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溫暖
閣樓之上,蘇寧宴手指間捏着一盞沒有倒滿的茶杯。
他與侍衛聽松觀察着樓下大街上的一舉一動,直到看到衛南尋從馬車中鑽了出來,蘇寧宴才說:“該輪到你了。”
聽松應了一聲,伸手拿過旁邊桌案上那個閃着光亮的面具。
與樓下那一群刺客的面具一模一樣。
“記住,你的目标是衛南尋,只管奪了他的性命就好。”
聽松戴上面具,從屋內走了下去,不一會,蘇寧宴便看到他從旁邊混進了那幾個刺客當中。
蘇寧宴收到線報,他那個蠢弟弟将會制造一場「英雄救美」,地點就在這中央大街之上,當即他便笑了。
果然是他的好弟弟,蠢得真可愛。
他早就想除了衛南尋,這機會便送上了門來。
蘇寧宴笑着看聽松步步緊逼,招招奪命,馬上就要讓他如願以償,然而這時他的蠢弟弟卻跑了出來。
眼見着聽松猶豫了,蘇寧宴捏緊了手掌。
這個時候,他跑出來幹什麽?!
蘇寧宴此刻并不想要了蘇揚舲的性命,若是衆目睽睽之下,他的人傷了蘇揚舲,還不知明日父皇會有怎樣的震怒。
看着聽松的劍挽着劍花,繞過了蘇揚舲直取衛南尋的臉面。
蘇寧宴臉上的笑容還沒持續很久,很快他就吓得後脊上冷汗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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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舲竟然為了衛南尋,擋在了他的劍刃前面。
幸好,蘇揚舲的侍衛那個叫允樂的小子及時趕到,才沒有出什麽太大的差錯。
蘇寧宴抓住窗臺上的欄杆,雙目眦裂,他心知聽松絕對不是允樂的對手,再打下去怕也讨不到什麽好處。他摸到手邊的那個茶杯,用力向下的路上一砸。
聽松且退且走,終于拐進了角落裏那個小巷裏。
蘇寧宴狠狠關上窗戶,手掌握拳重重的砸向那張上好的梨花木桌子。
為什麽蘇揚舲總要壞他好事?
不過,他的那一身武功呢?蘇寧宴雙眉皺成一團,他這個四弟頗得父皇寵愛,還記得他七歲那年生辰,父皇送了他上好的劉松木弓,蘇揚舲就趁機蹭在父皇懷裏說他想學功夫,哪知一個月後,父皇竟然真的請來淨泉劍傳人,教蘇揚舲武功。
其實蘇揚舲的惡名也大約從那時而來,只因他武功高強又極愛記仇,前些年有個六皇叔每每出門,總會被人套頭擄走然後暴揍一頓,揍完就放走,下次出門還是會被揍,那個皇叔幾年都過得提心吊膽,比死了都慘,誰承想揍了三年後,蘇揚舲竟然自己找上門去,承認這麽多年都是他揍得六皇叔,只因幼年時,這個六皇叔在宮宴上發出感嘆說四皇子長得雪白幹淨像個漂亮的小姑娘。
一句話,蘇揚舲都能追着皇叔揍三年。
可,剛剛那一場打鬥中,蘇揚舲明明絲毫武功都不會,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寧宴勾唇:莫不是陰霄起了作用?
直到周圍看熱鬧的行人都遠去之後,允樂才回來,蘇揚舲問道:“可看到逃去哪裏了?”
允樂搖搖頭才遲疑道:“我看着他的身手有些眼熟。”
蘇揚舲一把從允樂腰間奪過劍鞘,狠狠舉起卻是輕輕落下,敲在允樂的頭頂上,“廢物點心!”
允樂怔怔發呆,頓了頓才回神,明白蘇揚舲說的是什麽意思。
趕緊羞愧的低下頭,跪地:“小人沒有保護好主子,該罰。”
話還沒說兩句,蘇揚舲就掏出了一塊帕子,垂下頭捂住嘴,咳了起來。
原本慘白的臉色,竟生生被他咳出了一點血色。
衛南尋站在其身後,懷疑的望着前面的一片人影。
若剛才他沒理解錯,在那躲不開的一劍刺來時,是這個命只剩半條的人擋在了他的面前。
蘇揚舲教訓完了允樂,便蹬上馬凳撩開衣袖,伸手要去拉衛南尋,手伸出去了才想到人看不見,便又從馬凳上下來,扶住衛南尋的手臂,道:“質子受驚吓了,我們先回府。”
衛南尋出乎意料的順從,伸手搭上蘇揚舲的手臂,走進馬車之內。
車馬開動,衛南尋道:“四皇子依舊不打算告訴衛某今日之事原委?”
他們都是這世間上最尊貴的人,也并不缺那些冷冰冰的黃白之物,他們缺的是自幼便被奪走的溫度。
蘇揚舲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許久,心裏充滿了愧疚,若不是他平白籌劃這一場所謂的「英雄救美」,又怎麽會将他陷進危險之中,可是真要他說出一切真相,他卻也是不願意的。
“我要出去逛逛,走到附近聽到有聲響,心中不免疑惑誰膽子那麽大敢在中央大街上動手傷人,便想來看熱鬧。”蘇揚舲随口胡謅道:“誰知熱鬧竟然看到自己身上了。”
“既然如此,衛某倒是要感謝四皇子挺身相救之恩了。”
蘇揚舲一笑:“不敢。”
放過他的小命就可以了。
蘇揚舲轉身從旁邊木盒裏取出一套精致的喝茶用具,将小爐子上溫着的熱水倒進壺中,茶香瞬間飄散出來。
“茶壺裏泡的是雪頂寒翠,千金難得一兩,質子也請品品。”
衛南尋對這茶葉并無興趣,只想了解今日始末,也想探探蘇揚舲的心思。
“今日這些個刺客,是兩撥吧。”
“是。”蘇揚舲喝了一口茶,才覺得口快了,趕緊轉圜:“我看前面幾人就是開胃菜,就算質子武功全失,也可輕松應對。”
“那這最後一人,四皇子可知其來路?”問這話時,衛南尋語調真誠,笑如暖陽,一雙漆黑的眸子閃着些許微光。
「不知」蘇揚舲笑着回答。
此話也沒有假,他确實不假,誰讓他問的是這最後一人,若是問前面那些人他反而不好回答了呢。
馬車駛得輕快,蘇揚舲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
“質子可知自己在這盛京城中,比我名聲可差多了,竟也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在外面晃?”
衛南尋問:“哦?衛某是什麽名聲?”
“讓我想想,殺神?地獄閻羅?哦對了,我還聽過玉面羅剎。”蘇揚舲睜開眼睛,瞄着衛南尋的方向,“我看這個倒是最适合你。”
“是。”衛南尋道,“若天下太平,再無戰争,我就算當個羅剎又如何?”
說完,二人之間良久沉默。
蘇揚舲又閉上了眼睛,許久之後才說:“以後若真要出門,可在我上朝時随我一起出門,雖然本王名聲不好,但是量也無人敢當街行刺我。”
衛南尋沒說話,算是默許。
馬車拐進一處街道,恰好趕上集市,人多得幾乎走不動道。
街邊有賣糖膏的攤子,一口大鍋支在旁邊,一些顏色各異的糖塊擺在臺子上。
蘇揚舲從車簾裏多看了幾眼,吧嗒吧嗒嘴巴,想着平日裏那些湯湯藥藥的太過難吃,便讓允樂停下了車。
“老伯,這都是什麽口味的糖膏?”聞着撲鼻的糖香,蘇揚舲覺得心裏都帶了些甜,臉上不自覺挂上了笑意。
“這是橘子味,這是山楂的,這是紅糖塊……”賣糖的老伯殷勤的一一介紹,他從沒見過這麽精致的公子,歡喜的多看了幾眼,誇贊道:“公子長得真俊,雪白的像個小姑娘。”
這句話一出口,驚得允樂一身冷汗。
人人都知道,他家主子曾經因為六皇叔這樣一句「誇贊」,追着人家揍了三年,揍得六皇叔連門都不敢出了。
他龇牙咧嘴的對着那老伯搖頭。
“是嗎?”蘇揚舲修長的手指捏着一塊橘子糖,放進口中,甜蜜的滋味迅速布滿整個口腔,他彎着嘴角道:“那我還真是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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