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我不會走 我不想吃小草
姜照一根本找不到瑤池雪山背後另一方天地的入口, 她只顧在雪地裏漫無目的地跑。
冰雪落入衣襟,融在她的脖頸裏,她捧着那顆珠子, 哭着一聲聲喊姐姐。
“照一!”
風雪裏,有人在遠處朝她招手,那人方言味兒很重。
她看到了三道相扶着從被寒霧雪花籠罩的遠方走來, 他們踩着厚重的積雪,每一個人身上都穿了厚厚的衣服。
“青蛙叔叔……”
她終于看清了他們。
“照一姐姐,你怎麽穿這麽少?”賀予星看見她滿頭滿身都是雪,頭發亂糟糟的不像話, 鼻子和眼眶都是紅的,像個枕雪而眠的小乞丐。
他忙将自己那件厚實寬松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
穿得熱熱乎乎的外套一脫下來,賀予星就“嘶”了一聲,瑟縮了一下脖子, 但他才将自己的外套披到姜照一身上, 自己身上就又多了件衣裳。
他不由看向趙三春。
趙三春那天罵過他之後就沒再怎麽跟他說過話, 這會兒也是別別扭扭地把脖子一梗,“看啥子嘛看, 你也是個小娃兒得嘛,老子有一身正氣, 你就不一樣了,你們凡人就是愛生病。”
“謝謝你, 三春叔。”賀予星低下頭, 說了聲。
趙三春的氣兒似乎終于順了些,偏頭瞥見檀棋在解外套的扣子,“你幹啥子?”
“把我的衣服給你。”
檀棋無論什麽時候,表情都很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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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趙三春朝他擺手, “老子不要。”
“照一啊,”
趙三春沒工夫再管他們,忙看向姜照一,“你這是咋了,先生呢?”
姜照一才要開口,檀棋卻仿佛發現了什麽似的,他伸手指向一側,“那邊好像有異動。”
李聞寂的紫微垣星圖撕裂了瑤池雪山上的屏障,到現在那兒的氣流群還沒來得及完全修補裂縫,檀棋感應到了裏面的靈氣,他們三個帶上姜照一,趕緊就往上邊去了。
山衣捏碎了那顆續命的珠子,她用力推開周雲鏡的手,從高空下墜,重重地摔在雪地裏,閉上了眼睛。
周雲鏡在濃雲寒霧裏,根本看不清底下的她,他眼眶泛紅,指節慢慢屈起,毫不猶豫地抽出了自己胸口的匕首,與此同時,他周身氣流震蕩,震碎金光,攪亂煙雲,他像是發了瘋一般沖了出去。
但周身的靈氣在血脈裏游走喧嚣,他能感受到它們正在努力地想要沖破他的血肉,回到那位神明的身上。
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咬緊牙關,聚了全身之力,襲向李聞寂。
山河震蕩,風雪肆虐。
姜照一他們趕來時,正見李聞寂一躍而起,強大的氣流在天地間流轉湧動,與煙雲風雪交織成一色,巨大的聲響猶如模糊的龍吟一般,震顫人的耳膜。
周雲鏡被穿破胸口,他吐了血,被淡色的流光按在雪地裏,他半睜着眼睛,仿佛耳畔的風聲都變得安靜許多,雪花落在他的臉上也再感受不到冰涼,他望着半空中的神明,他的身後,就是那座神像。
巍峨之态,神聖皎潔。
他慢慢地偏過頭,去看那雪地裏已經死去的女人。
“非天大人,我時常想,若我能如你一般,沒有七情六欲,我知道她背叛我的時候,我就能夠下得了手,殺了她。”
無論是前世那個賣紙鳶的姑娘,
還是今生被他硬生生地綁在身邊折磨,羞辱,又深愛的小岚。
她始終都要背叛他。
周雲鏡感受到被常年禁锢在自己身體裏的,屬于神的本源之息如抽絲一般剝離了他的軀體,淡金色的流光一絲一縷,盡數湧入了站在他面前的李聞寂的胸口。
神始終是神,
周雲鏡看見他的那雙眼睛裏,始終是沉靜冷清的,他從未在乎過自己在人間有多少信徒,也從來不會感受凡人或精怪的貪嗔癡念。
他輕輕地嘆息,随即卻又笑了起來,他咳出了血,卻還要笑,“非天大人,作為唯一的神,你終究要好好領受你的宿命。”
他這句話有些意味深長,被光刺割破喉嚨時他也仍然笑得惡劣。
瑤池雪山山神的兒子,死了便化成了煙,被風吹着散去,化為這座山上的草木山風,雪花露水。
沒有靈識,沒有來生。
重重樓闕成了廢墟,覆了霜雪,神像猶如一座山一般,在廢墟上屹立着,陰雲散盡,霞光彌漫。
延續九百多年的非天殿,一朝盡毀。
趙三春、檀棋和賀予星幫着姜照一将山衣的屍體帶了出來,就葬在瑤池雪山上。
“照一小姐。”
姜照一正看着那座新墳發呆,卻聽身後傳來了清朗溫潤的一道聲音。
“朝雁?你還敢來!”
趙三春一見到他,便皺起眉頭,就要動手,卻被賀予星給攔住,“三春叔你先別急!”
賀予星說着,轉頭卻看見朝雁的左手手腕被割開了一道猙獰的傷口,他行走間,殷紅的鮮血便順着他手背流淌下去,滴落在白雪之間。
趙三春也看見了,他愣住了。
“朝雁先生,你的手……”
“照一小姐,還記得你姐姐跟你說了什麽嗎?”
朝雁打斷了姜照一。
“她不值得任何人同情,我也一樣。”朝雁站在那新墳前,已經有雪落在了上面,冷風吹着他的頭發,他的聲音顯得有些飄忽,“無論如何,命令雖然是彌羅的命令,但應天霜的确是我殺的,”
“這些年來,我不止害了她一個無辜人的性命,”他偏過頭,看向姜照一,“我早該死了的,但偏偏百蘭救活了我,我十幾歲時,在她身邊就殺過人,她養着我,就是為了讓我替她殺凡人,因為她是精怪,她懼怕凡人身上的地火……後來去彌羅那裏,也是她讓我去的,那時彌羅和葉蓇有生意上的争端,她讓我去彌羅那兒,就是為了獲得他的信任,給葉蓇出賣消息。如果不是你姐姐換回了我的心髒,我可能到現在都還是百蘭和葉蓇的傀儡,你姐姐是為了你和她的丈夫徐立秋,而我做這些,則是為了我自己。”
“照一小姐,”
他面帶笑容,仿佛從來都沒有這樣輕松過,“好在,這一切終于結束了。”
“你姐姐留給你的那顆珠子,是周雲鏡曾經在沉神洞裏得來的,一共兩顆,周雲鏡之前一直以為你會死而複生,是你姐姐将其中一顆珠子給了你。現在這顆,就留給你做念想吧。”
“朝雁,祝照一小姐身體康健,事事順遂。”
他朝她輕輕點頭,随即當着他們所有人的面,轉身走向風雪深處。
姜照一靜默地看着他的背影,那單薄的影子在風雪裏越發不夠明晰。
他朝着一條不歸路去了。
就好像記憶裏的山衣般,他也同她做了一樣的選擇。
他是看着她去死的,他知道那是她的夙願。
而現在,他這滿手的血,再不是別人的血。
他要和她一樣,永遠留在這冰瑩雪澈的瑤池山上,但願來生,他能做一個骨肉幹淨的人。
但願來生,
他不會再遇見山衣,而是姜奚岚。
姜照一從瑤池雪山下來就病倒了,她原本就感冒了,又在雪地裏滾了幾圈,跑了一路,又因為她姐姐姜奚岚的死,大恸之下,更催病重。
“在看什麽?”
李聞寂走進病房時,就見姜照一窗前,她身邊還有一個挂着液體的輸液架,手上還粘着輸液針。
“我都快忘了現在還是夏天。”
姜照一聽見他的聲音卻沒偏頭看他,她的目光仍落在天光盡處,在雲霧裏隐約可見的雪山輪廓。
黎雲州的雪山上太冷,冷到她幾乎忘了這應該是個夏天。
李聞寂沉默地看她的側臉,在這樣明淨泛白的光線裏,她的臉色更顯出一種脆弱的蒼白。
“姜照一。”
他喚了她一聲。
她聞聲來看他,她忍不住往前挪了兩步,抱住他,“李聞寂,我什麽時候才可以吃火鍋?我想吃辣了,吃特別辣的那種。”
“等你好了,等我們回錦城。”
他低垂眼簾,看着她烏黑的發,輕聲說。
姜照一聞聲擡頭,“你還願意和我回錦城嗎?”
“為什麽會不願意?”
李聞寂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他的嗓音溫柔而平和,“我将你從那裏帶出來,我就一定會再帶你回去。”
“姜照一,我要做的事,現在就剩下一件了。”
“什麽?”她望着他,問。
明淨清澈的天光裏,他漂亮的眼瞳隐約透着剔透的墨綠顏色,神情沉靜,“作為你的丈夫,陪着你的一生。”
姜照一忽然低下頭,腦袋抵在他的懷裏不說話。
“怎麽了?”
李聞寂有些不解,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
“我要吸氧,我有點暈。”
她抱着他,小聲地說。
當李聞寂扶着她回到床上躺下,将吸氧管替她戴上後,她半睜着眼睛,還拉着他的衣袖不放。
“我怕你走。”
李聞寂由她拉着衣袖,就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我不會走。”
姜照一看着他,慢慢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睡着了。
她做了個夢。
在錦城蟬鳴如沸的夏夜,燈光裏搖晃的樹蔭,散落在地上的光斑,還有樹下等她的人。
朝雀書店旁邊那些打麻将的老頭老太太們熱熱鬧鬧的說笑,嗑瓜子的老板娘替他們添上茶水,缭繞的熱煙在涼爽的夜散開。
街邊的水車被人踩着轉動起來,水聲泠泠作響,而她在橋上,牽着一個人的手路過爛漫的薔薇花叢。
路燈照着她和他的手,她發現自己的手變得粗糙許多,一道又一道的褶痕顯現,她慌忙松開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臉。
同樣粗糙褶皺的觸感,連烏黑的發也轉瞬變白。
她看不到自己的臉,卻依然能夠想象出自己現在應該是個什麽模樣,她猛地回頭,看見繁花燈影裏,他的面容幹淨無暇,仍然是樹蔭下初見的樣子。
他朝她伸出了手,她的目光落在他栀子zhengli獨家蒼白修長的手指,卻忽然後退了一步。
薔薇枯萎,水車靜止,街邊的門牌泛了舊,茶館前打牌的人換了諸多陌生的臉,光陰就在她眼前變幻,而他卻立在歲月之外,靜靜看她,音容未改。
“我不想吃小草……”
她哭了起來。
夢境戛然而止,她聽到走廊裏亂糟糟的聲音,姜照一睜開眼睛,卻并沒有在病房裏看到李聞寂的身影。
她猛地坐起來。
病房門忽然被人大力推開,趙三春,賀予星和檀棋匆匆跑了進來。
“出什麽事了?”
姜照一心裏越發不安。
“照一姐姐,瑤池雪山塌了!”
賀予星指着窗外。
姜照一不由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可是現在已經是夜裏,并不能如白天那樣看到遠雪山的輪廓。
“李聞寂呢?”
她越來越慌張。
“照一……”
趙三春猶猶豫豫,像是有點不好開口。
“照一小姐,你們凡人看不到瑤池雪山那裏泛濫的金光,我和趙三春卻看得很清楚,”還是檀棋開了口,“雪山傾塌,金光彌漫,證明那裏留有神跡。”
“什麽神跡?”姜照一連忙問。
“照一姐姐,”賀予星的神情變得很複雜,“那神跡就是上界的神在天災将臨之時傾衆神之力留下來的神谕。”
“先生如今是這世上唯一的神,神谕解封,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身上……”賀予星說着,将一塊小銅鏡遞到姜照一的眼前,“這是我師門留下的八卦鏡,能看到神谕的內容。”
“以己之身,誅盡妖魔。”
簡短八個字映入姜照一的眼簾,她不由接過他的小銅鏡,“這是什麽意思?”
她擡頭看向他們,“是要他殺了蜀中所有的妖魔精怪,還要他去死?”
“照一,”
趙三春到這會兒已經憋不住了,他抹了一把臉,“上界的那些神只在乎凡人的命,現在還要逼先生殺我們……”
上界的神沒想到李聞寂的本源之息會落在蜀中,築起屏障,燃起地火,他們當時匆匆留下來一道神谕,也是為凡人孤注一擲。
但凡這世上還能幸存一位神明,那麽他們便要用神谕來約束這個神明,讓其殺盡所有殘存的妖魔精怪,再自戕。
不論是偶然還是必然,上界已然走向一條無可挽回的隕滅之路,那麽為保凡人安寧,這世上便不該再存在妖魔精怪,也不必再有神。
“如果他不那麽做呢?”姜照一拉住賀予星的手,“如果他不按照神谕去做,會怎麽樣?”
“我們師門裏以前飛升成神的祖宗留下過一些書籍,我記得上面說,神谕是任何神明都沒有辦法掙脫的,即便是永生的神,如果神谕要他死,他就一定會死。”
賀予星紅了眼眶,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
“我還沒有跟先生道歉呢……”他擡起頭,望向窗外,有些哽咽,“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見到先生。”
他更不知道……此刻站在自己身邊的趙三春和檀棋,又還能活多久。
趙三春道,“一定是周雲鏡!不然的話,沒有靈氣啓封,那個神谕咋可能會出來?那個龜兒子那天不是說了?他說先生是唯一的神,就要好好領受他的宿命!一定是他!”
姜照一幾乎已經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了,她拔了輸液管,站起來也沒顧得上穿上鞋子就往外面跑。
“照一姐姐!”
賀予星連忙拿了她的衣服,就叫趙三春拿上她的鞋子,三個人匆匆忙忙地跑出去追她。
瑤池雪山傾塌已經波及到周圍許多地方,那裏現在是不通車的,也不允許人再過去。
姜照一站在公路旁,這黎雲州的夜風凜冽得好像冬天。
車燈照射下,旁邊的草地寬闊,綿延無邊。
夜空裏沒有一顆星星,但她的手裏卻捏着從小橘燈裏取出來的那一顆。
她蹲在路邊,舒展手掌,那顆星星漂浮在她的手上。
他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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