去,“別叨擾他,都回吧。”

只是轉瞬之間,衆人便魚貫而出。只有賢妃和陳若香還留在原地。

“炀兒。”賢妃緩緩坐在榻邊,神色分外凝重起來,“有些事情,該放就要放開,不可因了過去的某些事情,羁絆自己一生。”

沐雲炀不說話,只是靜靜躺着,賢妃便又慢慢說下去,“那麽多人為保全你而犧牲,并不為了旁的,只為了你能好好的活着。你又何苦這般自苦?”

“好好活着?”那人冷笑,擡眸靜靜的看了看賢妃,然後他極慢的伸出手來,雙眼一眨不眨看住了那雙手骨骼均勻、纖長優雅的雙手,冷峻的聲音含滿無奈和自嘲,眉眼間笑意卻更加深沉,“母妃,你可知這雙手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你可知浸泡在血腥裏的生命是多麽的苦澀?好好活着,倘若您是我,您又該怎麽好好活着呢?”

賢妃愣在那裏,許久才伸手握住了沐雲炀的手,只是一言不發的沉默。

“可母妃只想讓你好好活着。”她眼角含淚,滿面憐惜。

沐雲炀呵的一聲笑出來,使力掙脫了賢妃的雙手,“活着?活着替娘娘守住這無邊的榮寵?!活着為娘娘延續萬代的虛名?”

賢妃整個人劇烈的抖了一抖,“你說什麽?你說什麽?!”

沐雲炀笑起來,笑容裏滿是譏諷和倉皇。

“我視你如己出……我肯為你付出一切……”

“為什麽?”那人斜睨着雙眼,神态間全是不屑,不等賢妃反應,又追問一聲,“為什麽?”

“為什麽……”

“守住這無邊的榮寵?還是延續這萬代的虛名?”沐雲炀以一種異常桀骜的态度,不屑一顧的将這句話自身體的深處擠出來,又迅速的消弭在冷淡的空氣中,無影無蹤。

“你!”賢妃雙手不住顫抖,倔強的含了一眼清淚卻不肯滴落,“為了留住你,我在你生母面前吞下大把麝香,親手毀了自己,為了保住你,我犧牲了洛家一百一十八口人的性命,親手毀了家園……二十多年含辛茹苦,竟只換來你這樣一句評價……好,好,很好!”

她挺直了脊背固執的站着,整個人如同一輛鋼鐵鑄就的利刃,無聲的挺立成一種尖銳的疼痛,狠狠的戳在人的心上。

沉默。四下裏是無邊的沉默。

賢妃便在那沉默了,啓齒露了一抹冷笑,起身,慢慢向外走去。

榻上之人略一掙動,竟脫口喊了一聲“娘親……”

賢妃頓住,淚水瞬間決堤,卻仍是一言不發、毛不遲疑的走了。

九如便清楚的看到了那人眼角淚痕,閃爍着一點晶瑩的光,劃破了滿室的昏暗,轉瞬消失在漆黑的鬓角,無影無蹤。

“……”

“滾!”那人緊閉着雙眼,咬牙自嗓子裏逼出一個字。

陳若香吓了一跳,驚落了兩行清淚,卻仍是慢慢上前,向那人伸出的雙手,“炀,怎麽了?”

雖閉着雙眼,沐雲炀仍舊憑着直覺一把打開了陳若香的手,睜眼,他猩紅的眸子狠狠盯住了她,“我說滾!”

陳若香轉頭看了一眼九如,幾乎要哭出聲來。

“夫人,走吧,走吧。”“九如心中亦疼痛萬分,卻一句話不能說,一滴淚不能落,甚至不敢擡頭看那人一眼,只能屈膝叩首,輕身提醒陳若香離開。

臨走的時候,九如輕輕為沐雲炀放下了床幔。就在那時,她視線無比貪婪的落在了那人蒼白的面上,內心深處,竟泛起深不見底的疼痛,忍淚,忍到眼眶無比酸痛。

待她要回身走了,那帳後的人卻冷哼了一聲,“九如,你留下。”

九如一驚,本能的擡頭看向了陳若香。

陳若香雙眸瞬間冰冷,轉瞬拭了淚去,擠出淺淺的一絲笑,“王爺身邊總要有人照顧。九如雖年幼,到底是自己人。王爺放心,九兒在和香兒在,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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