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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試(六)

哪有什麽軟墊,墊在他身下的是一個人。

“第二局比試,姜國學子勝。”

魏宋仁微微側頭聽着剛剛從樓下跑上來的司禮官在他耳邊輕輕私語,略略點頭後一樣手中的拂栉,随即站立起來尖着嗓子大聲宣布。

然而即便他不來宣布這結果,樓上諸位也聽得真切,四皇子最後那一曲和的極其美妙,不僅音律曲調完全沒出錯,而且還在短短的時間內能帶着樂師的琴音改變音律走向。

淳華郡主臉色陰沉的站起身子,向旁邊的側梯走,一句話也沒多說。

奚漾看到自家郡主這般表現也知她心情不好,本想與諸位致歉随她一起下樓,哪知大皇子先站起來了,笑燦燦的說:“我陪郡主下去走走,也算是盡一盡地主之誼。”

說完他便追了上去。

迎章樓下,淳華郡主手捏着長鞭,不悅的甩來甩去,眼角瞥到蘇寧宴,冷冷地笑了兩聲後将手中長鞭揚到他的靴底,“你最好記得是怎麽承諾我皇叔的。”

蘇寧宴雙手攤開,無奈地說:“淳華,你聽我說呀,我是真的沒想到蘇揚舲那個草包走了什麽狗屎運……”

「啪」一鞭狠狠甩到蘇寧宴的手掌上,很快皮膚上就出現一條紅印。

“你就是拿這些話來騙我皇叔的嗎?”她玲珑剔透的臉龐上閃過一層狠厲的神色,“我不管什麽蘇揚舲,那是你的事,我只要衛南尋來給我父王償命!”

蘇寧宴倒吸口涼氣,揉着手掌上的血印不敢發作,将眼中的不甘化作柔蜜,“淳華,你若助我登上皇位,別說是一個衛南尋了,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的。”

他看淳華郡主态度稍稍緩和下來,便大着膽子靠近一些,語調溫柔:“淳華,你還不信我嗎?”

他緩緩拉起淳華的手,繼續軟語:“衛南尋已經被我那個草包四弟毒瞎了,聽說武功全失,現在就是個廢物,你想弄死他還不容易嘛……”

“可是你那四弟時時刻刻守在他身邊,護得緊,我怎麽動手?”淳華冷着臉,露出并不滿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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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不容易嘛?”蘇寧宴看對方沒有抗拒他觸碰,又靠近了幾分,“我早就安排好了,肯定讓老四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下床,你不正好可以對他動手嗎?”

“真的?”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淳華面色漸漸緩和,有了幾分神采,她望了望平臺一側休息的蘇揚舲,忽然疑惑的問:“早聽說二皇子德才兼備,在朝中也頗有勢力,為何你卻一直處心積慮的要對付那個四皇子。”

蘇寧宴臉色一沉,冷笑:“蘇雲杪?他确實有很多擁護者,可是他和我是一樣的,都不受寵,你若是見過我父皇看老四的眼神,你就知道我為何要先對付他了。”

不管蘇揚舲做再多荒唐的事,姜帝也會維護他,不忍責備一句,反觀他……呵呵,一向都是小心翼翼、萬分謹慎,卻常常得不到姜帝的半句誇贊。

“這樣啊,那我便等着看好戲了。”

——

比試已經進入白日化,原定的第三場是「書」,也就是書法技藝。

可是就在司禮官要宣布的時候,卻從後邊跑上來一個急匆匆的小太監,他踮着腳在司禮官耳邊私語了幾句,便見那個司禮官一怔。

随即就對着比試的學子和錦棚內觀戰的人群說由于場地原因,第三場比試改成「騎」,請大家午後移步西郊校場,繼續觀看比試。

蘇揚舲作為比試學子,要跟大家一起去西郊校場等候第三場,他倒是無所謂,整個人顯得很放松,正在跟剛剛認識的唐廣陌交流心得,誰知剛剛走到臺階口,就聽到背後有個清揚悅耳的男音叫道:“四皇子請留步。”

雖然他叫的只是「四皇子」留步,但可想而知所有人都留了步,齊齊回過頭來。

衛南尋身姿潇灑地走了過來,強者風範顯而易見,仿佛根本不在意四周投射過來的這麽道視線,事實也是他确實看不清,只見他衣袖翩翩徑直走到蘇揚舲面前,說道:“四皇子,我有話想跟你說。”

四皇子強搶景國質子「為妻」,因其不願而毒瞎對方雙眼的事情早就在盛京城裏傳開,這些學子自然也知道傳聞,現在看到八卦的對象,不免有些好奇都想看個究竟。

畢竟這可是莫大的仇恨啊,聖人言:士可殺不可辱,四皇子這樣對衛質子可不就是最狠得侮辱嗎,就算侮辱對象是敵國的質子,也不免讓人心生憐憫。

然而那個傳聞裏在戰場上讓北遼人聞風喪膽的追風将軍,卻對四皇子沒有半分恨意,反而笑臉相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揚舲捋了捋發髻上紅綢,眉眼含笑向着衛南尋走了過去,“你的發帶果然幸運。”蘇揚舲眸光閃動,凝于衛南尋的側面,道:“別擔心,我其實有可能、大概率比你想的好那麽一點點,那些想看我出醜的人可能要失望了。”

“今日比試過後,可能衆人不會再叫你草包了。”衛南尋手指扶着欄杆,目光望向遠處。

“有時候我覺得當個草包也不錯。”蘇揚舲渾不在意的答着,半點也沒有被人家戳穿僞裝時應有的尴尬。

“是啊,至少當個草包還能活下去。”衛南尋忽然轉頭,幽靜得眸子是讀不懂的深意,“既然裝了那麽久,為什麽現在又不裝了呢?”

蘇揚舲笑了起來,“我在裝下去,你就要沒命了。”

衛南尋眼角有些癢,同為皇子自然是可以感同身受的,若他也可以早一點韬光養晦、不露鋒芒,或許就沒有這一段在敵國為質的生活,也不會讓自己和那麽多的部将都身陷險境……

這時,不遠處的司禮官對着蘇揚舲施禮:“四皇子,咱們該走了。”

蘇揚舲點頭應允,對着衛南尋辭行,然而看着蘇揚舲越走越遠的模糊背影,只有那一抹跳耀的紅色分外驚人,應在眼底久久不能忘記。

衛南尋想問,他的命對于他而言就那麽重要嗎?

重要到他願意撕去多年經營的僞裝,重要到他願意不顧一切……

或許是所有人都小看了這個四皇子。

——

未時初刻,西郊馬場。

二十名馬場小倌牽着十匹高頭駿馬從馬廄裏朝着姜國學子過來。

這一輪比試為「騎」,就是考驗的參賽者的騎術,參賽的馬匹都是上過戰場的,性子極烈,若是沒有好的騎術,恐怕一上馬就會被摔下來。

為了讓學子們跟馬匹建立情誼,監考官允許學子有一炷香的時間來熟悉自己的馬匹,蘇揚舲望了望自己分到的這匹馬,不自覺皺了皺眉頭。

為保證比試的公平性,姜國學子所用的馬匹均是北遼帶來的,放眼一望,全都頗為神駿,毛色亦是油亮,一個個膘肥體壯的,獨獨只一只除外。

蘇揚舲這匹馬比其他的馬都瘦了一圈,毛色也有些幹枯泛黃,看着就些桀骜難馴之态。本來蘇揚舲對騎馬還是有些自信的,自小他父母便是琴棋書畫樣樣逼他學習,後來聽說有錢人家的小孩流行馬術,便又強迫他去學習,但眼前這匹馬一看就是性子極烈的那種。

他右手挽住缰繩,左手捋了捋馬頭,順着它的脖頸緩緩摩挲到馬背,動作輕柔而且緩慢,伴随着馬兒抗拒的撩蹄子,蘇揚舲仍然緩緩輕撫馬背,不知過了多久,馬兒似乎開始安靜下來。

蘇揚舲手指又摸回馬頭,輕輕撫了撫它豎起的耳朵,馬兒微微俯下頭頸,甩了甩尾巴,發出了嘶鳴。

烈馬似乎被他馴服,甩甩頭去蹭他的手心,旁邊的馬倌也看着暗自驚異,要知道這匹馬是極其難馴的。

所以來到盛京後便一直折騰,才會瘦了這麽多,現在這個樣子難不成也被美男折服,對他俯首帖耳了?

一炷香時間到了,蘇揚舲手掌在馬背上輕輕一撐,整個人翻了上去,身姿翩然,如雨燕般輕盈,很是賞心悅目。

随着鑼聲響起,蘇揚舲牢牢抓緊缰繩,快速在手腕上纏繞了一個圈,他筆直修長的雙腿輕夾馬腹,本該放開蹄子狂奔的駿馬突然脖頸一揚,奮力的揚起前蹄,使勁地掙紮跳躍,毫無章法的騰起跳躍,竭力要将背上的人甩脫下來。

蘇揚舲盡力穩住自己的身子,用力的抓緊缰繩,他只當馬兒桀骜難馴,想着堅持一會直到他自己服氣就會乖乖聽話,哪知馬兒不緊沒有被馴服的趨勢。

反而更加瘋癫,仰着前蹄不停的上下跳躍,一次比一次更高,一次比一次更加驚險。

馬上的人自然更不好,他使出畢生所學,盡力去安撫馬匹,整個人汗如出漿,就連纏繞缰繩的手腕上,也顯出了一道道勒痕。

旁邊的馬倌亂作一團,想着辦法讓馬匹安靜下來,但是看起來都是無濟于事,馬兒會因為他們一次次的靠近而更加瘋狂,最後幾乎要與馬背上的人同歸于盡。

蘇揚舲漸漸感覺出事态的嚴重,若是被這瘋馬甩出去不死也得殘了,可是要是不盡快下來,恐怕這馬就要與他同歸于盡了。

眼見着馬開始不停的用頭撞擊牆壁,蘇揚舲心下一橫,決定趁着它喘息的半刻時間從馬背上自己滾下去,盡量保護住要害,應該……

應該不會死吧。

就在他要跳的一瞬間,忽然感覺有一道力量禁锢住了馬匹,來不及多看,蘇揚舲左腳猛地蹬踹馬腹,手腕一松,整個人順勢向地上摔了下去。

蘇揚舲緊緊護住自己的頭,在古代醫學這麽不發達,要是搞個腦出血,說不定就要出人命了。

然而落地的一瞬間,想象中的劇痛卻沒有來臨,他滾了兩圈之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似乎落到一個軟墊之上,感覺到萬分幸運的蘇揚舲睜開雙眼,他卻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

哪有什麽軟墊,墊在他身下的是一個人。

白衣松松垮垮的散在地上,沾滿泥土,但仍讓那張臉顯得更加脫俗出塵。

蘇揚舲忽然覺得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比試寫完,下一個劇情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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